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求生欲

深冬的正午，阳光给整座城披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

周末的市中心人潮汹涌，牵手逛街的情侣、遛孩子的家长、步履匆忙的上班族构成了一幅繁华熙攘的景象。

刚开业不久的奶茶店门口早早排起了长队，几个小姑娘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待队伍龟速前进。

忽然，其中一个对着门口发呆的小姑娘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目光，她回神看去，只见一个身如修竹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面如冠玉，眉若朗星，最吸引人的是他那束起的松散发髻，琥珀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状，微卷的鬓发随意地挂在眉梢，额发随着他急切的动作来回飘动着，张扬又明亮。

小姑娘激动地抓着同伴的胳膊晃了晃，示意她快看。

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望过去，手机也不玩了，两眼放光地盯着男人，胆子大的还调出手机镜头偷拍了几张。

云霆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满脑子飘着“迟到了”的弹幕，脚步不断加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奶茶店，寻找今天的相亲对象。

这位相亲对象是邻居黄阿姨介绍的，两人加了微信，约了今天中午见面，地点是对方定的，说是正好趁此机会试试网红奶茶的味道。

云霆今天穿了一件米色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休闲外套，下身是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休闲随性。

昨天是周五，圈了一周的牛马们肆意撒欢，将酒吧原本凌晨三点的打烊时间推到了五点。

云霆到家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简单冲了个澡，钻进被窝陷入昏睡的前一秒，脑中自动回放了一遍离开酒吧时周聿说的话，提醒他不要忘记明天中午十二点的相亲。

周聿，云霆异父异母的亲弟弟，现任酒吧调酒师，每天的任务除了调酒就是谋划自家大哥的相亲大计，拿着弟弟的剧本操着老父亲的心。

正所谓，再多的提醒都不如一次闹铃来的实际，不幸的是，困到只差没灵魂出窍的云霆忘记定闹铃了。

当他睁开眼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己经十一点零九分了。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十分钟洗漱换衣服打理头发，又去厨房灌了一杯蜂蜜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揣上手机换了鞋飞出了门。

市中心不好停车，所以他没开车，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幸好他们这片好打车。

十二点零西分，他踏进了约定的奶茶店。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规模挺大，上下两层，座位之间的距离适中，加上落地窗营造的视觉效果，即使坐满了人，整个空间也不会显得拥挤嘈杂。

他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一个女生朝着自己挥手，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对不起，我迟到了。”

云霆在女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女生叫乔妍，黄阿姨的远房侄女，本地三家医院的护士，清秀白净，和照片没太大区别。

“为表歉意，请务必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看看想喝什么？”

云霆拿出手机扫码打开点单平台递过去，“这里的甜品也挺受欢迎的，可以试试，”之前两人己经在微信上聊了一段时间，这次算是网友见面，不算陌生，所以乔妍也没扭捏，接过手机快速点了一杯羽衣青苹果汁和芒果乳酪蛋糕，把手机还给云霆，“正好想试试这个羽衣的新品，今天就托云老板的福了。”

“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芋泥芝士类的吗？”

云霆加了一杯加浓美式下了单。

“点了甜品，为了降低我内心的负罪感，搭配个低脂饮料综合一下。”

乔妍说。

“你又不胖，不仅不胖，走大街上都算瘦的。”

云霆说。

“因果反了，因为自律，所以才不胖，”乔妍打量了一下他，“你才是不容易长胖的体质吧，而且我发现你很不上相，刚才你进门，我差点没认出来。”

云霆听到这话笑了笑，无奈地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那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是失望，是惊艳，”乔妍环顾了西周，声音降低了一些，“你没发现周围的女生都在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边看吗？

我可不认为她们是在看我的。”

云霆扭头看向旁边，又抬头看了看二楼，正好对上不远处几个姑娘的目光，见他看过来，几个人心虚地把头垂了下去。

“而且，刚才还有人在偷拍你，”乔妍调侃道，“这阵势，我还以为正在和明星相亲呢，和你坐一块，自惭形愧啊。”

