“老板，我的腰子还没好吗？”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少年。
老板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头飘逸的银色碎发，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稚嫩面庞，干净整洁的纯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的沙滩裤，两元店的塑料拖鞋……眼见画风逐渐跑偏，老板赶忙将目光移回少年的双手。
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双手啊！即使天已经黑了，即使他们中间还隔了一条马路，可老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光滑白皙的皮肤，明明少年此时的手就搭在一个广告灯牌上，可还是让人觉得他的手在发光！
在老板的认知中，这双手应该搭在钢琴上上下翻飞，或者握着手术刀上下翻飞，再不济，握着笔上下翻飞也好啊！可偏偏……
“付曦啊，快好了，叔叔我帮你再烤烤，烤好了我就放架子上，一会儿你直接过来拿就行！”
对面的少年只是点点头就转身回屋去了。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
别误会，她们只是来剪头的。
摇摆的绿色塑料门帘逐渐停止摆动，上方一心一艺两个大字闪烁着斑驳的光芒。
付曦来这个地方已经半年了。
他本来是G市一名优秀的高中毕业生。有多优秀？一骑绝尘！
在他毕业后，几乎是所有赫赫有名的企业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一开口就是顶薪，只希望能在他大学毕业后达成合作。只可惜，这些企业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有自己的打算，回他那便宜老爹的私人医院当实习麻醉师。
倒不是家里逼他回去，他家里虽然不能说特别有钱吧，但至少付曦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他的父母也特别开明，自家儿子想做什么都是支持的。
这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想当一名医生。
当然，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付曦经历过全球性的病疫后，深思熟虑的决定。
然而去到老爹的医院后，事情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因为他长得太小了，也太秀气了。
即使他这张脸远近闻名，来看腰疼的保安大爷都认得，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医院，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难免让人心头发怵。
即便知道他是天才，他很聪明，他人很好，他爹就是院长，但还是让人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医院院长抱着他一岁大的宝宝，而这个一岁大的宝宝抱着的不是奶瓶，而是一个注射器要给你打麻醉。
可以打，但没必要。
于是，从小顺风顺水一路开挂的天才男高中生付曦，第一次在自家地盘吃了瘪——没人愿意让他扎针。
虽然说自家的漂亮护士姐姐愿意给他练手，被扎了几次后也称赞他扎针技术一流，可是只能扎护士不能扎病人算什么医生？
因为他爹就是院长，他还是能进手术室的。只不过，他客串的不是主刀医生，也不是麻醉师，也不是护士，而是手术室的衣帽架，屏风，监控，吉祥物。
不过，虽然付曦身体不能参与，可眼睛却没闲着。在手术室待着的半年里，他经历……他目睹了大大小小几百场手术，虽然没实操过，可他的天赋不允许他什么都学不到。
白天他就站在手术室当衣帽架和监控探头，晚上就一边学习医理一边拿着针线练手。
至于他为什么不去上大学……因为当时有规定，高中毕业后，要一年后才能去上大学。同样，大学毕业后，应届生有完全自由的一年的缓冲期，想干嘛都行，不影响找工作。
甚至，如果能在这一年内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乐器啦，运动啦，健身啦，甚至打游戏，都能在一年后的招聘会中取得更多的优势。
付曦就这样在手术室当了半年衣帽架。直到有一次，主刀医生做手术做到中途突然昏厥。当时手术正进行到关键的步骤，主刀医生因为连续工作二十个小时，体力不支，做到一半直接一头栽进了病人肚子里。
手中握着的锋利的手术刀此时也摇身一变，成了杀人利器。护士们赶忙将主刀医生抬到一旁进行急救，然后付曦就看着病人的身体变成了喷泉。
“这一刀，不像蒙的啊。”付曦在一旁默默吐槽。
在场的医生一共有七个，刚晕过去的主刀，一名器械护士，两名拉钩医师，一名麻醉师，一助，二助。
本来这场手术是有两个主刀的，但是附近发生意外的人突然增多，平时一周甚至半个月才能遇到的一场大手术，现在一周就遇到了五场，今天甚至两个人一起被抬进来。
付曦他爹的医院虽然不小，但毕竟只是私人医院，没办法和省级市级医院比，一场手术能配这么多医生已经是特别良心的医院了。这也是这么多病人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现在病人紧急大出血，巡回护士已经去叫人了，在场有可能能处理这次出血的只有一助，但当付曦向一助看去，他却无奈地摊摊手。
他没把握，或者更直白点，他不敢动手。人之常情，付曦表示理解。
付曦朝喷泉看去，照这个出血量，两分钟不到，人就挂了。而等其他人赶过来，最少也要一分三十秒的时间。虽然喷泉还有可能生还，但在付曦看来，几率几乎为零。
于是，付曦动了。他抖了抖身上挂着的衣服，露出自己穿的白大褂，调整口罩，发网，戴上手套，然后直接从托盘里取出针线顶着喷泉开缝。
