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远东长歌3章

>>> 戳我直接看全本<<<<
乌勒兴阿和他身后的几十个清兵,像一尊尊被冻僵的泥塑木偶,僵立在土坡上。

青骢马不安地原地踏着蹄子,喷着粗重的白气。

乌勒兴阿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成了冰碴,又在瞬间被地狱的业火点燃!

他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些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在鞭影刀光下惨叫着倒下!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撞入刺骨的江中!

看着怀抱婴儿的母亲在绝望的哭喊中被浊浪吞没!

“啊——!”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他胸腔深处炸开!

他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右手本能地、痉挛般地死死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钢牙几乎要咬碎!

一股狂暴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杀!

杀光这群畜生!

哪怕同归于尽!

就在他几乎要拔出佩刀,不顾一切地冲下土坡的瞬间!

坡下,那地狱般的江岸边,靠近江水的地方,一个靛蓝色的身影猛地从混乱的人群中蹿了出来!

是那个***货郎程怀远!

他不知何时己经丢掉了那辆破旧的独轮车。

他脸上沾满了泥污和不知道是谁的血迹,那双曾经被乌勒兴阿斥为“懦弱”、“认命”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团熊熊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发了狂的困兽,喉咙里爆发出一种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哑到极致的狂吼,朝着一个正挥舞马鞭、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狠狠抽向江中的哥萨克骑兵,亡命地扑了过去!

“畜生!

***祖宗——!”

那吼声带着血沫,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穿透了混乱的噪音,狠狠撞进乌勒兴阿的耳膜!

货郎的动作快得惊人!

他矮下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在哥萨克骑兵惊愕地低头看来的瞬间,猛地抱住了那只穿着厚重皮靴、正狠狠踢向妇人的马腿!

“呃啊——!”

货郎用尽全身的力气,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孔憋成了酱紫色!

他竟然硬生生拖住了那匹高大的顿河马!

战马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前蹄猛地扬起!

马背上的哥萨克骑兵也惊得身体一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货郎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惊怒的哥萨克,没有看那扬起的马蹄,而是像两道烧红的烙铁,穿透混乱的人群,穿透弥漫的血雾和冰寒的水汽,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土坡上僵立的乌勒兴阿身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嘶声狂吼,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啼血:“大人——!

走——!!!”

走!

这一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带着货郎滚烫的、喷溅着血沫的决绝,狠狠捅进了乌勒兴阿的胸膛!

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狂暴和冲动!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闷响!

哥萨克骑兵稳住了身形,眼中凶光暴射!

他手中的恰西克马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自上而下地劈落!

刀光一闪!

货郎那颗高昂着的、朝着乌勒兴阿嘶吼的头颅,像一个被重锤砸碎的西瓜,瞬间爆开!

红的、白的……在冰冷的空气中猛地喷溅开来!

他死死抱着马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软软地松开,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沉重地栽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无头的脖颈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泞和碎冰,与浑浊的江水混合在一起。

那匹顿河马的前蹄重重落下,正好踏在货郎软倒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躯体上。

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

乌勒兴阿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

他死死攥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惨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疯狂蔓延的猩红——货郎爆开的头颅,喷溅的血雾,染红泥泞的鲜血……还有他最后望向自己时,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那一声撕裂灵魂的“走”!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口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

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扭曲。

他身后的旗丁们,有人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有人死死捂住了眼睛,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踏着泥泞和碎冰,清晰地传来。

乌勒兴阿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着仿佛锈死的脖颈。

伊格纳季耶夫少校骑着他那匹神骏的黑马,如同闲庭信步般,缓缓踱上了土坡。

他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带来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身上深蓝色的呢子军大衣纤尘不染,脸上的金棕色络腮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

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屠杀的狂热,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满意。

他看都没看坡下那片正在上演的、惨绝人寰的地狱景象,仿佛那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噪音。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精准的冰锥,首首地钉在乌勒兴阿惨白如纸、因极度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脸上,钉在他那颗象征大清武官品秩的六品顶戴上——那顶戴上的青金石顶珠,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黯淡无光。

“嗯,” 伊格纳季耶夫少校的嘴角,终于向上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是猛兽舔舐爪牙时露出的餍足。

他的俄语低沉、清晰,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刻骨的傲慢和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冻土上:“看来,你的……‘礼送’任务,完成得不错,骁骑校先生。”

乌勒兴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喘息。

伊格纳季耶夫少校微微倾身,向他靠近。

一股混合着上好烟草、皮革和马匹味道的、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以一种极其优雅、又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动作,缓缓抬起。

没有预兆,没有言语。

那戴着皮手套的手,如同捕捉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闪电般探出!

精准地、粗暴地,一把攫住了乌勒兴阿头上那顶青金石顶戴的凉帽!

猛地一扯!

噗!

系带崩断的声音细微却刺耳!

乌勒兴阿只觉得头顶一凉,那顶象征着大清武官尊严、象征着朝廷法度、也象征着此刻他所有屈辱和罪孽的顶戴,己经落入了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