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戳我直接看全本<<<<

稀稀拉拉的“金陵快驴”站点,终于像打补丁似的在城南几个角落挂上了红绸招牌。那红绸,还是陆焱用刷墙剩下的白灰水浆洗过一遍才显出点颜色,风一吹,扑簌簌往下掉着灰渣子,衬着老王头那三头比招牌更蔫的瘦驴,透着一股子穷酸又倔强的滑稽。

选的是个“黄道吉日”——陆焱自己翻烂了半本不知从哪个算命摊顺来的破黄历定的。天蒙蒙亮,他就把老王头、王二麻子、李掌柜几个“股东”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各自的“站点”上。老王头攥着三根缰绳,手心的汗就没干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那三头“命根子”,仿佛它们下一秒就要被人生吞活剥。李掌柜的杂货铺门口,那块写着“金陵快驴南市布庄站”的破木板歪歪斜斜靠着门框,他本人则躲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算盘,耳朵却竖得老高。

陆焱自己,则杵在客流量最大的朱雀桥头站点,嗓子眼像塞了把烧红的炭。他深吸一口气,那破锣嗓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猛地炸开:

“金陵快驴!开张大吉!头十位!半价!半价啊!比走路快!比轿子省!走过路过别错过!”

声音在清晨的薄雾里撞开,惊起几只檐下的麻雀。几个赶早市的贩夫走卒被这动静吸引,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张望。看着那几头瘦骨嶙峋、眼神呆滞的驴,再看看陆焱那件浆洗得发白、还沾着泥点的旧衫,脸上纷纷露出“果不其然”的讥诮。

“哟,陆三少,您这买卖真开张啦?驴都能租?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嗤笑出声,“别是骑半道上,驴撂挑子,把人摔个嘴啃泥吧?”

“就是!败家子又出新花样,拿驴当骡马市耍呢?”旁边有人附和,引来一阵哄笑。

陆焱脸上***辣的,却梗着脖子,唾沫星子横飞:“你懂个屁!这叫‘共享’!省钱省力!头十位半价,爱租不租!老王头!牵驴来!”

老王头被他吼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想把一头灰驴牵过去。那灰驴昨夜大概没吃饱,此刻正烦躁地刨着蹄子,死活不肯挪步。老王头一急,手上力道大了些,灰驴“昂”地一声长嘶,猛地一甩头,竟挣脱了缰绳,尥着蹶子就朝旁边一个卖笸箩的小摊冲去!

“哎哟我的笸箩!”摊主魂飞魄散。

“拦住它!快拦住!”陆焱头皮一炸,拔腿就追。一时间,鸡飞狗跳。老王头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陆焱在前面堵得手忙脚乱,那灰驴像是被这阵仗吓着了,更加狂躁,撞翻了好几个箩筐,青菜萝卜滚了一地。围观的人群哄笑声更大了,指指点点,如同看一场闹剧。

好不容易,在几个热心(实则看热闹)路人的围堵下,灰驴被老王头死死抱住脖子,鼻子里喷着粗气,总算消停下来。陆焱喘着粗气,抹了把汗,刚想重整旗鼓,两个穿着短打、一脸横肉的汉子已经挤到了站点前,正是赵黑虎手下的喽啰,一个叫癞头三,一个叫疤脸刘。

“陆三少,买卖开张,挺热闹啊?”癞头三抱着胳膊,三角眼斜睨着惊魂未定的灰驴,皮笑肉不笑,“虎爷说了,城南这片地界儿,甭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得孝敬。你这驴跑的铜板儿,打算分几成给虎爷当‘草料钱’啊?”

气氛瞬间凝固。老王头脸色煞白,攥着缰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李掌柜在杂货铺里拨算盘的声音也停了。围观的人噤若寒蝉,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谁都知道赵黑虎的人惹不起。

陆焱心猛地一沉,知道硬茬来了。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脸上挤出三分笑,七分混不吝:“哟,三哥,刘哥!您二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草料钱?好说好说!虎爷的面子,那必须给!来来来,头一单生意,让二位哥哥先体验体验!”他不由分说,抓起两块写着“壹”和“贰”的粗糙竹牌,就往癞头三和疤脸刘手里塞,“半价!算我的!老王头,快,给二位爷牵最好的驴!”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朝老王头使了个眼色,手指隐秘地指了指驴尾巴上系着的、浸过某种“加料”草汁的红绸结。

老王头愣了一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在陆焱逼视下,还是哆哆嗦嗦牵过那头刚才闯祸的灰驴和另一头看起来稍显温顺的黑驴。癞头三和疤脸刘对视一眼,虽觉得陆焱这态度转得有点快,但白捡半价骑驴,还能抖抖威风,倒也不亏。两人大喇喇地接过缰绳,骂骂咧咧地就要往驴背上爬。

就在疤脸刘笨拙地试图跨上那头黑驴时,黑驴似乎被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和凶悍气息惊着了,不安地扭动着。陆焱瞅准时机,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装作掸灰尘,手指一弹,些许刺鼻的黄色粉末(其实是陆焱用墙角挖的某种辛辣草根磨的粉)悄无声息地撒在了黑驴***后面。

几乎是同时,癞头三已经爬上了灰驴。灰驴本就受惊未定,背上突然压了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四蹄一软,竟猛地一撅***——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一大坨热腾腾、稀溜溜的驴粪,如同精准投弹,不偏不倚,兜头盖脸地糊了正弯腰使劲往上蹿的疤脸刘满头满脸!

