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其胞弟周秉义附其耳边道:“哥哥,宗主召我们进去内堂。”
周秉德霎时间醉意全失,仓促请辞后,便走往内堂。
那内堂离明德殿足有千步,两人在途中一首思虑宗主遇了什么难事,竟需单独召见他们兄弟二人。
入了内堂,便看到周延泰在指导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练习剑法,旁边还坐着其弟周延度和周延忠。
只见那少年剑招舒展优美,开合有度,可惜根基尚浅,力势犹不足。
两人上前道:“见过伯父、叔父,树子”。
周延泰指着那少年道:“本不必他来议事,他非缠着让老夫指点剑法哈哈哈,你们来得正好,先评一下宸添这身剑法”。
观了十余招,周秉德赞道:“宸添剑法进步神速,就招式而言,实己得了我门周公剑法的精要了。”
周延泰摇头道:“谬赞了,他小子不过习了皮毛而己,其实他剑法造诣哪有你们兄弟十一,你们做叔叔的须常挑剔其过,方能使他进步。”
周秉德笑道:“侄儿年纪尚轻,如此造诣,己经不凡,再有五年,剑法便能超过我了。”
周延泰却道:“十年之后,能有你一半,我便心满意足了。”
周宸添心下不满,原以为自己剑法己练得十分高超,谁知爷爷心下还是轻视,便道:“请叔叔赐教侄儿,好让侄儿长长见识,有所裨益。”
说罢,竟举剑预备起招。
周秉德转头看了一眼周延泰,见他点头示可,便取过旁边一条木剑,竟要以此过招。
周宸添笑道:“叔叔太托大了,我手持的乃是爷爷的镇岳尚方剑,寻常的利剑一掠其锋便断,这木剑恐怕遭不住我一招啊。”
周秉德定睛一看,他果然取了宗主腰悬的宝剑去练习,心想宗主果然对嫡孙疼爱非常,也笑道:“尽管进招罢。”
周宸添以周公剑法的一招“洛潮西起”起势,该剑招雄壮求进,力求数招内便将木剑断为数截。
谁知周秉德以木剑剑身往镇岳尚方剑身上一搭,剑锋不交,却将其剑势迟滞下来。
周宸添大急,连变十数招,却均被周秉德用木剑忽左忽右地轻易拨开。
周宸添心中大骇:堂叔便像未卜先知一般,我剑招还未起,他就己知在哪落剑,得想办法削断那木剑。
于是周宸添不断回转剑柄,剑招也是不使老便变招,力求与那木剑交锋。
但任他如何变招,那木剑总是能搭在那镇岳尚方之上,每搭一次,周宸添便觉手中剑又重了一分,剑招竟越舞越慢,不由得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周宸添被那木剑点中太渊穴,长剑脱手落地,显然胜负己分,只见他满脸羞惭,一声不吭。
周延泰拊掌叫好道:“好剑法!
宸添,你可心服?
人家叔叔若是催动内力,你第一招便拿不住剑了。”
周秉德回道:“伯父过誉了,在您面前,我这身微末本领原不值一哂,何况宸添的功法才练至第一层就有如斯威力,前途不可量也。”
周延泰道:“不必过谦,可知我遣你俩来是作甚”?
周秉德拱手道:“请伯父示下,但能分忧,不辞其劳。”
周延泰指示周宸添先退下,然后密闭门窗,五人随即聚在内堂的茶几议事。
周延泰展开私制的坤與图而后道:“朝廷在岭南设了一个新县,名顺德,谈公所掌的虎首旗下有密探来报,说该县杏坛周氏的支宗谱竟无端多了一支,却未能寻到该支后人行踪,实在古怪。”
周秉义惊道:“伯父,这难不成……那个孽种,终于给找出来了?”
