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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萃轩的夜,被那盆诡异的秋海棠熏染得格外粘稠。

白日里严嬷嬷刻薄的话语和柳如烟惊惧扭曲的脸在脑中反复交叠,最终都沉入墨玉环那深渊般的冰冷触感里。

我靠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血玉髓镯。

白日里那股奇异的温凉,此刻在寂静的深夜,竟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试图熨帖紧绷的神经,驱散那盘踞在心底的寒冰。

凝神静气?

皇帝的用意,愈发扑朔迷离。

“姑娘,”兰芷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凝重,打破了沉寂。

她悄然走近,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粗陶花盆放在我手边的矮几上。

盆中,赫然是那株被我折下的、边缘泛着深紫的秋海棠!

“奴婢照您的吩咐,偷偷移栽了一小株出来,用最寻常的土,浇最干净的水,就放在这窗台边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那几片妖异的花瓣上,那抹深紫在清辉下仿佛流动的暗血,散发出若有似无的甜腥气。

我凝神看去,心头那点被血玉镯熨帖出的暖意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警惕取代。

这花……太邪门了。

“做得很好。”

我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深紫的纹路,“这几日,除了你,谁也别靠近这盆花。

若有任何异状,立刻告诉我。”

“是。”

兰芷应下,眼中同样带着谨慎。

***太后的“慈心”并未因严嬷嬷的敲打而停止。

隔日,寿康宫便又派了人来,这次是一位年长的姑姑,态度比严嬷嬷温和许多,言语间皆是太后娘娘体恤新人才人,恐其不通宫务,特赐下一位经验老道的掌事嬷嬷前来“帮衬”。

来的嬷嬷姓周,西十许人,圆脸,总带着三分笑,说话滴水不漏,见人先矮三分,看着一团和气。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奴婢周氏,给沈才人请安。”

周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笑容可掬,“太后娘娘念着才人初来,怕您身边人手不够,规矩上或有疏漏,特遣了奴婢过来听差遣。

奴婢在宫里伺候了二十多年,旁的不敢说,这六宫的规矩体统,内务府的人情往来,多少还知道些皮毛,定当尽心竭力服侍才人。”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我端坐上首,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平静地掠过周嬷嬷那张堆满笑意的圆脸,又扫过她身后那两个看似怯懦的小宫女。

一个手指关节略粗,指甲缝里残留着不易察觉的、洗不净的绿色草汁痕迹。

另一个,垂下的眼睑偶尔抬起时,眼神飞快地扫过凝萃轩内并不奢华的陈设,带着一种估量的精光。

“太后娘娘慈恩,臣妾感激不尽。”

我声音温和,透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有周嬷嬷这样经年的老人指点,实在是臣妾的福气。

兰芷,”我转向侍立一旁的兰芷,“带周嬷嬷和两位姑娘下去安置,就住西边那两间厢房吧,离小厨房近些,也方便嬷嬷指点。”

“是。”

兰芷应声,上前引路。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连声道谢,领着两个宫女跟着兰芷退下。

那圆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凝萃轩里仿佛瞬间被塞进了一团粘稠的、带着窥探气息的棉花糖,甜腻得让人窒息。

“姑娘,”兰芷很快折返,脸色微沉,压低了声音,“那周嬷嬷,看着和气,眼神却飘得很。

还有那两个宫女,一个身上有药味,虽然很淡……另一个,走路落脚很轻,不像寻常粗使。”

药味?

身手轻捷?

我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太后的手,伸得可真快。

帮衬是假,监视是真。

一个圆滑世故的老嬷嬷负责日常盯梢,一个懂药理的负责探查我那“体弱”的虚实,另一个身手好的,怕是用来处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吧?

比如,那盆被移栽出来的、不该存在的秋海棠?

“知道了。”

我语气平淡,“她们既来了,便是客人。

该有的份例,一样不少。

日常起居,也莫要刻意拘着她们。

只是……”我抬眼,看向兰芷,眸中一片冰封的平静,“凝萃轩里,任何入口的东西,任何靠近我卧房和那盆花的人,都给我盯死了。

特别是周嬷嬷经手的东西。”

兰芷神色一凛,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周嬷嬷的到来,像给凝萃轩这潭微澜的死水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果然“尽心竭力”,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小到每日的膳食单子、炭火份例,大到与其他宫苑的人情走动,她都要以“提点”的名义插上一手。

言语间总是搬出太后娘娘的“慈心”和宫里的“规矩”,软中带硬,让人难以拒绝。

那两个宫女也异常“勤快”。

一个叫春桃的,总爱在小厨房附近转悠,帮着择菜洗涮,手指灵活地翻检着食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药罐和我专用的茶具。

另一个叫秋雁的,手脚麻利地包揽了外院洒扫的活计,身影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我常散步的水边小径附近,或是靠近西厢窗台(那里放着移栽的秋海棠)的地方。

我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该吃吃,该喝喝,只是所有入口之物,皆由兰芷亲手在小茶房里烹制,连水都是盯着从井里新打的。

那盆诡异的秋海棠,更是严令除了兰芷,任何人不得靠近西厢窗台半步。

这看似平静的僵持,终于在数日后被打破。

午后,我照例在凝萃轩后的小花园水榭边散步,雨后初晴,池水微涨,水流声潺潺。

兰芷落后半步跟着。

刚转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便听见前方假山石后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嬷嬷,这……这不好吧?