这时在场的其他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了，这次手术，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医疗事故了。
这次医疗事故，主刀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他没做好，医院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人员分配问题让主刀干了二十个小时，他们这些助手护士可能也有责任，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只是负责操作仪器和递刀子的，他们的环节并没有出现问题。
本来那个一助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他就是负责止血的，不过，付曦已经替他把责任担了。
如果此时他们再掺和，他们也要跟着倒霉。旁边躺着的主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现在只能希望另一个主刀早点赶过来。血没了还可以再输，不过看付曦这个架势，输不输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可不相信一个从没靠近过手术台的衣帽架能把人治好，长得帅也不行。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半分钟后，血竟然真的奇迹般的止住了。一助瞪大了双眼，走上前去想看付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胶带？还是棉花，这是直接把伤口堵住了？
不过，入眼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线，出血口被缝住了。而且看这个排线，基本上属于合上肚子就能出院的程度。
毫不逊色主刀的手法！虽然只是止血，但这已经让一直跟着主刀做手术的一助佩服地五体投地了。付世安院长这是生了个儿子吗？这是生了个妖孽啊！
又过了一分钟，另一名医生赶到，本来他听护士的描述，已经做好了过来善后的准备，就是帮病人把肚子缝上，然后白布一盖……
不过，看着浑身是血的付曦，神色复杂的一助，鸦雀无声的手术室，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就是付曦是从这个病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不然，到底该怎么解释在场众人的神情？还有付曦的一身血？喷泉喷太远把付曦也喷到了？但为什么其他人身上没这么多血呢？
此时二助简要地将巡回护士走后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下，主刀医生倒是没想太多，因为来不及。他自己还有一个病人正躺在床上敞开胸怀等自己谈心呢。于是他动作迅速地将这场手术扫尾的工作完成，然后又急匆匆地赶回自己手术室去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狗血了。这个病人手术是成功了，医院方面也说明了具体情况，公开了手术报告。
那场手术的一助不敢居功，坦白说是付曦缝的伤口。本来家属们都挺感谢付曦的，也没多说什么，人没事就好。结果这个病人自己作死，回家庆祝直接造火锅，还嘴馋偷喝了一瓶啤酒。
没过多长时间，又进医院了。故地重游了属于是。
本来这次病人一方理亏，可他媳妇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口咬定是付曦的伤口没缝好才导致自己老公又住院的，死活不肯付医药费，他老公也不敢说自己偷喝酒的事。
医院方面自然不肯让步。除了还在昏迷的主刀之外，这场手术相关的其他医生护士都出来替付曦说话。由于上一场手术确实有失误，他爹已经承诺免去这次手术的费用了，可患者一方依旧不依不饶，还要向医院索要巨额赔偿。
付曦绷不住了，上一场手术，进去之前就签过同意书了。换言之，他上次就算不出手，看着这个人失血过多死掉也不会有他什么事儿。毕竟他只是衣帽架。
结果现在自己术后嘴馋吃火锅住了院，又成了他的错了？还说他缝的不好？她竟然敢说我缝的不好？
付曦越想越气，自己明明救了人，怎么在她的嘴里反倒害人了？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堵在过道，要做手术的病人连手术室都进不去。
“都别进去！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这医院就是黑医院！今天治坏我老公！明天就治坏你家人！这样的医院，一点责任不负，治坏人钱都不赔，你们还敢在这里看病吗！我看进手术室之前签的同意书，就是霸王条款！我们在这里治病！他们把我们当小白鼠！我老公就被这个黑心院长的儿子拿去练手了！你们别进去，他们为什么手术费那么便宜，药也便宜，肯定是有利可图！把你们麻醉完推进手术室，就算偷偷摘一两个零件卖钱！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医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活，一个肺能活，一个肾也能活！难道你们出院后还能把自己肚子剖开数一数不成？”
这一番话，可谓杀伤力巨大，付曦活到现在第一次破防。
“好！你说我缝的有问题，那今天我就证明给你看！”
付曦直接走到“喷泉”面前，一把把他推到旁边的病床上，扒开上衣，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一刀捅了下去。
划开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将自己缝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
“你看啊！你看啊！不是说我缝的有问题吗？你倒是看啊！有问题吗？要不给你线，你来缝？你缝一个我看看！”