周延泰道:“可能是,那密探给他们的一个嗜赌子弟设了局,让他心甘情愿吐了真相,但该密探不便公开身份,所以伯父想你们年后辛苦去一趟,能找到那书最好,找不到也务必给斩草除根了。”
周秉德、周秉义齐道:“是,谨遵伯父族令。”
周延泰又道:“此去岭南有数千里之遥,一路风霜,伯父也不能让你们白跑,倘若能办妥此事,我就把那岐阳诀第五层传予你们了。”
周秉德惊道:“伯父……这可是往来只传嫡长子一系的功法,是我周氏武藏至宝,这怎么能……”他虽口中推辞,心中却不免心动。
周延泰回道:“不必介怀,你们若立了此大功,这传嫡的规矩我看也可以免了”。
两人相视一眼,神情甚是疑惑,似是不相信大宗护族神功竟许诺外传。
周延泰见两人神色有异,于是道:“我族兴盛,皆赖历代有才能的子弟建功立业,倘若大宗资质不济却怀有至宝,岂不是糟蹋浪费了?
你们方才也看到,宸添天资平凡,而今我族也值多事之秋,所以这岐阳诀的传承绝不能迂守祖制,你俩放心办事,无需有疑。”
只见宗主眼光如炬,声色甚重, 两人只好齐道:“当尽心为伯父办事!”
周延泰这才笑道:“好,愿我子弟早立奇功”。
周延忠拿着一卷羊皮纸放到两人面前,道:“这是虎首旗新绘制的岭南地图,所标红线均是快捷小路,你俩尽早出发,完了事后便即刻回来,别把动静闹得太大。”
两人收起周延忠给的地图后,道:“牢记叔父教诲”,就此退出内堂。
周延泰转头对周延度说道:“五弟,正月十五后我将闭关修炼半载,此间族事暂由你总掌,外事与军事还是由延牧牵头。”
周延度忧心道:“大哥不必太勉强,你现今的武功己是独步天下了,这些个功法却也没必要强行融通,我怕出什么闪失……”周延泰摇头道:“未必就天下第一了,崆峒派的长天道长,少林寺的可从方丈等武功便不在我之下,须知天地广大,山高水长。”
周延度回道:“是”,心里却想这些个人物真能比大哥厉害么?
周延泰续道:“我本家所传的岐阳诀神功虽然威力甚大,后续进境却颇不如佛道至高的内功心法,为子孙谋,还是必须如此。”
周延度道:“大哥思虑长远,老五我也无需多言,便替大哥照看好子孙便是。”
此事既毕,周延泰又回归明德殿联络子弟。
众人见宗主归来,无不欢喜,更加卖力地演武、饮酒,乃至吹法螺。
长夜如欢易尽,转眼又是天明。
不少子弟醉后横卧在明德殿内,至太阳初照才醒,醒后忽觉失礼,又匆匆遁去。
在春节日子里,周延泰日日在那凤鸣宫内接待来宾,有的是成名己久的武林同道,有的则是远方来贡的同姓亲戚。
周延泰常常与之宴至达旦。
嫡孙周宸添喜练武功,但周延泰却常令他研读历朝史书,定时阅览其策论。
有时周宸添闹脾气,周延泰也只传他精妙的招式,对宸添的内功进境好像不甚关心。
周宸添常常心想:须找机缘求得爷爷授我内功,不然终将引得旁支取笑。
到了正月十六的清晨,周延泰预备入宫后的岐山石室闭关修炼,大宗的家人便在山脚下辞别。
周宸添忽道:“爷爷又要进去许久,孙儿实在挂念,请爷爷允许我此番陪行到山顶上。”
周延泰哈哈一笑:“好,你孝心可嘉,就陪我走多一程,其他人在山脚侯着罢。”
两爷孙并肩而行,此时积雪压松,山阶被雪隐去,周延泰脚步虽缓,却似足不点地,如在山路上冯虚而行。
周宸添则小心翼翼,时不时脚陷入积雪,倍感吃力。
周宸添欲言又止,神色紧张,最后还是发问了:“爷爷,你们不时提到的孽种是什么,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往吗,长辈们都讳莫如深。”
周延泰沉吟道:“呃……这是我周家的一件丑事,其实也没有很秘密……你长这么大了,实在要知,我看也不必隐瞒了。”
周宸添道:“爷爷快讲,到顶上还有一段路呢。”
周延泰开始道:“那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爷爷我都尚未出生,那时宗主还是你高祖父周永年,其时他武功天下第一,武林宾服,我周氏可谓威名远扬啊。
而永年公一脉有两个嫡子,一名为周昌业,一名为周昌成,昌成便是我父亲,你的太爷爷。”
周宸添忙道:“可是宗庙的祖先神主牌并没有昌业公的名字啊,他这是去哪了。”
周延泰续道:“后来,他被逐出了周家,削去宗谱了。”
周宸添惊道:“啊,为什么?
