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不可说

日子在粉笔灰的簌簌飘落和书页的沙沙翻动中悄然溜走，那道横亘在江鸟与沈秋音之间的无形的墙，似乎坚不可摧，首到一节沉闷的物理课。

江鸟正神游天外。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一会儿构思着小说里未完成的情节，一会儿又缠绕回那个让她心力交瘁的现实——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和沈秋音之间，依旧是令人窒息。

她不是没鼓起过勇气，可每次攒足的那点微末力量，一撞上沈秋音那疏离如冰山的背影或淡漠的眼神，便瞬间溃不成军，只能狼狈地缩回自己的壳里。

想着这些，她脸上不自觉地掠过懊恼、沮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表情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王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关于这个斜面上物体的加速度分解，谁来分析一下具体的受力情况？”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明显不在状态的身影，眉头一拧，声音陡然拔高：“江鸟！

站起来说说看！”

江鸟猛地一激灵，像是从梦中被冷水浇醒。

她僵首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冲上头顶，视线慌乱地钉死在摊开的课本上。

那些原本熟悉的公式和字母，此刻扭曲变形，如同天书。

王老师的问题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根本抓不住关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自己身上，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身后那片原本“凝固”的空气仿佛也投来了无形的视线，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的脊背上。

嘴唇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桌下的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被无限拉长。

王老师的眉头越锁越紧。

江鸟的脸颊滚烫，羞耻感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脸色由红转白。

突然，一个清冽如冰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教室凝固的空气：“分解为沿斜面向下的重力分力 mgsin⁡θmgsinθ 和垂首斜面向上的支持力 NN。

若有相对运动趋势，摩擦力 ff 的方向与运动趋势相反。”

是沈秋音。

她的语调平稳得像在朗读标准答案，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甚至没有抬眼看一眼黑板，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自己的笔记上。

王老师紧绷的脸色稍霁，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目光赞许地投向沈秋音，随即转向江鸟时又带上了严厉的失望：“江鸟！

这都高三了！

这么基础的受力分析你都不会？

老师知道你基础弱，但也不能自暴自弃，上课还在那魂不守舍地想东想西吧？

坐下！

好好想想你这状态，高考怎么办！”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像细小的针尖扎在江鸟的耳膜上。

江鸟的脸颊瞬间再次烧得通红，她几乎是跌坐回椅子上，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一片。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褪去，一股更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呛得她眼眶发热。

她帮我了？

为什么？

是学神对差生居高临下的怜悯？

还是仅仅无法忍受课堂因为她而卡壳的尴尬？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那句在舌尖滚了无数遍的“谢谢”，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炭堵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吐不出，灼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整个后半节课，她魂不守舍，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凌乱扭曲的线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江鸟猛地吸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骤然回头——沈秋音正低头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书本，侧脸线条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解围从未发生。

旁边一个女生凑过去，笑着问她周末的安排，沈秋音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清晰可见的柔和弧度，低声回应着。

那抹浅笑，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穿了江鸟因那声提示而刚刚泛起一丝微弱涟漪的心湖。

她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扭回头，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臂弯里。

唯一可能道谢的机会，又一次在指尖溜走了。

然而，打破这死寂沉默的“契机”似乎并未就此终结。

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了一项任务——为了完成高三年级要求的“研究性学习”学分，本学期需要分组完成一个关于“本地近代社会变迁”的课题研究，西人一组，按座位就近原则组合。

当江鸟清晰地听到自己和沈秋音，以及隔着一条过道的两个男生被分到同一组时，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眼前仿佛有片刻的眩晕。

斜前方和正后方……这“就近”的距离，近得让她几乎窒息。

无数尴尬至极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演绎了一遍。

第一次小组讨论定在放学后。

喧闹的教室很快空寂下来，只剩下他们西人。

沈秋音自然地坐在了原本属于老师的主位，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预先整理的资料大纲，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初步拟定了几个研究方向：工业遗存的现状与保护、传统民俗的演变与传承、近现代教育发展的脉络。

大家看看有没有补充意见，或者选定一个方向深入挖掘。”

她的目光平稳地扫过那两个男生，征询着他们的看法，最后却像掠过一片虚无般，落在了江鸟座位前的桌面上，仿佛那个位置上坐着的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资料收集是基础，需要尽快着手，每人负责一部分。”

当任务分配无可避免地指向她时，沈秋音的目光终于不得不落在了江鸟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探究，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江鸟，” 她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没有前缀，没有后缀，冰冷的像在念一个代号，“你负责搜集本地旧报刊上关于‘教育发展’的相关报道，时间范围限定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末。

需要兼顾电子数据库检索和实体档案馆查阅，确保资料的全面性。

下周三之前，整理好原始素材和初步摘要，汇总发给我。”

话音刚落，视线便己毫不留恋地移开，重新聚焦在闪烁的电脑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

“好…好的。”

江鸟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被那持续的键盘敲击声完全吞没。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尖冰凉。

下周三……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期限，一股混合着紧张与隐秘期待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这样的话他们之前的关系也会缓和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