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南北各成霜

怀孕两个月，我在宋思然的副驾驶，发现了一枚女士内衣。内衣的圈壁变了形，

显然是承受过剧烈拉扯。可我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平静地将它放回原位。事后，

他的女助理发送了一条朋友圈。是宋思然将她圈在怀里。两只骨节分明的手，

同时托着一件红色蕾丝内衣。“上次的搏斗太激烈，GG把qq都弄破了，

还好GG光速投喂，蕾丝plus版成功到位！”我默默点了个赞，

然后将所有母婴用品一毁净尽。宋思然的电话打来时，我刚好烧完最后一件。

“公司研发的新品要有宣传力度……”“你要是喜欢……”“不用了。

”摸着尚未隆起的孕肚，“宣传而已，我明白。”只是宋思然………这次，我真的不要你了。

1.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宋思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约好两天后的流产手术。

见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迎接，他顿时面露不悦，“为什么不来接我？”“下这么大的雪，

就不怕我回不来？！”他边抱怨边脱下脚上的鞋，鞋上的雪水混着泥浆，

在地毯上洇开深色污渍。若搁从前，我一定拿着毛巾小心擦拭，

然后再泡上一杯姜茶替他驱寒。可现在，“我不想动！”宋思然的表情瞬间僵硬，

喉结滚动了两下，“那我的茶呢？”“忘了。”“忘了？！”死一般的沉默后，

“林疏月你又发什么疯？”“难道就因为那几张照片？……”他激动的来攥我的手，

却被我拿着茶杯的动作刻意躲避。“新品上市要有宣传力度，我不是没跟你说。

”“你别总用你那套孕妇式的小脾气，给我施加压力，我承受不起…”“你想多了。

”我平静打断，蜷在毛毯里的腿忍不住缩了缩。豆粒大的雪粒子拍打在窗户，

让我想起半月前的暴雪夜，他也是这样皱着眉头，“公司的新品正处于上市阶段，

你一个产检，也没必要非拉着我。”然后跟电话另一端的秦思梦温言软语，

“你的每一次努力我都记在心里，放心，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的陪着你。

”可那天，我是独自顶着暴风雪走回的家。宋思然的指尖在眉心碾出红印，

最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枚廉价包装，“laperia！”“同色同款！

”他一副“别不知足”的表情，将内衣扔在我面前。“这回满意了吗？”我盯着躺在便利店，

最普通的塑料包装袋的内衣，烫金的logo还歪歪扭扭的少了半边。

和他送给秦思梦的那件大相径庭。可我还是平静的说了声“谢谢”，

然后头也不抬的继续刷手机。宋思然的眉峰突然皱紧，抓住我的胳膊道，

“我都满足了你的虚荣，为什么还要摆脸色？”“秦思梦穿的就是这个系列，

现在全网都在炒，多少人抢破头都买不到！结果你就是这态度？”不然呢？

“我还应该做些什么？”“磕头作揖？还是把钱转给你？”流动的空气瞬间陷入了死寂。

我不想再据理力争，撇开毛毯径直走向卧室。身后传来宋思然踢翻茶具的巨响。

可我真的想不出，该用一个怎样的表达方式，来感谢他，用一件赝品，

来搪塞"宣传需要"的背叛。又以“虚荣”之名，将我所有的委屈与失望，

都归结成孕期敏感的无理取闹。这太无聊了。我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向玄关。

宋思然的怒吼追着我到玄关，“暴雪天的往哪去？你还怀着孕，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我系好衣服的最后一颗纽扣，忍不住勾唇，“原来你也知道我怀着孕，

宋思然……”我穿上鞋子，“你还记得上次把我扔在医院的时候吗？”“我也跟你想的一样！

”“暴雪天的还怀着孕，出了事怎么办？！”“结果呢？”我摊了摊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防盗门阖上前，我听到杯子摔在地面的碎响。