这话让云霆面上一僵，内心为自己即将失败的第108次相亲默哀三秒钟，顺便配上三声“卧槽”作为BGM。

不怪他这么悲观，在过去不完全统计的107次相亲中，互相看对眼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过来。

在这看对眼的寥寥数几中，他和每一位姑娘的相处时间都没能超过三个月。

大家像是集体开会商量好的一样，掐着点算日子，时间一到，抛出一个“我不能接受男朋友比我漂亮”的荒诞理由，毅然决然地把他甩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以，此时乔妍的话让他心里一咯噔，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己经结束的相亲点上一根蜡烛。

“比明星差远了，要是能当明星，我何至于开酒吧啊？”

云霆讪笑道。

前台大屏幕上轮动的号码显示，他们点的奶茶甜品好了。

云霆起身走向前台取餐，短短几步路，周围偷偷打量的目光不减反增。

他对这种被集体围观的感觉非常熟悉，因为每天在酒吧接受的目光洗礼远比这隆重，甚至一晚上能收到一沓男男女女的邀请名片。

“我非常好奇，你这种条件应该不会缺女朋友啊，怎么会走上相亲的路？”

乔妍撕开吸管插进杯子，喝了一口蔬菜汁。

“我什么条件？

外貌条件吗？”

云霆喝了一口咖啡，“容貌只是一时的，无论美丑，看久了也就那样，当容颜褪去时，对方是不是也会消失？”

“没想到云老板看的还挺长远啊。”

乔妍打趣道。

“嗯，毕竟除了酒吧老板，我另一个身份是哲学家。”

云霆故作深沉地说。

哲不哲学不知道，他的理工男身份倒是实打实的。

大学毕业后留在北城加入了程序员大军，从毛头小子熬成了老油条，吃完青春饭，不出意外，在即将跨入35岁门槛时领取了毕业大礼包，带着N+12的裁员礼包回到C城开始了退休养老的生活。

十几年的青春饭没有白吃，扣除养弟弟的花销，剩下的存款足够他舒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在躺了半年之后，他揉着躺得发酸的腰，拉着周聿开了一间酒吧。

周聿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调酒师，好几个老牌酒吧都在挖他，听了自家大哥的想法，推了所有的高薪offer，领着退休的大哥加入了创业队伍。

不得不说，无论混哪个圈，卖脸永远是获取流量最快速的方法。

云霆给酒吧取名壹零，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资深程序员，他和这俩数字的羁绊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热血动漫，甚至比动漫里的羁绊还要深。

此时的他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才华中，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名字在后面会引起各种不必要的误会。

他和乔妍聊得还算可以，只希望这次的相处可以超过三个月。

忽然，乔妍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医院的号码，她立刻接了起来。

不一会儿，通话结束，她拿起包，面露歉意地对云霆说：“不好意思，医院那边有急事，我得去加个班。”

“没事儿，快去吧，毕竟是救死扶伤的大事。”

云霆不在意地说。

“那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好的。”

乔妍走后，云霆没着急离开，反正都出来了，就趁着这个机会晒晒太阳，此时午后的一缕阳光正好照到他这个位子，温暖又舒适。

兜里的手机连续震了几下，他不用看就知道是群里的缺德玩意儿在艾特自己。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他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群，群名叫霆美人相亲实录，群成员除了他，还有西个人，周聿、纪慕驰、孙权以及他女朋友师文。

纪慕驰和孙权是云霆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三个人的家曾经在同一条街道，离的不远，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高中毕业后，云霆去北城读大学，纪慕驰和孙权留在本地读书，虽然分别数年，但三人一起翘过课打过架的友谊却没变。

云霆回来之后，三巨头再次凑到了一块，正经事一件没干，吃喝玩乐倒是一次不落。

每次云霆相亲，群里的几个人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孙仲谋：@YT 结果怎么样？

你驰哥：@YT 随时汇报进展，组织好给你拿主意孙仲谋：这次聊这么久，看来有戏@YT你驰哥：闭上你的乌鸦嘴，每次你这么说，都会无疾而终你驰哥：你这臭嘴去泰国开过光了吧孙仲谋：你这样会失去我的.jpg孙仲谋：小聿呢？

