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硝烟,手腕上挂着“信息素紊乱,待分化”的标签。
地球ABO进化初期,社会秩序濒临崩溃。
他看着窗外失控的Alpha暴徒,默默擦去玻璃上的血污。
当权者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他微笑着递上自己的星际战术手册。
“按我的方案镇压暴动,否则下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你们。”
他组建起特殊安保部队,用星舰指挥官的思维驯服混乱的ABO世界。
首到一则紧急新闻闪过屏幕:一支熟悉的异星舰队,正朝着地球方向跃迁。
————……意识像一块被恒星风暴反复撕扯的破布,在极致的灼热与刺骨的冰冷间来回抛掷。
宴宁最后的感知停留在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撕裂旗舰装甲的尖啸,以及自己胸腔深处传来的、清晰到令人作呕的骨头粉碎声。
那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沉重,如同宇宙终结的丧钟,敲响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随后,便是永恒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刺鼻的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带着一股廉价的、工业化的消毒水味道,彻底盖过了记忆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硝烟、熔融金属和血肉焦糊混合的气息。
宴宁的眉头无意识地蹙紧,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满了中子星物质。
光线,微弱而恒定。
不是爆炸刺目的闪光,也不是舰桥冰冷的指示灯。
他费力地掀开眼睑,模糊的视野缓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几道细微的龟裂在廉价的涂料表面蜿蜒。
视线下移,是同样惨白、带着陈旧污渍的墙壁。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很多人的浑浊体味和药物气息。
他转动干涩的眼珠。
手腕上,一个粗糙的塑料腕带箍着,上面用粗黑的记号笔潦草地写着几行字:姓名:未知(信息素紊乱,待分化)编号:E-734监护等级:观察中信息素?
分化?
宴宁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试图咬合。
这些词带着一种怪异的陌生感,却又像冰冷的针,刺探着他混乱的记忆深处。
他尝试抬起手臂,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立刻袭来,肌肉酸软无力,仿佛这具躯体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具刚刚从漫长冰封中解冻的僵首容器。
喉咙火烧火燎。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床头一个凹陷的塑料杯上,里面残留着浅浅一层浑浊的水。
“嗬……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微弱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旁边。
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探了过来,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青黑,身上的白色制服皱巴巴的,胸口绣着“慈安医院”的字样——是个护工。
“诶?
醒了?
终于醒了!”
护工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如释重负,麻利地拿起水杯,凑到宴宁唇边,“别急,慢慢喝点水。
你昏迷快三天了,送来的时候惨的哟,浑身是血,信息素波动得一塌糊涂,仪器都测不出个准谱儿,医生都说不准你到底是Alpha、Beta还是Omega,只能挂个‘待分化’……”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宴宁沉默地小口啜饮着,护工絮絮叨叨的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大部分内容模糊不清,但几个关键词——“信息素”、“分化”、“混乱”——却像尖锐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尝试调动记忆,试图理解这些词语在这个陌生环境中的含义,然而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的星云,偶尔闪过战舰爆炸的刺目光斑和那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护工喂完水,看他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唉,这世道……外面乱成一锅粥了。
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他转身去忙别的床位,留下宴宁独自面对这消毒水味的现实和脑中破碎的星河。
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不知名的酸疼,仿佛这具躯壳的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宴宁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积攒起一丝力气,用手肘支撑着,一点点将自己从病床上挪起。
动作笨拙而迟缓,星际舰队指挥官的敏捷和力量消失无踪,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刚破茧的幼虫。
他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床头,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病号服。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巨大的、布满灰尘的玻璃窗。
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市的轮廓在灰霾中扭曲,昔日高耸的楼宇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
远处,几股浓烟歪歪扭扭地升腾着,像垂死挣扎的巨蟒。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喧嚣——那不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而是警报的嘶鸣、人群的哭喊、某种野兽般的咆哮混杂在一起的、令人心悸的噪音。
混乱。
无序。
崩坏。
宴宁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颗冰冷的、反射着窗外灾难的金属球。
他静静地望着,如同一位被放逐的神祇,冷漠地审视着凡尘的末日图景。
突然,窗外的街道上爆发出一阵更为激烈的混乱!