随后他又指着旁边一个小洞：“这明明就是你老公乱吃东西，导致的胃穿孔，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瞎了吗？这个洞也是我缝的？”
“还有你！”付曦死死盯着躺在病床上哀嚎不已的喷泉：“我好心救你也就算了，你吃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这都能赖我头上？是不是从我家医院走出去的病人，路上被车撞死也是我缝的不好啊！啊？你说话啊！”
此时的闹事媳妇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看付曦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魔鬼：“杀，杀，杀人啦！付曦杀人啦！院长儿子杀人啦！救命啊！我老公要死啦！”
……
有人报警了。
世和医院暂时关闭了。
付曦以非法行医，故意伤害罪被起诉。
付世安说自己儿子有精神病，付曦被转到精神病院观察。
半年后，付曦出院了。
主治医生在付曦的病历上写写画画，最后又全部涂掉。
他那便宜老爹付世安把医院卖了，拿一半的钱赔给了闹事家属，让闹事家属撤诉，然后和他妈李卿如去国外潇洒了。
他仍然忘不了他爹在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前一夜和自己的对话。
“儿子，你真会缝？”
“嗯。”
付世安从厨房拿出一根黄瓜，掰成两段：“来，儿子，你缝一个我看看。”
付曦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自家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儿子还把别人捅了，自家老爹就这态度？让自己缝黄瓜？我是拿刀捅了人，不是砸了隔壁邻居的玻璃！
不过付曦心里吐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到一分钟，黄瓜就被“治好”了。
付世安将黄瓜竖起，左右摇摆，看着纹丝不动的接口处，默默点头。
“嗯，不错，你缝的很好。”
付曦一把将黄瓜拍到一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爸，我捅了人啊，不会要坐牢吧。”
“不会，你捅的很准，治好后都构不成轻伤。”
“但是你没有行医资格就给人缝伤口，已经构成非法行医了。”
“不是，那不是一样的？”
“没事，你放心，老爹永远支持你。这次的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人要搞你老爹，那天你就是不动手，他们也有别的方法达成目的。分蛋糕嘛，总有多有少，只不过他们的手段太低劣了。”
“那对你有用吗？”
“有用。”
“=·=”
“不过，至少你向他们证明了我儿子做手术真的没问题。”
“那我以后还能做手术吗？”
“不能了。”
“看病呢？”
“也不能。”
“卖药呢？”
“也不能。”
“-~-”
付世安看着委屈巴巴的儿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露出这种表情。
自家儿子天赋超群，九岁开始就异于常人，整天板着个脸，跟小大人似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不用自己教，自己这个当爹的都快没存在感了。
“哈哈，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的儿子是不可能坐牢的，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付曦就被自己老爹亲手送进了G市第二精神病院。
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怎么做到的，这一路上都出奇的顺利，就好像……他真的有精神病一样。
付曦出来后开了自己的理发店，他每个月都有父母打来的一万块钱生活费，当然，缺钱的时候直接问他们要就行。所以倒不是揭不开锅。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
至于当初闹事的人，喷泉在工地上因为一次意外被砸死了，在他死后，他媳妇被男方的人扒出婚内出轨，付世安赔给他们的钱她是一分也没拿到。包养他的人也不要她了，说是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了。好一个曹贼！
她自己呢？没分到钱，名声也臭了，被娘家扫地出门，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巷子里兼职摁红绿灯。
喷泉家里在给喷泉举行葬礼的时候，在他藏私房钱的地方发现了一封信。
信里无非就是对自己的行为的忏悔，还有一些给家里的交代。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总感觉手里的钱都烧得慌，不安生……那天我不该纵容老婆去勒索医院……那天吃完火锅，半夜起夜我还打开冰箱喝了瓶啤的。不过自从付曦小兄弟给了我一刀后，我就再也没沾过酒了。你还真别说，付曦这手是真的神了，一刀捅完我啥事没有……世事难料，医院赔给我的钱我是要还给付曦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把钱捐了吧，留着也不安生。”
喷泉……李海生出意外死后，他家里人找不到付曦，但最后还是遵从遗愿，把钱捐了。虽然没有全捐，但也确实捐了不少。
没有找机构，没有走流程，他们直接置办东西给条件差的小学送了过去，挨家挨户的送，毕竟他们不图名，不图利，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证书，求个心安就成。
付曦的事，渐渐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唏嘘。看着当初门槛被踏破的天才，现在竟然沦落到给人剪头谋生。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不过，感慨之余，他们也都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越看自己的头发越不顺眼，老想找个人帮忙修理修理……