“呕——!”疤脸刘瞬间被那温热腥臊的“黄金雨”浇懵了,眼睛鼻子嘴巴全被糊住,恶心得当场干呕起来,手忙脚乱地抹脸,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活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

“哎哟喂!”围观的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有人拍着大腿叫好。卖豆腐的张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开业大吉’!真够‘鸡飞狗跳’的!屎都来贺喜啦!”

癞头三坐在灰驴背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惊呆了,看着同伴满头满脸的黄绿之物,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他胯下的灰驴似乎也完成了“任务”,打了个响鼻,悠然地甩了甩尾巴。

“陆三!你他娘…呕…”疤脸刘气得七窍生烟,想骂人,一张嘴又灌进去一股味儿,恶心得几乎晕厥。

陆焱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想大笑的冲动,一脸“震惊”和“关切”,几步冲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破抹布(大概是老王头擦驴鞍用的):“哎呀呀!刘哥!刘哥您没事吧?这…这畜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快擦擦!快擦擦!”他作势就要用那脏兮兮的抹布去给疤脸刘擦脸。

“滚开!别碰老子!”疤脸刘一把推开他,又气又臊,顶着满头的污秽,在一片快把房顶掀翻的哄笑声中,再也顾不得收什么“草料钱”,拽着同样尴尬的癞头三,在一片指指点点和肆无忌惮的笑声里,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地挤出人群,逃也似的跑了。

这场面,简直比任何吆喝都管用。

“哈哈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痛快!”卖笤帚的王二麻子在自家铺子门口看得真切,拍着大腿狂笑。

“这驴…神了!”有人啧啧称奇。

“半价!三少,给我来一块牌子!我倒要试试这‘神驴’!”刚才还嘲讽的挑菜汉子,此刻挤上前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混乱中,第一单生意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紧接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图半价便宜的路人,也纷纷掏出了铜板。老王头手忙脚乱地收钱、递竹牌、牵驴,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陆焱嗓子喊得更破了,一边指挥,一边还得应付各种状况:

“哎!那位客官!你的牌子是‘叁’,骑那头花驴!别抢王掌柜的‘贰’号!”

“时辰!记时辰!老王头,香!点香计时啊!”

“李掌柜!李爷!快,这位客官到您那布庄站下驴,收钱!抽成别忘了记!”

“哎哟!张婶儿,您慢点,驴不是这么骑的…扶稳了!”

站点选址的问题也暴露无遗。有客人抱怨从布庄走到码头站太远;有客人骑到城隍庙,发现那里根本没站点,驴没处交接,急得跳脚;更糟的是算账。老王头大字不识,收钱全凭感觉。李掌柜倒是会算,但抽成比例、空驶损耗、驴的草料消耗,再加上陆焱许诺的“头三天半价”、“头十位半价”各种优惠搅和在一起,他那把老算盘拨拉得噼啪乱响,眉头拧成了疙瘩,越算越糊涂,最后气得把算盘一推:“乱账!糊涂账!这他娘怎么算!”

日头升到头顶,晒得人发昏。朱雀桥头一片狼藉:驴粪味儿还没散尽,地上滚着踩烂的菜叶,被驴蹄和人脚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运营图”早已面目全非。三头驴累得呼哧带喘,被不同的人骑来牵去,眼神愈发茫然。老王头嗓子也喊哑了,抱着装铜钱的破瓦罐,看着里面寥寥的铜板,再看看累得直吐白沫的驴,心疼得直抽抽。

陆焱更是精疲力竭,后背的鞭伤被汗水腌得***辣地疼,嗓子彻底哑了,只能靠手势比划。他望着这“鸡飞狗跳”的开业盛况:混乱的租客、糊涂的账目、疲惫的驴、忧心忡忡的老王头、一脸不耐烦的李掌柜、还有远处几个赵黑虎手下探头探脑、不怀好意的身影……这艘用浆糊粘起来的破船,刚一下水,就已是四处漏水,摇摇欲坠。

就在他揉着发痛的额角时,灰布长衫的张承不知何时挤了过来,蹲在刚才被踩得一塌糊涂的泥地旁,用树枝划拉着什么,眉头紧锁,低声道:“三少,账不对。按今日租出去的次数和半价算,收的铜钱,连给驴喂顿饱豆粕都不够,遑论抽成…还有那几处空跑的站点,白白耗了驴力…”

陆焱心头猛地一紧,那点靠“驴粪退敌”带来的短暂得意瞬间烟消云散。画出来的饼,终究是悬着的。开业的热闹和意外之“喜”掩盖下的,是实实在在的亏空和危机。赵黑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望着西斜的日头,又看看张承在地上划出的冰冷数字,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夹杂着更深的焦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这“金陵快驴”的草台班子,下一步,该怎么在这泥泞里,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桥下的河水哗哗流淌,映着落日余晖,像淌着一河碎金,也像淌着一河陆焱口袋里所剩无几、叮当作响的铜板。空气里,驴粪味儿、汗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糕的甜香(来自他早上硬塞给张承的那半块)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开业大吉”最真实的味道。远处,不知谁家的驴,又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像是在为这荒唐的一天,画上一个疲惫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