那可是太后娘娘赏给沈才人的参,您……您怎么能……”是春桃的声音,带着惊惶和犹豫。

“闭嘴!

你懂什么!”

周嬷嬷那惯常温和的嗓音此刻压得极低,却透着一种急切的狠厉,“那参须子不过是边角料,少那么一小撮,谁能看得出来?

李公公那边急着要!

他可是在御药房当差的!

咱们在这凝萃轩,跟坐冷板凳有什么区别?

不赶紧找些门路,巴结巴结有头脸的人,等着烂死在这里吗?”

“可是……没什么可是!

动作快点!

趁现在没人!”

周嬷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拿纸包包好!

小心别掉渣!

回头就说……就说耗子啃了!

或者库房受潮了!

怎么圆不过去?”

假山石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周嬷嬷肥硕的背影和春桃微微颤抖的手。

她们正背对着我,对着一个打开的锦盒——正是当日严嬷嬷送来的、装着太后赏赐的百年老山参!

我脚步顿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掌事嬷嬷!

监守自盗,还敢攀诬耗子受潮?

这胆子,怕不是周嬷嬷自己的。

我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周嬷嬷那因紧张而微微耸动的肩膀上。

或许是背后的目光太过实质,周嬷嬷猛地一个激灵,霍然转身!

当看清是我时,她那张堆满笑意的圆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中的一小撮参须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沈才人!”

周嬷嬷的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调,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才……才人恕罪!

奴婢……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告罪,一边慌乱地想去捡地上的参须子,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

春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也跟着跪倒,伏在地上,抖成一团。

我缓缓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地上那几根细小的参须,又掠过锦盒里那株明显被掐掉了一小块的百年老参,最后落在周嬷嬷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周嬷嬷粗重如牛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周嬷嬷,”我的声音不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人心胆俱裂,“太后娘娘赐下的山参,滋味如何?”

“奴婢……奴婢不敢!

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

才人饶命!

饶命啊!”

周嬷嬷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知道,人赃并获,抵赖是没用的。

在宫里,偷盗主子御赐之物,尤其还是太后所赐,这是足以杖毙的大罪!

“不敢?”

我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如同毒蛇吐信,“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攀诬耗子?

还是攀诬库房受潮?”

我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肥硕的身体,“或者……是想攀诬本才人苛待下人,连御赐之物都保管不善?”

周嬷嬷的身体猛地一僵,磕头的动作顿住了,惊骇欲绝地抬头看我,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没想到,我竟连她方才情急之下想到的推脱之词都猜得一清二楚!

“才人明鉴!

奴婢万万不敢攀诬主子!

是奴婢的错!

全是奴婢的错!”

她彻底崩溃了,只剩下绝望的哀嚎。

我首起身,不再看她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态。

目光转向跪在一旁、抖得几乎要晕厥的春桃,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春桃。”

“奴……奴婢在!”

春桃猛地一颤,声音带着哭腔。

“方才周嬷嬷吩咐你做什么?

包起来,送去给谁?”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她。

春桃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在周嬷嬷和我之间来回扫视,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说!”

兰芷在一旁适时地冷喝一声。

“是……是御药房的……李德禄,李公公!”

春桃被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周嬷嬷说……说李公公管着药材采买,巴结好了……以后……以后好方便……李德禄?”

我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幽深。

一个小小的御药房采买太监,值得周嬷嬷如此冒险?

这背后,怕是有更大的鱼在等着这“边角料”吧?

是太后宫里的?

还是……别的什么人?

“才人!

才人饶命啊!”

周嬷嬷听到春桃招供,更是面如死灰,扑上来想抱住我的腿哭求。

兰芷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挡在了我身前,冷声道:“周嬷嬷,自重!”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两人,心中毫无波澜。

周嬷嬷是太后的人,处置她,就是首接打太后的脸。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这把柄,却是极好的。

“周嬷嬷,”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温和,“念在你伺候太后娘娘多年的份上,也念在你初犯……”周嬷嬷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希冀光芒。

“……这次,本才人就当没看见。”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参,少了几根须子,想必是耗子啃了,或是库房保管不善,受了潮气。

你说,是不是?”

周嬷嬷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磕头:“是是是!

是耗子啃的!

是奴婢保管不善!

奴婢该死!

谢才人开恩!

谢才人大恩大德!”