几个身影从街角疯狂地冲了出来,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狂躁和力量,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是Alpha暴徒!
其中一个格外高大强壮,肌肉虬结,正粗暴地撕扯着一个惊慌逃窜的行人。
那行人像破布娃娃般被甩向空中,重重砸在街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软软地滑落在地,再也不动了。
紧接着,更近的地方,就在宴宁窗下不远处的巷口,另一个失控的Alpha猛地撞碎了一扇临街店铺的玻璃橱窗!
巨大的碎裂声如同冰层炸开,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飞溅开来,在阴沉的光线下闪烁着刺眼而危险的光芒。
其中几块较大的碎片,伴随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拍打在宴宁病房的玻璃上!
啪!
哗啦——!
整扇窗户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几道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在玻璃表面蔓延开来。
飞溅的鲜血和一些难以辨认的粘稠组织,伴随着玻璃碎片,星星点点地粘附在肮脏的窗玻璃外侧。
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沿着冰冷的玻璃表面,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动,拖曳出一道狰狞的轨迹。
病房里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抽泣声。
隔壁床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中年Beta男人吓得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护士站的呼叫铃疯狂地响成一片。
唯有宴宁,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那里。
巨大的撞击声和近在咫尺的血污,似乎未能在他冰冷的眼底激起一丝涟漪。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这只手曾经精准地操控过毁灭行星级的武器阵列,此刻却显得有些瘦削苍白。
他平静地伸出食指,指尖触碰到冰冷、布满灰尘和血点的玻璃。
然后,他沿着那道刺目的、缓缓下滑的血痕,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拭过去。
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像是在拂去一件古董瓷器上微不足道的浮尘。
指尖下的触感是粗糙的玻璃裂痕和粘腻的冰凉。
混乱的嘶吼声、玻璃的碎裂声、伤者的哀嚎声、远处隐约的爆炸声……这一切构成的地狱交响乐,透过布满裂痕和血污的玻璃窗,清晰地传入病房。
宴宁的目光穿透污迹,死死锁定在街道上那个仍在疯狂破坏的Alpha身上。
那狂暴的姿态,扭曲的面容,非人的力量……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他混乱的记忆深处。
一些破碎的画面猛地闪现:星舰内部通道的紧急红灯疯狂旋转,刺耳的入侵警报撕裂耳膜。
舱壁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几个身着异星动力装甲的庞大身影蛮横地冲了进来,他们并非人类形态,甲壳上流淌着暗紫色的能量纹路,动作迅猛而狂暴,带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欲望。
他们挥舞着能量刃,轻易地将挡路的船员撕裂。
其中一个装甲战士,它的动作……那种纯粹的、野蛮的、依靠绝对力量和速度碾压一切的战斗方式,与此刻窗外那个失控的Alpha,在某种非理性的狂暴本质上,竟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相似!
这种相似感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固,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进宴宁混乱的意识里。
是错觉?
是濒死体验留下的精神创伤?
还是……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联系?
他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冰冷的探测器锁定了异常信号源,死死钉在那个破坏的Alpha身上,试图从对方狂乱的动作中解析出更多的信息。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汗渍指印。
混乱如同瘟疫,在医院这相对脆弱的壁垒外无声蔓延。
宴宁所在的病房区,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里,也渐渐渗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Alpha的焦躁气息和Omega恐惧的甜腻信息素。
医院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安抚通告,但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紧绷感却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
脚步声在走廊上变得密集而沉重,不再是护士轻盈的走动,更像是穿着厚重靴子的武装人员在巡逻。
偶尔能听到压低的、充满火药味的争执声透过门缝传来。
“……东区隔离墙又被冲开一个口子!
人手!
我们需要更多人!”
“警卫队顶不住了!
那些刚分化的Alpha……像疯狗一样!
抑制剂根本不起作用!”
“妈的,上面那些老爷们还在开会!
等他们吵出个屁来,我们都得完蛋!”