可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慌乱的折返，去收拾狼藉，再用隐忍的微笑哄他消气。

而是挺直脊背，踏上门外等候已久的计程车。窗外的飞雪击打在玻璃窗，

一种久违的轻盈漫过心脏。没嫁给宋思然以前，我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画家。

后来因为他的一句我需要，我便放弃了持守的热爱。封存了调色盘，

沾满油彩的画笔也泡进了松节油。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再去追逐我的热爱。

2.带着松节油的空气扑面而来。学员们叽叽喳喳的把我围成一团，

首当前冲的还是店主老周，他给我递来一支画笔，“我就知道，

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金丝笼里。”我接过画笔，诚挚的说了声“谢谢！

”嫁给宋思然的这三年，我的确把他当成了我人生中的全部。小到为他锅台灶脑，

大到为他遮风挡雨，到最后放弃了人生里最璀璨的热爱。好在终于惊觉，

爱情并不能成为人生中的全部。作好最后一幅画，回到家已是深夜。

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宋思然萧条的身影，我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他喝酒了。这是结婚三年里，除了公司应酬以外的第一次，他独自在家里饮酒。

我压制心中的错愕，将画具放在玄关。他冲过来拽住我，“你去哪儿了？”我没说话，

脱下脚上的鞋。“我问你去哪儿了！”声音不自觉的拔高，看见我沾满油彩的衣服，

才一副恍然大悟，“林疏月啊林疏月，你至于吗？”“为了跟我置气不惜闹离家出走，

还明知道油彩对孩子不好，也明知道我多讨厌油彩，愣是刻意跑去画廊气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盯着那张发白的脸，一时间无语凝噎，

最后一声冷嗤敷衍了他所有问话。“你什么意思…”他从身后拽住我，

“不会还是因为那件内衣吧？”“我不都解释过了，那是新品宣传，

更何况又买了同样的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干结的颜料在指甲缝里形成刺痛，

我淡漠地抽出手，“是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去睡了。

”他突然踹翻鞋架，木屐噼里啪啦砸在墙上，震落的墙灰混着松节油的气息，

“每次都是摆出一副死人脸！”“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

非要跟那群不三不四的搅和在一起，林疏月，你到底把我们的婚姻置于何地！

”歇斯底里的质吼，同窗外的寒风呼啸一样刺耳。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说。黑白颠倒的争吵前，

我始终相信，沉默能击穿所有强词夺理。那晚，易拉罐弹开的脆响，划破了整片夜空。

我端详着手机坐在床边，听见宋思然在客厅里刻意压低的声音，“她究竟什么时候，

才能像你这样？”次日，我打开房门。看见宋思然耷拉着脑袋坐在易拉罐前，

堆满的烟头还歪斜着浸在昨夜的酒渍里。若搁从前，我一定去默默收拾满地狼藉，

再小心翼翼地为彼此找台阶。哪怕心里委屈得发酸，也要用最温柔的笑容和举动，

把这场争吵粉饰成生活里的微不足道。可现在，我径直绕过易拉罐，走出房门。关门前，

我听见宋思然的低吼，“有能耐你就永远别回来！”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自打三年前辞去画廊工作，我便再也没踏上写生这条路。如今有了机会，

我定不负这占满松节油的自由。我拿着老周的举荐信，报了三天后的贝浩登绘画展。

“路途遥远，这一去怕是个一年半载，你真的不打算跟他商量？”老周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摸着屏保上那幅未完成的“塞纳河晨雾”。那是三年前，应聘贝浩登画廊时的绘画草稿，

是为了宋思然而终止的脚步。可现在，“不用商量，我们就快要离婚了。”3.回到家，

宋思然一席高定西装，站在镜子前。指尖勾着意大利的手工梳，反复捋过鬓角发丝。

干练的背头，将五官衬托的愈发俊朗凌厉。“今晚有应酬。”他头也没抬的说。

然后拿出手机，嘴角勾笑的走出房门。那笑，跟秦思梦晒出的朋友圈照片一模一样。

笑的肆意，笑的温柔，笑的眉梢眼角都有化不开的宠溺。还记得三年前，他也是这样对我笑。

在落雪纷飞的长街上，厚厚的棉衣裹住我发颤的肩膀，又把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在我脖子上，

