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弦上玄机,金屑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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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的夜色,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迷离的韵味。

秦淮河畔的灯笼串成火龙,映得水面波光粼粼,画舫上的丝竹之声与酒客的笑谈声交织,融化在微凉的夜风里。

沈公子一行三人并未在这繁华夜景中多做停留,而是径首回了他们下榻的“客来居”。

这客栈名字俗气,位置也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但胜在清净。

沈公子素来不喜热闹,尤其是在他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

一进客房,李乐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张硕大的焦尾断琴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喘了口气,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您就给我交个底吧。

这一千两银子,就换了这么一根破弦,到底图个什么?

这弦上难道绣了花不成?”

林峰依旧沉默,只是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的门窗,然后便如一尊雕塑般立在沈公子身后,目光沉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要公子安全便好。

沈公子没有回答李乐,他走到桌边,将那根缠在指间的琴弦小心翼翼地解了下来,平铺在桌面上。

那是一根由数十股蚕丝捻成的琴弦,因为崩断,断口处还带着毛刺。

在昏黄的烛光下,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污旧。

“李乐,去打一碗清水来,要井里新提的。”

沈公子吩咐道。

“哦。”

李乐虽然好奇心快要撑破肚皮,但还是乖乖地跑了出去。

很快,一碗清水被端了上来。

沈公子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尖在碗中轻轻一点,沾了一滴水珠。

他没有用这滴水去清洗琴弦,而是将其悬于琴弦正上方。

那水珠在他的指尖凝聚不散,仿佛一颗晶莹的琥珀。

他缓缓俯下身,双眼透过那滴水珠,望向琴弦。

在水珠的凸透镜效应下,琴弦的每一丝纤维都被放大了数倍,纤毫毕现。

李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咦?”

他发出一声惊疑。

只见在那琴弦崩断的豁口附近,一处丝线的缝隙之中,竟嵌着一粒比芝麻还要小上许多的微尘。

那微尘在烛光与水珠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种奇特的、介于暗金与玄黑之间的幽光,绝非寻常尘土。

“公子,这是什么?

金子?”

李乐小声问道。

“金子?”

沈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金子可没这么有趣。

金子是死的,而它,是活的。”

他收回手指,那滴水珠悄然落下,正好打在那粒微尘之上。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那微尘在接触到清水的瞬间,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震颤了一下,周围的水面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察觉的涟漪。

“这……这东西会动?”

李乐吓了一跳。

“不是它会动,是它蕴含的‘气’,与水相激而产生的反应。”

沈公子站首了身子,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这东西,名为‘玄铁金屑’。”

“玄铁金屑?”

李乐和林峰同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林峰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

显然,这个名字触动了他某根紧绷的神经。

“公子,玄铁我倒是听说过,是铸造神兵利器的材料,千金难求。

但这玄铁金屑又是什么?”

李乐追问。

“是锻造玄铁兵器时,在千锤百炼、淬火融魂的最后一道工序中,从玄铁母胎上剥落的灵性碎屑。”

沈公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寻常铁匠,别说得到,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能锻造玄铁之人,整个大宋不出五指之数。

而有能力在锻造中收集这些碎屑,并将其用在别处的,天下只有一个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天机阁。”

“天机阁!”

这一次,连林峰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江湖之上,有明门正派,如少林武当;有邪道巨擘,如日月神教。

但还有一个地方,凌驾于正邪之外,它不参与江湖纷争,却让所有江湖人都为之忌惮。

那就是天机阁。

天机阁以制造精密机关、淬炼绝世神兵而闻名天下。

小到能于无声无息间取人性命的袖箭飞蝗石,大到能守护一座城池的机关战甲,传闻他们无所不能造。

但天机阁从不主动售卖,只接受最顶级的委托,且价格高昂到匪夷所思。

他们的客户,非王侯将相,即是一方霸主。

而这“玄铁金屑”,便是天机阁独有的标记之一。

它本身并无杀伤力,却带有一种独特的“气”,天机阁的成员能通过特殊的手法追踪到它。

因此,它常常被用作一种隐秘的信物,或是……一种无法抹去的死亡标记。

李乐的脸色有些发白:“公子的意思是……这烟雨楼里,有天机阁的人?

他们想干什么?”

“一个天机阁的成员,不会粗心到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遗落在琴弦上。”

沈公子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所以,这并非遗落,而是‘放置’。”

“放置?”

“没错。”

沈公子踱了两步,思路逐渐清晰,“琴弦崩断,不是苏姑娘弹奏所致。

这根弦,事先被人动了手脚。

动手脚的人,将这枚玄铁金屑,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嵌进了琴弦的纤维之中。

只要琴弦不断,它便安然无恙。

可一旦琴弦在巨大的外力或情绪激动下崩断,这枚金屑就会因瞬间的震荡而暴露出来。”

他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繁华的夜景,眼神却变得幽深无比。

“那一声断弦之音,不是意外,而是一个信号。”

李乐倒吸一口凉气:“信号?

给谁的信号?

马大官人吗?

不对,那草包不像……当然不是他。”

沈公子打断了他,“马大官人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丑角,一个用来激化矛盾、逼迫苏姑娘情绪失控的工具。

真正的局,设在暗处。”

“当时在烟雨楼三楼的,除了我们和马大官人,还有其他几间雅间的客人。”

林峰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其中一间,是户部侍郎张大人在宴请西夏使节。”

沈公子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

断弦之声,既是信号,也是掩护。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声凄厉的断音和随后的争吵吸引时,真正的杀招,或许己经在别处悄然发动了。”

李乐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那我们岂不是搅了人家的局?”

“不,我们不是搅局者。”

沈公子转过身,嘴角重新浮现出那抹玩味的笑容,“我们是入局者。

对方设了一个局,我也想设一个局,看看是他的棋下的妙,还是我的子走的精。”

“可我们连对方是谁,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乐急道。

“所以,我们得找个‘识货’的人,帮我们看看这枚‘棋子’的成色。”

沈公子将那枚玄铁金屑用一张薄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怀中。

“识货的人?

谁啊?”

“汴京城里,能一眼认出天机阁手笔,并且敢说三道西的人,只有一个。”

沈公子看向李乐,吩咐道,“李乐,你去打听一下,城南‘唐氏铁铺’的鬼手唐,最近是不是又缺钱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

“鬼手唐?”

李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鬼手唐,本名唐三,是汴京城一个传奇人物。

他是个铁匠,却从不打寻常的锄头铁锅。

他痴迷于各种古代机关和奇门器械,一生所赚的钱财,全都投入到了对这些“破铜烂铁”的研究和仿制上。

据说他的双手,能将一根头发丝劈成八瓣,也能将重达千斤的机括组合得分毫不差,故而得名“鬼手”。

此人性格古怪,脾气暴躁,认钱不认人,但手上的功夫和眼力,却是汴京城公认的第一。

“好嘞!

我这就去!”

李乐领了任务,顿时来了精神,一溜烟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公子和林峰。

“公子,天机阁行事,向来不留活口。”

林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们插手,恐怕会引来无穷的麻烦。”

“麻烦?”

沈公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晚风拂面,吹动他的发梢。

他望着远处皇城方向那一片幽暗的轮廓,轻声笑道:“林峰,你觉得,这世上最无趣的事情是什么?”

林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是‘一成不变’。”

沈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棋手遇到绝顶对手时的光芒,“这汴京城的心跳,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我本以为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闲事,却没想到,底下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他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流动的夜风。

“天机阁也好,朝堂权贵也罢,既然他们在这汴京城里摆下了一盘棋,我若是不陪他们走几步,岂不是太辜负这良辰美景,和这一根……价值千金的断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