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刺得她眼眶生疼,怀里的杨威裹着表姐的红棉袄,小脸红得吓人。
七岁的侄女小梅踮着脚凑过来,羊角辫扫过杨威的襁褓,手里攥着块融化一半的水果糖:"弟弟快吃甜糖,吃了就不难受啦。
"赶快进去,赶快进去有什么事进去再说:进去之后看见里面的景象,堂屋的景象让杨母喉咙发紧。
褪色的墙皮成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报纸,八仙桌上摆着几个豁口的搪瓷碗,墙角堆着纺织厂未完工的布料,缝纫机旁还挂着表姐沾满油渍的围裙。
表姐和她的母亲蹲在煤炉前熬姜汤,背影像张揉皱的纸,坐下来之后,姜汤熬好了,表姐端了一碗姜汤拿过来,赶紧给孩子喝点,你自己喝点暖暖胃,过了许久,杨母觉得情况好一些之后就把其实情况说了一遍,突然间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表姐首先开口,我先给你们把睡的地方弄出来,"妹子,我们家里就这条件......"实在找不到的房间给你们住,她抹了把脸硬是让眼泪没有从指缝中掉下来,既然杨树己经走了,你们娘俩就安心多住在这里吧,"楼梯下杂物间收拾出来了,委屈你和孩子,姐,你这是说的是啥话你能收留我们娘俩,我们俩己经感激不尽了,怎么会有委屈一说了,那就好,我先出去了,你们先休息休息,说着走出去杂物间小得像个火柴盒,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扑面而来。
杨母铺床时,发现墙角放着个生锈的饼干盒,打开竟是半盒过期的奶粉。
小梅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怀里抱着掉了耳朵的布娃娃:"给弟弟当枕头!
"小女孩的花棉袄补丁摞补丁,却把最宝贝的东西都捧了出来。
日子在局促中展开。
每天清晨,表姐天不亮就踩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去纺织厂,车***会准时唤醒蜷缩在杂物间的母子。
小梅总是第一个凑过来,把幼儿园发的鸡蛋塞进杨威襁褓:"弟弟吃蛋蛋,快快长高高!
"有次杨母忙着给孩子换尿布,回头发现小梅正踮着脚往煤炉里添煤球,小脸被烟熏得漆黑。
深夜的对话常从隔壁飘来。
"厂里要裁临时工......"表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梅的哮喘药又见底了......"表姐夫重重叹了口气:"明天我去工地问问,能不能加个夜班。
反正我在厂里面也没什么事,不如去再找份活干了,有事我再回去,厂里面的机器不可能老是坏吧,就这么说定了"杨母攥着褪色的被角,怀里的杨威突然哼唧一声,她赶紧轻轻摇晃,生怕哭声惊动这摇摇欲坠的平静。
转机出现在那个暴雨天。
杨母抱着孩子去给表姐送伞,正撞见车间主任对着堆歪锁边的枕套发火。
她鬼使神差开口:"我会踩缝纫机。
"当晚,表姐红着眼眶塞给她件洗得发白的围裙:"试试吧,计件工资......"从此,杂物间成了临时托儿所。
杨母把杨威放在用纸箱改制的摇篮里,脚边摆着小梅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
小女孩放学回来,书包都顾不上放就蹲在摇篮边,用彩笔给弟弟画星星:"等星星挂满墙,弟弟就不怕黑啦!
"有时杨威哭闹,小梅就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含在嘴里,再轻轻喂进弟弟嘴里,两个孩子的口水混着甜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晕开温暖。
某天夜里,小梅神秘兮兮把杨母拉到院子里。
月光下,小女孩踮着脚,从墙根扒拉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半块硬得硌牙的月饼:"去年偷偷藏的,一首没舍得吃!
"她小心翼翼掰下一小块,喂进杨威嘴里,"弟弟吃,吃了就是一家人啦。
"杨母望着侄女被月光照亮的小脸,那些在风雪里跋涉的苦,突然都化作了眼眶里滚烫的泪。
深夜,杨母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借着月光,她看见小梅光着脚蹲在摇篮边,正用自己的围巾轻轻给踢开被子的杨威盖上。
小女孩嘴里哼着跑调的童谣,羊角辫随着晃动,在墙上投下温柔的影子,像极了她画里那些会发光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