人心不是铁做的。玩笑归玩笑，付曦孤身一人在这里生活，还是受到了不少邻居的照顾。来剪头的并不都是来嘲笑他的，也没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证道的。大部分人就是来找他坐一会儿，聊聊天，关心一下他的身心健康，顺便再检查一下他的手艺。
付曦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从医院出了那档子事，他当医生的梦想也破灭了，整天和一帮子没大没小的邻居们插科打诨，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嗯，就这样提前养老也挺好。
“付哥，帮我染个头呗，你弟弟我今天要去相亲，听说在G市付曦同款发型能加分！”
付曦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十九，你三十，你叫我哥？昨天喝酒了？”
“付哥你怎么知道？”
“就你这声哥，我就听见过两回，第一回是和你喝酒的时候，第二回是上次你喝完酒没钱白嫖我的时候。”
“咳咳，付哥，我叫你一声哥，那是对你的崇拜，来吧，我准备好了！”
只见这个男人熟练的坐到椅子上，自己套好围布。
“喂，周凯，你皮痒了是吧，没看到我老公正给我剪头呢么？你来什么来，信不信我给我姐妹打个电话，你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相亲了？”
“诶，我可不是你老公啊，你别瞎说，我才十九岁。”
“你还有脸说我？我付哥就给你剪了一次头，你第二天就来找他说你怀了他的孩子，你就是这么找老公的？我付哥可是天才，天才你懂吗？你这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吧！我天才哥同时剪两个头不是简简单单？”
“喂，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付曦也喜闻乐见，他自己很少做饭，因为这些“粗心”的邻居经常做多，不是米放多了就是菜炒多了，更离谱的还有外卖不小心点两份的，嗯，十几样菜品，样样点两份。
听到这个理由，付曦原话是：“姐，第三回了，手机不好用，就换个新手机吧！你点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呀！”
“没事，姐就乐意看你吃！”
付曦感觉，自己都快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了。
不过想想也是，和他水平差不多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就算路过也得是从天上路过吧……
美梦终得醒，无觉一身轻。
付曦在给两个小姐姐剪完头后，腰酸背痛的，终于是想起了自己点的腰子。
他掀开门帘，刚要去马路对面拿腰子，却是突然坐在了门口的藤椅上，只见他抓起旁边水果铺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你能看到吗？如今的世界，比那桶头发丝还乱。电话变成了骗子专线，人们开始篡改字典，互联网上天天都在进行各种审判，没有嘴巴的人在摇旗呐喊，想要追随先挖去双眼。搞怪，猎奇，荒谬的消息被大肆传播，人们逐渐变得冷漠，情绪阈值在不断拔升，好人逐渐成为愚蠢的代名词……
你再看那边，无数的人高举双手，挤在一起像是一片海浪。看到空中飞着的无数石头了吗？每个石头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人们捡到后，只扫一眼便会粗暴地把它朝下一个人砸去，有时自己还会再添上几笔。
你再看他们脚下那不断变化的步伐，请努力跟上它。因为如果你靠近了他们，又不跟他们同步的话，很快便会被活活踩死。”
伏羲笑了笑：“这还不止，你再看那边……”
刚出门的两个顾客担心地看着坐在门口的付曦，不过，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她们也不懂这是什么病，只是看着被自己老爸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小弟弟，满眼都是可怜。
“熵增罢了。”
付曦又开始自言自语：
“没有统一的方向，没有力的牵引，虚拟世界可能变成无序的，但是有什么所谓，现实世界有序就好了。”
伏羲摇摇头。
“现实世界，呵(*¯ㅿ¯*;)”
“你看我，我没有我坐在这里之前的任何记忆，也不知道我之后要去哪里。
伏羲看了看！#@%&#：“或许，”
伏羲指向人海，“我也只是其中一块石头罢了。”
手中的苹果坠地，然后便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然后，付曦甩了甩头，将地上的苹果捡起，又咬了一口：“老板，我的腰子好了吗？”
说完，起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刚走两步，漆黑的视野突然变得雪白，不远处，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却没有轮胎抓地的声音——刹车失灵。
“付曦！！！”还没回家的两个姑娘大喊，可惜声音并不能拦停这辆八十迈的卡车。
卡车没有任何停顿，直冲冲地撞了过去，付曦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像一块石头一样被人捡起来扔远了。似乎有一点熟悉，可当他开始回忆这股熟悉感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就像吃了安眠药要睡着的前一秒，思维停滞，再也无法思考了。
理发店挂着的那本老式日历，一页纸被粗暴撕下，扔入火中，再无法复原。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少年。