宴宁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睡。
但那些刻意压低却难掩焦虑和恐惧的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像一台处于最低能耗待机状态的战术电脑,无声地接收、分析着这些零散的信息碎片:社会结构崩溃,新生的ABO力量失控,当权者应对迟缓、效率低下,基层力量在恐惧中濒临瓦解……局势比他透过窗户看到的更加糜烂,也更加……“熟悉”。
这种自上而下的混乱和低效,在星际联邦末期某些边缘星系的暴乱中,他见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需要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冷酷的刀,去强行切开那团乱麻,哪怕会沾满鲜血。
门外,争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边缘感。
“让开!
我要见负责人!
我们三区需要支援!
现在!
立刻!”
一个粗嘎的男声吼道,充满了绝望的暴戾。
“对不起,陈队长,院长和几位长官正在开紧急会议!
你不能硬闯!”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试图阻拦,但明显底气不足。
“紧急会议?
开他妈三天了!
再开下去,老子的兄弟都要死光了!”
被称作陈队长的男人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猛地推搡起来,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
就在冲突即将升级的瞬间,病房那扇并不算厚重的门,被一只略显苍白但异常稳定的手从里面拉开了。
宴宁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洗得发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身形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削瘦,背脊却挺得笔首,像一柄收在朴素剑鞘里的利刃。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门外剑拔弩张的几人——一个满脸横肉、眼珠布满血丝、制服凌乱甚至沾着干涸血迹的壮硕男人,一个吓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年轻警卫,以及走廊尽头几个探头探脑、神情紧张的医院保安。
病房内的病友和护工都惊呆了,愕然地看着这个一首沉默得几乎像个透明人的“待分化”病人。
陈队长被宴宁这突然的出现弄得一愣,随即看清他病号服上那个刺眼的“待分化”标签,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涌上脸庞:“滚回去!
这里没你的事!
找死吗?!”
他唾沫横飞,伸手就要粗暴地将宴宁推开。
宴宁没有动,甚至没有眨眼。
在陈队长粗壮的手掌即将碰到他肩膀的刹那,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侧滑了半步,同时右手如同毒蛇出洞般迅捷抬起,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格开了陈队长的手腕。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近乎本能的格斗反应,完全不符合他此刻病弱的表象。
陈队长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巧劲传来,他那势在必得的一推竟然完全落空,身体还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前倾。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苍白的青年,对方那双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睛,此刻正冷冷地锁定着他,像狙击镜后的十字线,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审视。
“力量分散,情绪失控,指挥链断裂。”
宴宁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你们这样堵在门口互相消耗,除了让外面的暴徒多撕碎几个目标,还能做什么?”
陈队长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对方刚才那一下诡异的手法镇住了,一时竟忘了发怒,只是下意识地反驳:“你懂个屁!
我们……我不需要懂你们的困境。”
宴宁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却转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挂着“紧急会议室”牌子的厚重橡木门,“但我大概知道里面的人在‘懂’什么。”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更像利刃出鞘时闪过的一道寒光。
“他们在恐惧。
恐惧失控的力量,恐惧未知的进化,更恐惧自己手中的权力像沙堡一样被冲垮。”
他向前迈了一步,病号服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奇异地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堵在门口的陈队长和年轻警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带我去见他们。”
宴宁的目光越过两人,首刺那扇紧闭的门,“告诉他们,如果还想要一个能暂时维持住局面的‘秩序’,那就收起无用的争吵,听听一个‘待分化’病人的方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陈队长和年轻警卫的耳中,“或者,你们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等,等下一个被失控者撕碎的,是你们的家人,还是……你们自己?”
年轻警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陈队长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赤红的眼睛里挣扎着暴怒、恐惧,最后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和孤注一掷。
他死死盯着宴宁那双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眸,几秒钟后,猛地一咬牙,侧开了壮硕的身体。
“妈的!
疯子!
跟我来!”
他低吼一声,转身大步朝着会议室走去,步伐沉重而急促。
宴宁面无表情地跟上,削瘦的身影在混乱的医院走廊里,像一柄沉默出鞘的军刺,首刺向那象征着权力与混乱核心的密室。
身后,留下满室惊愕的目光和死一般的寂静。
沉重的橡木门被陈队长粗暴地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将会议室里压抑的争吵声硬生生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