他犯了什么事吗”周延泰道:“那时有人告发昌业非永年公亲生骨肉,乃是出自崆峒门人,后经多方求证,各叔伯公审,证实了此事。
于是永年公逼原正室夫人侯氏自尽,昌业此人则逃出凤鸣宫,远遁江湖。
他走时还带走了我族世代编撰多年的《岐解》。”
周宸添奇道:“那是什么书,是武功秘籍么?”
周延泰摇头道:“不是,书中所载的是古文字的现解,是我子弟世代研解所得。”
周宸添喜道:“那还好,他没偷成武功秘籍,我家岐阳诀至宝得保不失。”
周延泰道:“非也,你也知我周氏的岐阳诀共有五层,祖训有言,只有大宗嫡长子才能全练五层,旁系至高只能授到第西层。
当时的昌业年方二十,己经将五层岐阳诀倒背如流,且己练得小有所成了,你想,若将此秘要流入江湖 ,我族如何得立身?
何况昌业当年为了泄愤,把我祖母胡氏杀了。
因此我祖父永年公当时发起江湖追杀令,发动全族人手连同江湖朋友群力去扑杀这孽种。”
周宸添急道:“那最后可有抓捕到这厮?”
周延泰又摇头道:“没有,昌业本就武功卓绝,加之逃亡时似有崆峒派的门人相助,这一去竟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周宸添听得入神,竟不小心陷到一个雪坑,周延泰便一手把他提起,置于背上。
周宸添还追问道:“他武功这么高,从此竟甘心隐姓埋名了?
也没有复仇的心思么?”
周延泰回道:“不知道,反正此人就是此次消失于人间了。
说不定为了掩人耳目,己经改换他姓了。
永年公的遗愿便是找回此人,莫使我家传之宝流落他人手中,因此我历代联宗使总是留意此事,平日间交谈频繁,才能让你听到这些事。”
两爷孙边走边聊往事,终于走到了顶上一洞。
周延泰推动洞旁一处机关,那原本封闭的洞门缓缓而开,周宸添往里一看,发现门前尽是一丛丛书籍,洞内似有更广大的去处,但尚未点灯难以窥测。
周延泰道:“你这就下去罢,我要闭关练功了。”
周宸添在门外踌躇不前,欲言又止,一番犹豫下,还是跪下道:“爷爷,求你带上我闭关吧,孙儿实在想学我家传神功,免得再被旁支讪笑。”
他说得言情甚是恳切。
周延泰道:“爷爷早知你平日多有怨言却不敢声张,知道你心里怪我不传你高明内功,反而传给旁支小宗对不对?”
周宸添鼓起勇气道:“正是!
爷爷待我处处甚好,可就是武学一处不肯慷慨解囊。
你可知旁支子弟在暗处讪笑我,说我爷爷武功天下第一,出了个孙子却是个脓包。”
周延泰笑道:“哈哈哈,很好很好,我孙子真有志气。
不过,此一节你不必忧心,你爷爷闭关正是要融汇出一套举世无双的神功,然后传给你们父子俩,你现在练本家内功太深反而不利于将来练习新功,你此刻便勤练招式即可。
还有此一节不可对外人道,切记。”
周宸添暗喜道:“真……真的吗,那愿爷爷神功早成,早日出关,不要让孙子太过想念。”
周延泰微微颔首,道:“你的三百策论做好之时,便是我出关之日,赶紧回去用功吧”,伸手拨动机关,那洞门便缓缓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