老板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头飘逸的银色碎发，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稚嫩面庞，干净整洁的纯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的沙滩裤，两元店的塑料拖鞋……眼见画风逐渐跑偏，老板赶忙将目光移回少年的双手。
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双手啊！即使天已经黑了，即使他们中间还隔了一条马路，可老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光滑白皙的皮肤，明明少年此时的手就搭在一个广告灯牌上，可还是让人觉得他的手在发光！
在老板的认知中，这双手应该搭在钢琴上上下翻飞，或者握着手术刀上下翻飞，再不济，握着笔上下翻飞也好啊！可偏偏……
“付曦啊，快好了，叔叔我帮你再烤烤，烤好了我就放架子上，一会儿你直接过来拿就行！”
对面的少年只是点点头就转身回屋去了。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
别误会，她们只是来剪头的。
摇摆的绿色塑料门帘逐渐停止摆动，上方一心一艺两个大字闪烁着斑驳的光芒。
付曦来这个地方已经半年了。
他本来是G市一名优秀的高中毕业生。有多优秀？一骑绝尘！
在他毕业后，几乎是所有赫赫有名的企业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一开口就是顶薪，只希望能在他大学毕业后达成合作。只可惜，这些企业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有自己的打算，回他那便宜老爹的私人医院当实习麻醉师。
倒不是家里逼他回去，他家里虽然不能说特别有钱吧，但至少付曦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他的父母也特别开明，自家儿子想做什么都是支持的。
这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想当一名医生。
当然，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付曦经历过全球性的病疫后，深思熟虑的决定。
然而去到老爹的医院后，事情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因为他长得太小了，也太秀气了。
即使他这张脸远近闻名，来看腰疼的保安大爷都认得，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医院，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难免让人心头发怵。
即便知道他是天才，他很聪明，他人很好，他爹就是院长，但还是让人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医院院长抱着他一岁大的宝宝，而这个一岁大的宝宝抱着的不是奶瓶，而是一个注射器要给你打麻醉。
可以打，但没必要。
于是，从小顺风顺水一路开挂的天才男高中生付曦，第一次在自家地盘吃了瘪——没人愿意让他扎针。
虽然说自家的漂亮护士姐姐愿意给他练手，被扎了几次后也称赞他扎针技术一流，可是只能扎护士不能扎病人算什么医生？
因为他爹就是院长，他还是能进手术室的。只不过，他客串的不是主刀医生，也不是麻醉师，也不是护士，而是手术室的衣帽架，屏风，监控，吉祥物。
不过，虽然付曦身体不能参与，可眼睛却没闲着。在手术室待着的半年里，他经历……他目睹了大大小小几百场手术，虽然没实操过，可他的天赋不允许他什么都学不到。
白天他就站在手术室当衣帽架和监控探头，晚上就一边学习医理一边拿着针线练手。
至于他为什么不去上大学……因为当时有规定，高中毕业后，要一年后才能去上大学。同样，大学毕业后，应届生有完全自由的一年的缓冲期，想干嘛都行，不影响找工作。
甚至，如果能在这一年内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乐器啦，运动啦，健身啦，甚至打游戏，都能在一年后的招聘会中取得更多的优势。
付曦就这样在手术室当了半年衣帽架。直到有一次，主刀医生做手术做到中途突然昏厥。当时手术正进行到关键的步骤，主刀医生因为连续工作二十个小时，体力不支，做到一半直接一头栽进了病人肚子里。
手中握着的锋利的手术刀此时也摇身一变，成了杀人利器。护士们赶忙将主刀医生抬到一旁进行急救，然后付曦就看着病人的身体变成了喷泉。
“这一刀，不像蒙的啊。”付曦在一旁默默吐槽。
在场的医生一共有七个，刚晕过去的主刀，一名器械护士，两名拉钩医师，一名麻醉师，一助，二助。
本来这场手术是有两个主刀的，但是附近发生意外的人突然增多，平时一周甚至半个月才能遇到的一场大手术，现在一周就遇到了五场，今天甚至两个人一起被抬进来。
付曦他爹的医院虽然不小，但毕竟只是私人医院，没办法和省级市级医院比，一场手术能配这么多医生已经是特别良心的医院了。这也是这么多病人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现在病人紧急大出血，巡回护士已经去叫人了，在场有可能能处理这次出血的只有一助，但当付曦向一助看去，他却无奈地摊摊手。
他没把握，或者更直白点，他不敢动手。人之常情，付曦表示理解。
付曦朝喷泉看去，照这个出血量，两分钟不到，人就挂了。而等其他人赶过来，最少也要一分三十秒的时间。虽然喷泉还有可能生还，但在付曦看来，几率几乎为零。
于是，付曦动了。他抖了抖身上挂着的衣服，露出自己穿的白大褂，调整口罩，发网，戴上手套，然后直接从托盘里取出针线顶着喷泉开缝。
这时在场的其他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了，这次手术，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医疗事故了。