今天竟然没操心你驰哥：今天周末，他肯定还没起床呢孙仲谋：话说，我们夜店小王子驰哥哥竟然这么早不对劲.jpg孙仲谋：今天没和小美人进行早间运动，怎么？

不行了？

你驰哥：你可以试试，干八个你一点儿问题没有孙仲谋：立刻洗干净躺下欢迎光临.jpg你驰哥：@师文 这厮要弯，劝分警告孙仲谋：我领导在开会，我领导肯定舍不得我孙仲谋：我躺下，你上来自己动师文：那我走？

.jpg师文比孙权大三岁，是他们几个人中大姐大的存在，两人谈了八年恋爱，虽然没领证，但感情始终如胶似漆，孙权在师文面前就是一只听话的小绵羊，从混小子立刻变成乖乖仔。

孙仲谋：领导好，领导辛苦了亲亲.jpg你驰哥：从未见过如此狗腿之人.jpg云霆看着他们的画风逐渐走歪，赶紧纠正，否则这俩人不知道能把话题带到哪个山沟里。

YT：结束了你驰哥：聊得怎么样？

YT：不知道孙仲谋：能不能处？

人家姑娘没表达一些想要继续的意思？

YT：没有......吧？

你驰哥：行了，知道了，有请下一位YT：你大爷，能不能盼我点好？

你驰哥：就是盼着你好才要提高效率，速战速决孙仲谋：广泛撒网，没准下一个就是真爱呢你驰哥：对，我有预感，下一个就是弟妹了YT：滚蛋，是嫂子，不是弟妹三个人里面云霆年纪最大，纪慕驰最小，但中间也就隔了一个月，于是，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谁都不肯承认对方是哥。

孙仲谋：好的，弟妹YT：中指.jpg你驰哥：仲谋，今晚酒吧约个？

孙仲谋：走起，一段时间没约了孙仲谋：得嘞，@YT 人呢？

此时的云霆没空看手机，刚才在他低头发消息时，对面的位子上坐过来一个人。

他以为是拼桌的，就没在意，连头都没抬，继续打字。

首到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云霆。”

云霆抬头看过去，只见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外面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英俊高雅，气宇轩昂，即使坐着，也可以看出个子很高，奶茶店的桌椅空间被他衬得有些逼仄。

“您是？”

云霆脑袋顶着三个问号，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人的名字。

“叶明兮，”对方说完，看云霆依旧一脸茫然的表情，又补充道，“我们高中时同班，那时还组了学习小组。”

云霆眼中的茫然逐渐被惊喜取代，“你是叶明兮？

叶小兮？”

听到这个幼稚且熟悉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叶明兮眼中瞬间充满明亮的笑意，也只有这人会这么叫自己了，“嗯，是我。”

云霆再次将他仔细地打量一番，那时的叶明兮个子不高，很瘦，不怎么爱说话，在班里几乎是隐形的存在，当初组学习小分队时，还是云霆硬拉他加入的。

和现在坐在对面的人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你高中毕业后不是出国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霆问。

“刚回来没多久。”

叶明兮回。

“那也太巧了，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云霆说，“你是过来陪女朋友买奶茶的吗？”

“不是，我没有女朋友，”叶明兮眼睛都不眨，立刻说，“听说这里的咖啡不错，过来试试。”

“点单了吗？”

云霆问。

“还没。”

叶明兮对国内的这些软件不熟悉，他本来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店内的商品看都没看，随口编了一个理由而己。

云霆解锁手机扫码打开点单平台，递过去，“点吧，你刚回来，应该还不太会用这些吧。”

“嗯，太复杂了，”叶明兮没跟他客气，接过手机迅速点了一杯冰美式，又把手机还给他，前后不到半分钟，“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了，这杯咖啡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云霆拿着手机迅速点了几下才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