然后笑着说，“你看，这样就不会把我的画家冻成小雪人了。”可现在，

他把同样的笑意暖了别人的冬。眼底盛着的星光也不再属于我。我知道，他又去找秦思梦了。

自打秦思梦出现，他便经常的早出晚归。我患得患失，想尽办法的去挽留。

可到最后只换来他的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烦”。晚上，我鬼使神差点开了朋友圈。

看见秦思梦发的照片。宋思然站在她身侧。两人手持同一瓶酒，在硕大的香槟塔前笑蓭如花。

配文：有你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光芒万丈。下方是宋思然的比心手势。

“有你在的地方永远不孤单。”换作以前，我一定歇斯底里的痛哭一场，

再像个发了疯的泼妇嘶吼质问，“究竟谁才是你的妻子？”“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可此刻，我默默关闭手机，一夜到天明。凌晨，我被一阵剧烈的砰门声惊醒，

宋思然一身酒气的掀开我被子。“我说我去应酬，但我没说我不吃饭吧！”“林疏月，

你现在难道连顿宵夜都懒得给我准备了吗？你怎么这么冷漠无情啊！”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

让我一时错愕。以前，他每每外出应酬，不管多晚，我都会精心地备上一桌宵夜。

担心他胃不好，还要煮上一碗百合莲子粥。可每次都被他皱着眉头推开，

然后转头在朋友圈晒和别人共享的精致宵夜。我揉着惺忪睡眼，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

“你也没说要回来吃，每次的应酬你都会在外面吃，我总不能追着你身后问你有没有吃吧？

那样不会显得你妻管严吗？更何况，秦思梦还在。”从前，

我的每一次追问都会换来他的不耐烦，他讨厌我的每一条短信和质问，

尤其是跟秦思梦在一起的时候。以至于听见我说的话，他紧皱的眉峰瞬间平和，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准备宵夜不是你份内的吗？我之所以跟思梦在一起，

那纯纯是为了新品上市，你别小题大做，无事生非。”我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的表情，

“我没有小题大做，也没有无事生非，我现在只想睡觉。”说完，我把被子盖在脑袋上，

没再像以前一样关注他的表情。可那道灼热视线许久都未从我身上挪开。这一晚，

客厅的灯亮了一夜。次日，我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径直走向玄关换鞋。

宋思然双手抱臂的坐在餐桌前。我知道，他在等我的早饭，可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寒风瑟瑟，我裹紧身上的棉衣，走进医院。冰凉的液体注入静脉。

那一刻，我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有的只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正所谓，

心死从来都不是暴雨倾盆，而是无数的琐碎失望，磨蚀了曾经的炽热。回去的路上，

宋思然发来短信。说新品成功上市，他准备在家里置办一场庆功宴，

让我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别让场面太难看。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和我说话，

也是第一次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可笑的是，这都不是因为我。但我还是答应了。

不是为了宋思然，也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想借这个机会，给这段破碎的关系，一个了结。

不巧的是，我刚打开门，就看见秦思梦坐在我的位置，拿着我的酒杯，

和宋思然笑闹的饮着交杯酒。4.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在我推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宋思然更是慌乱的抽出桎梏着秦思梦的手。“新品销售破万，就请大家来热闹热闹。

”苍白的辩解却难抵眼底的慌乱。他故作镇定的退了半步，示意我坐在他身旁的空位。

可我眼皮也没抬一下，径直坐在了沙发上。秦思梦的目光扫过来，嘴角噙着的笑像胜利者，

举杯凑过来时，又换成一副迫不得已，“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们一时高兴，

没经你允许就冒昧登门，这一杯我敬你。”说完，她仰头灌下杯中的酒。那一刻，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探究，考量，揣测，我尽收眼底。唯有宋思然，

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从前，他是最不赞成我喝酒的，每一次的聚会，

他都会奋不顾身的夺过酒杯，用几乎斥责的语气道，“她不能喝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可现在，吊灯的白芒打在他不知所措的脸上，喉结滚动着却没说一句话。我接过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