这次医疗事故，主刀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他没做好，医院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人员分配问题让主刀干了二十个小时，他们这些助手护士可能也有责任，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只是负责操作仪器和递刀子的，他们的环节并没有出现问题。
本来那个一助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因为他就是负责止血的，不过，付曦已经替他把责任担了。
如果此时他们再掺和，他们也要跟着倒霉。旁边躺着的主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现在只能希望另一个主刀早点赶过来。血没了还可以再输，不过看付曦这个架势，输不输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可不相信一个从没靠近过手术台的衣帽架能把人治好，长得帅也不行。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半分钟后，血竟然真的奇迹般的止住了。一助瞪大了双眼，走上前去想看付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胶带？还是棉花，这是直接把伤口堵住了？
不过，入眼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线，出血口被缝住了。而且看这个排线，基本上属于合上肚子就能出院的程度。
毫不逊色主刀的手法！虽然只是止血，但这已经让一直跟着主刀做手术的一助佩服地五体投地了。付世安院长这是生了个儿子吗？这是生了个妖孽啊！
又过了一分钟，另一名医生赶到，本来他听护士的描述，已经做好了过来善后的准备，就是帮病人把肚子缝上，然后白布一盖……
不过，看着浑身是血的付曦，神色复杂的一助，鸦雀无声的手术室，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就是付曦是从这个病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不然，到底该怎么解释在场众人的神情？还有付曦的一身血？喷泉喷太远把付曦也喷到了？但为什么其他人身上没这么多血呢？
此时二助简要地将巡回护士走后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下，主刀医生倒是没想太多，因为来不及。他自己还有一个病人正躺在床上敞开胸怀等自己谈心呢。于是他动作迅速地将这场手术扫尾的工作完成，然后又急匆匆地赶回自己手术室去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狗血了。这个病人手术是成功了，医院方面也说明了具体情况，公开了手术报告。
那场手术的一助不敢居功，坦白说是付曦缝的伤口。本来家属们都挺感谢付曦的，也没多说什么，人没事就好。结果这个病人自己作死，回家庆祝直接造火锅，还嘴馋偷喝了一瓶啤酒。
没过多长时间，又进医院了。故地重游了属于是。
本来这次病人一方理亏，可他媳妇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口咬定是付曦的伤口没缝好才导致自己老公又住院的，死活不肯付医药费，他老公也不敢说自己偷喝酒的事。
医院方面自然不肯让步。除了还在昏迷的主刀之外，这场手术相关的其他医生护士都出来替付曦说话。由于上一场手术确实有失误，他爹已经承诺免去这次手术的费用了，可患者一方依旧不依不饶，还要向医院索要巨额赔偿。
付曦绷不住了，上一场手术，进去之前就签过同意书了。换言之，他上次就算不出手，看着这个人失血过多死掉也不会有他什么事儿。毕竟他只是衣帽架。
结果现在自己术后嘴馋吃火锅住了院，又成了他的错了？还说他缝的不好？她竟然敢说我缝的不好？
付曦越想越气，自己明明救了人，怎么在她的嘴里反倒害人了？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堵在过道，要做手术的病人连手术室都进不去。
“都别进去！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这医院就是黑医院！今天治坏我老公！明天就治坏你家人！这样的医院，一点责任不负，治坏人钱都不赔，你们还敢在这里看病吗！我看进手术室之前签的同意书，就是霸王条款！我们在这里治病！他们把我们当小白鼠！我老公就被这个黑心院长的儿子拿去练手了！你们别进去，他们为什么手术费那么便宜，药也便宜，肯定是有利可图！把你们麻醉完推进手术室，就算偷偷摘一两个零件卖钱！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医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活，一个肺能活，一个肾也能活！难道你们出院后还能把自己肚子剖开数一数不成？”
这一番话，可谓杀伤力巨大，付曦活到现在第一次破防。
“好！你说我缝的有问题，那今天我就证明给你看！”
付曦直接走到“喷泉”面前，一把把他推到旁边的病床上，扒开上衣，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一刀捅了下去。
划开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将自己缝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
“你看啊！你看啊！不是说我缝的有问题吗？你倒是看啊！有问题吗？要不给你线，你来缝？你缝一个我看看！”
随后他又指着旁边一个小洞：“这明明就是你老公乱吃东西，导致的胃穿孔，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瞎了吗？这个洞也是我缝的？”
