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什么坚韧的布帛被利刃穿透,又像是一个饱满的果子被瞬间捣烂。
尖锐的簪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皮肉,深深楔入了他咽喉下方柔软的凹陷处。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喷涌而出,溅了我满脸满手。
粘稠,滚烫,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甜腥。
男人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得滚圆,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陡然变得死沉。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抓那没入他咽喉的簪柄,手抬到一半,却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瞳孔里的光迅速涣散、熄灭,最终凝固成一片灰败的死寂。
只有温热的血还在不断涌出,浸透了我胸前的破衣,也染红了身下刺目的猩红锦被。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暖阁甜腻的空气里疯狂弥漫,带着铁锈的腥甜。
我躺在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下,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冲击太阳穴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那沉重的身躯歪倒在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挣扎着坐起,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脸上、手上、身上全是粘稠的血,湿漉漉,热乎乎的,又迅速地变得冰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干呕声冲破喉咙。
不能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的恐惧。
我强迫自己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伸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手指触到他滑腻的锦袍,冰冷粘稠的血让我指尖发麻。
我摸索着,探入他怀中,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油纸包,还有几张叠起的、带着体温的银票。
来不及细看,便迅速将它们紧紧攥在手里,连同那支染血的玉簪。
簪尾温润的白玉己被鲜血浸透,红得刺眼。
必须离开!
立刻!
马上!
我踉跄着爬下床,双腿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地上有他刚才挣扎时碰翻的酒壶,深色的酒液蜿蜒流淌,混合着鲜血,在地毯上洇开一片狰狞的暗红。
我跌跌撞撞地扑向紧闭的房门,手指颤抖着去拉门栓。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门栓拉开一条缝隙,外面隐约的人声和乐声飘了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和酒气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正要闪身而出——“啪嗒。”
一声极轻的、仿佛玉器敲击地面的脆响,从身后传来。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瞬间冻结。
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就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毯上,一枚小小的、通体莹润的白玉佩静静躺在血泊边缘。
玉佩上系着断裂的丝绦。
显然是在刚才的挣扎中,从男人腰间掉落下来的。
那玉佩样式古朴,温润的光泽在昏暗烛光下流转,与这污秽血腥的暖阁格格不入。
更刺眼的是,玉佩上清晰地刻着一个篆体的“珩”字。
谢珩。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当朝吏部侍郎,权倾朝野,更是这教坊司背后真正的主人之一!
我杀了他的……什么人?
门客?
心腹?
还是……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比刚才杀人时更甚百倍。
被教坊司的人抓住,最多一死。
可如果落入谢珩手中……那将是比死亡可怕千百倍的炼狱!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
我猛地扑过去,不顾那粘稠的血污,一把抓起那枚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玉佩,紧紧攥在掌心。
冰凉的玉质硌着皮肉,上面那个“珩”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我灵魂都在发抖。
来不及了!
脚步声!
纷杂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朝着暖阁的方向快速奔来!
还夹杂着刘婆子那尖利刺耳的嗓音:“……就在里头呢!
那死丫头笨手笨脚的,可别冲撞了贵客……”心脏骤然缩紧!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房门,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刘婆子骤然拔高的、变了调的尖叫:“啊——!
杀、杀人啦——!!”
那声音如同厉鬼的嚎哭,撕破了教坊司虚假的繁华表象,瞬间引爆了整个前院的混乱。
尖叫声、咒骂声、器物倾倒的碎裂声、杂沓的脚步声……如同沸腾的油锅,轰然炸响!
我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耗子,在迷宫般的回廊和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间里亡命奔逃。
身后追捕的呼喝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
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耳膜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肺叶撕裂般的疼痛。
眼前的景物在剧烈的奔跑和极度的恐惧中扭曲晃动,只剩下一条条幽深黑暗、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