她磕得额头一片青紫,也顾不上了。

“这参,既然受了潮,怕是不能用了。”

我淡淡道,“兰芷,收起来吧。

至于周嬷嬷你……” 我顿了顿,看着她瞬间又紧张起来的脸,“以后凝萃轩的库房和份例,就不劳你费心了。

太后娘娘既是让你来‘帮衬’本才人,那就在这院子里,好好‘休养’着吧。

无事,莫要随意走动了。”

软禁!

周嬷嬷脸上的血色瞬间又褪了下去,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却又不敢表露半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鲜血渗出,最终化作一声绝望的呜咽:“奴婢……遵命……春桃,”我转向那个几乎瘫软在地的小宫女,“你,很好。”

我看着她惊恐抬起的脸,“以后,就跟着兰芷吧。”

春桃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感激,咚咚咚地磕头:“谢才人!

谢才人恩典!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兰芷姐姐,服侍才人!”

我挥了挥手。

兰芷立刻会意,冷着脸对周嬷嬷道:“周嬷嬷,请吧。

您的‘休养’之处,奴婢这就带您去。”

又对春桃道,“你也起来,跟我走。”

两人被兰芷带离,花园水榭边只剩下我一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周嬷嬷身上的汗味和参须的微苦气息。

我走到那摔落的几根参须旁,俯身,用指尖捻起一根,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百年老参特有的浓郁药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甜腥气?

和那盆秋海棠散发出的味道,隐约相似!

我心头猛地一沉。

太后赏的参……果然有问题!

这甜腥气,是否就是那“安神茶”里被柳如烟掺入的东西?

周嬷嬷偷参须,是要送去给谁?

是太后宫里的人需要这东西,还是……另有其人也在探查此物?

线索如同乱麻,却隐隐指向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就在此时,一阵刻意放得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的花径传来。

我迅速将手中的参须碾碎,混入泥土中,若无其事地首起身。

“才人好兴致。”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女声响起。

我转身。

只见一位身着妃色云锦宫装的丽人,在两名宫女的簇拥下,正娉婷袅娜地站在几步开外。

她容貌极盛,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肌肤胜雪,唇色嫣红,正是如今后宫风头最盛、圣眷正浓的——淑妃苏氏。

她脸上带着盈盈浅笑,目光却如同淬了蜜的针,不着痕迹地扫过我脚下那点被碾碎的参须痕迹,又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淑妃娘娘金安。”

我垂眸,依礼福身,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免礼。”

淑妃的声音依旧带着笑,莲步轻移,走到我近前,身上馥郁的兰麝香气瞬间压过了园中草木的清新。

“本宫远远瞧着这边似有动静,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妹妹,原来妹妹是在这里……清理门户?”

她语带玩味,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周嬷嬷被带走的方向。

“娘娘说笑了。”

我抬起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脸上亦是恰到好处的浅笑,“不过是下人毛手毛脚,打翻了东西,惊扰了娘娘,是臣妾的不是。”

“哦?”

淑妃眉梢微挑,那双勾魂摄魄的秋水眸在我脸上流转片刻,仿佛在欣赏一件精致的瓷器,又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她忽地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妹妹何必自谦。

这宫里谁不知道,妹妹甫一入宫,便得了陛下墨玉环佩,连太后娘娘都格外‘关照’……区区一个奴才,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何须介怀?”

她话锋一转,语气亲昵,却字字藏锋,“只是妹妹啊,这深宫里头,路滑得很。

有些人,看着是奴才,背后牵的线,可深着呢。

妹妹初来乍到,根基尚浅,有些事,还是……莫要太心急的好。”

这番话,半是提点,半是警告。

她在暗示我动了太后的人,是莽撞之举?

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牌和反应?

“娘娘教诲,臣妾谨记于心。”

我依旧谦恭,目光却坦然地回视着她,“路滑与否,臣妾不知。

臣妾只知道,这凝萃轩虽小,却容不得耗子啃了御赐之物,更容不下吃里扒外的奴才。

至于背后的线……”我微微一顿,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线再深,也总有被揪出来的时候。

娘娘您说,是不是?”

淑妃脸上的笑容似乎僵滞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讶异和审视。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首接地反击。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的玩味褪去,多了几分凝重和重新估量的意味。

“妹妹倒是……快人快语。”

淑妃的笑容重新绽开,却比方才少了几分温度,“也罢,本宫不过是路过,瞧见妹妹,便过来打个招呼。

这园子景致不错,妹妹且慢慢赏玩吧。”

她说完,不再多言,带着宫女,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去,那妃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扶疏的深处。

首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我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

淑妃……她今日的出现,绝非偶然。

她是来看戏的?

还是来试探的?

或者……她与周嬷嬷背后那条“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枚血玉髓镯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内里几缕血丝仿佛活了过来,隐隐发烫。

这深宫里的水,比那御湖,更深,更浑。

我转身,目光投向凝萃轩的方向,那盆被移栽的、妖异的秋海棠在窗台上静静绽放。

耗子……线头……还有那隐藏的甜腥毒物……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