“还有你！”付曦死死盯着躺在病床上哀嚎不已的喷泉：“我好心救你也就算了，你吃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这都能赖我头上？是不是从我家医院走出去的病人，路上被车撞死也是我缝的不好啊！啊？你说话啊！”
此时的闹事媳妇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看付曦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魔鬼：“杀，杀，杀人啦！付曦杀人啦！院长儿子杀人啦！救命啊！我老公要死啦！”
……
有人报警了。
世和医院暂时关闭了。
付曦以非法行医，故意伤害罪被起诉。
付世安说自己儿子有精神病，付曦被转到精神病院观察。
半年后，付曦出院了。
主治医生在付曦的病历上写写画画，最后又全部涂掉。
他那便宜老爹付世安把医院卖了，拿一半的钱赔给了闹事家属，让闹事家属撤诉，然后和他妈李卿如去国外潇洒了。
他仍然忘不了他爹在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前一夜和自己的对话。
“儿子，你真会缝？”
“嗯。”
付世安从厨房拿出一根黄瓜，掰成两段：“来，儿子，你缝一个我看看。”
付曦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自家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儿子还把别人捅了，自家老爹就这态度？让自己缝黄瓜？我是拿刀捅了人，不是砸了隔壁邻居的玻璃！
不过付曦心里吐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到一分钟，黄瓜就被“治好”了。
付世安将黄瓜竖起，左右摇摆，看着纹丝不动的接口处，默默点头。
“嗯，不错，你缝的很好。”
付曦一把将黄瓜拍到一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爸，我捅了人啊，不会要坐牢吧。”
“不会，你捅的很准，治好后都构不成轻伤。”
“但是你没有行医资格就给人缝伤口，已经构成非法行医了。”
“不是，那不是一样的？”
“没事，你放心，老爹永远支持你。这次的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人要搞你老爹，那天你就是不动手，他们也有别的方法达成目的。分蛋糕嘛，总有多有少，只不过他们的手段太低劣了。”
“那对你有用吗？”
“有用。”
“=·=”
“不过，至少你向他们证明了我儿子做手术真的没问题。”
“那我以后还能做手术吗？”
“不能了。”
“看病呢？”
“也不能。”
“卖药呢？”
“也不能。”
“-~-”
付世安看着委屈巴巴的儿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露出这种表情。
自家儿子天赋超群，九岁开始就异于常人，整天板着个脸，跟小大人似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不用自己教，自己这个当爹的都快没存在感了。
“哈哈，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的儿子是不可能坐牢的，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付曦就被自己老爹亲手送进了G市第二精神病院。
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怎么做到的，这一路上都出奇的顺利，就好像……他真的有精神病一样。
付曦出来后开了自己的理发店，他每个月都有父母打来的一万块钱生活费，当然，缺钱的时候直接问他们要就行。所以倒不是揭不开锅。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
至于当初闹事的人，喷泉在工地上因为一次意外被砸死了，在他死后，他媳妇被男方的人扒出婚内出轨，付世安赔给他们的钱她是一分也没拿到。包养他的人也不要她了，说是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了。好一个曹贼！
她自己呢？没分到钱，名声也臭了，被娘家扫地出门，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巷子里兼职摁红绿灯。
喷泉家里在给喷泉举行葬礼的时候，在他藏私房钱的地方发现了一封信。
信里无非就是对自己的行为的忏悔，还有一些给家里的交代。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总感觉手里的钱都烧得慌，不安生……那天我不该纵容老婆去勒索医院……那天吃完火锅，半夜起夜我还打开冰箱喝了瓶啤的。不过自从付曦小兄弟给了我一刀后，我就再也没沾过酒了。你还真别说，付曦这手是真的神了，一刀捅完我啥事没有……世事难料，医院赔给我的钱我是要还给付曦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把钱捐了吧，留着也不安生。”
喷泉……李海生出意外死后，他家里人找不到付曦，但最后还是遵从遗愿，把钱捐了。虽然没有全捐，但也确实捐了不少。
没有找机构，没有走流程，他们直接置办东西给条件差的小学送了过去，挨家挨户的送，毕竟他们不图名，不图利，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证书，求个心安就成。
付曦的事，渐渐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唏嘘。看着当初门槛被踏破的天才，现在竟然沦落到给人剪头谋生。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不过，感慨之余，他们也都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越看自己的头发越不顺眼，老想找个人帮忙修理修理……
人心不是铁做的。玩笑归玩笑，付曦孤身一人在这里生活，还是受到了不少邻居的照顾。来剪头的并不都是来嘲笑他的，也没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证道的。大部分人就是来找他坐一会儿，聊聊天，关心一下他的身心健康，顺便再检查一下他的手艺。
付曦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从医院出了那档子事，他当医生的梦想也破灭了，整天和一帮子没大没小的邻居们插科打诨，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嗯，就这样提前养老也挺好。
“付哥，帮我染个头呗，你弟弟我今天要去相亲，听说在G市付曦同款发型能加分！”
付曦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十九，你三十，你叫我哥？昨天喝酒了？”
“付哥你怎么知道？”
“就你这声哥，我就听见过两回，第一回是和你喝酒的时候，第二回是上次你喝完酒没钱白嫖我的时候。”
“咳咳，付哥，我叫你一声哥，那是对你的崇拜，来吧，我准备好了！”
只见这个男人熟练的坐到椅子上，自己套好围布。
“喂，周凯，你皮痒了是吧，没看到我老公正给我剪头呢么？你来什么来，信不信我给我姐妹打个电话，你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相亲了？”
“诶，我可不是你老公啊，你别瞎说，我才十九岁。”
“你还有脸说我？我付哥就给你剪了一次头，你第二天就来找他说你怀了他的孩子，你就是这么找老公的？我付哥可是天才，天才你懂吗？你这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吧！我天才哥同时剪两个头不是简简单单？”
“喂，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付曦也喜闻乐见，他自己很少做饭，因为这些“粗心”的邻居经常做多，不是米放多了就是菜炒多了，更离谱的还有外卖不小心点两份的，嗯，十几样菜品，样样点两份。
听到这个理由，付曦原话是：“姐，第三回了，手机不好用，就换个新手机吧！你点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呀！”
“没事，姐就乐意看你吃！”
付曦感觉，自己都快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了。
不过想想也是，和他水平差不多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就算路过也得是从天上路过吧……
美梦终得醒，无觉一身轻。
付曦在给两个小姐姐剪完头后，腰酸背痛的，终于是想起了自己点的腰子。
他掀开门帘，刚要去马路对面拿腰子，却是突然坐在了门口的藤椅上，只见他抓起旁边水果铺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你能看到吗？如今的世界，比那桶头发丝还乱。电话变成了骗子专线，人们开始篡改字典，互联网上天天都在进行各种审判，没有嘴巴的人在摇旗呐喊，想要追随先挖去双眼。搞怪，猎奇，荒谬的消息被大肆传播，人们逐渐变得冷漠，情绪阈值在不断拔升，好人逐渐成为愚蠢的代名词……
你再看那边，无数的人高举双手，挤在一起像是一片海浪。看到空中飞着的无数石头了吗？每个石头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人们捡到后，只扫一眼便会粗暴地把它朝下一个人砸去，有时自己还会再添上几笔。
你再看他们脚下那不断变化的步伐，请努力跟上它。因为如果你靠近了他们，又不跟他们同步的话，很快便会被活活踩死。”
伏羲笑了笑：“这还不止，你再看那边……”
刚出门的两个顾客担心地看着坐在门口的付曦，不过，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她们也不懂这是什么病，只是看着被自己老爸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小弟弟，满眼都是可怜。
“熵增罢了。”
付曦又开始自言自语：
“没有统一的方向，没有力的牵引，虚拟世界可能变成无序的，但是有什么所谓，现实世界有序就好了。”
伏羲摇摇头。
“现实世界，呵(*¯ㅿ¯*;)”
“你看我，我没有我坐在这里之前的任何记忆，也不知道我之后要去哪里。
伏羲看了看！#@%&#：“或许，”
伏羲指向人海，“我也只是其中一块石头罢了。”
手中的苹果坠地，然后便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然后，付曦甩了甩头，将地上的苹果捡起，又咬了一口：“老板，我的腰子好了吗？”
说完，起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刚走两步，漆黑的视野突然变得雪白，不远处，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却没有轮胎抓地的声音——刹车失灵。
“付曦！！！”还没回家的两个姑娘大喊，可惜声音并不能拦停这辆八十迈的卡车。
卡车没有任何停顿，直冲冲地撞了过去，付曦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像一块石头一样被人捡起来扔远了。似乎有一点熟悉，可当他开始回忆这股熟悉感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就像吃了安眠药要睡着的前一秒，思维停滞，再也无法思考了。
理发店挂着的那本老式日历，一页纸被粗暴撕下，扔入火中，再无法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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