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陈秀兰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
将怀里装着降压药的塑料袋又紧了紧。楼道里声控灯忽明忽暗，
照得墙上“禁止张贴小广告”的告示都蒙上了一层灰。她数着台阶往上走，
三楼拐角处那堆腐烂的菜叶还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和雇主家飘来的昂贵香水味形成鲜明对比。刚掏出钥匙打开雇主家的门，
就听见小宝尖锐的哭声从二楼传来：“我不要这个保姆！她洗的校服有霉味！
”陈秀兰攥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玄关处，
太太那双镶着水钻的高跟鞋旁，静静躺着她昨天不小心打碎的瓷碗碎片，
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生活给她的无数个巴掌 。凌晨四点半，
老式机械闹钟发出刺耳的蜂鸣。陈秀兰伸手摸索床头柜，指尖先触到冰凉的降压药瓶，
再摸到皱巴巴的抹布。她咬开铝箔板，干咽下药片，
喉结滚动时听见隔壁传来雇主家小女儿的梦呓。厨房瓷砖沁着寒气，
陈秀兰踮脚取下吊柜里的紫砂锅。上周她不小心打碎一个骨瓷碗，被扣了三天工钱。
水米入锅时，窗外的路灯还亮着，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投在贴着"招财进宝"的褪色春联上。六点整，主卧传来电子锁解锁声。
陈秀兰立即挺直脊背，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是老家母亲发来语音，
说父亲的透析费还差八百。她慌忙按掉，正巧撞见雇主太太披着真丝睡袍走来，
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像裂开的瓷器。"陈姨，小宝今天要穿校庆礼服，熨烫时别弄出折痕。
"太太的声音裹着昂贵的香水味，"对了，阳台那盆蝴蝶兰要是再黄叶，
这个月绩效就..."话音未落，五岁的小宝赤着脚冲出来，水晶发卡刮过陈秀兰手背，
留下细长的血痕。上午的家政工作像被按下快进键。擦完三层楼的大理石地板，
陈秀兰蹲在儿童房整理玩具。乐高积木扎得膝盖生疼，
她却突然在变形金刚盒子里摸到个硬物——是小宝藏的巧克力，包装纸上还沾着泪痕。
"谁让你乱翻的！"尖锐的女声惊得她手一抖。雇主家读初中的女儿举着平板站在门口，
屏幕上暂停着短视频，"把我限量版的盲盒碰坏，卖了你都赔不起！
"陈秀兰看着地毯上滚落的玩偶，突然想起自己女儿读高中时，连本辅导书都舍不得买。
正午的太阳最毒时，陈秀兰系紧草帽去菜市场。
肉贩老周往她塑料袋里多塞了两根葱："秀兰，听说你家娃考上重点了？"她笑着道谢，
却在转身时听见身后议论："就她那点工资，供大学生不得扒层皮？"傍晚暴雨突至，
陈秀兰冒雨去接小宝放学。幼儿园门口，其他家长的豪车排成亮闪闪的长龙，
她的碎花雨衣在雨幕里显得寒酸又狼狈。小宝突然甩开她的手："你身上都是油烟味！
同学会笑话我的！"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深夜十一点，
整栋别墅终于安静下来。陈秀兰坐在狭窄的储物间里，就着手机电筒缝补小宝扯坏的校服。
窗外的月光透过通风口洒进来，照亮墙上女儿的奖状——那是她最珍贵的装饰品。
手机屏幕亮起，班级群里弹出消息，班主任说女儿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课堂。
她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降压药的副作用让太阳穴突突直跳。储物间的墙壁渗出潮气，
在奖状边缘晕开淡淡的黄斑，像极了她眼角日益加深的皱纹。远处传来火车轰鸣，
恍惚间又回到二十年前，丈夫出车祸那天，也是这样潮湿闷热的夜晚。凌晨三点，
陈秀兰轻手轻脚摸进厨房。紫砂锅里的粥早已凉透，她就着咸菜扒拉两口，
听见主卧室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雇主夫妻又在为股权纠纷吵架，瓷器碎裂声混着摔门声，
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枭。她蹲下身收拾碎片，锋利的瓷片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招财进宝"的春联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
机械闹钟又要响起，新一天的抹布与月光，正在晨光里静静等待。清晨五点，
陈秀兰用创可贴缠住渗血的手指，继续揉面。面盆里的面团黏腻得像生活，
怎么都揉不出光滑的模样。揉到第三遍时，
阳台传来"哗啦"巨响——昨夜那场暴雨掀翻了花盆，蝴蝶兰的残枝浸泡在积水中，
叶片彻底枯黄。雇主太太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来时，陈秀兰正跪在地上清理陶土碎片。
"这个月绩效全扣。"太太用描着金线的指甲戳了戳枯叶，"明天之前买盆新的，
品种要一模一样。"陈秀兰盯着对方鞋尖沾着的晨露，
想起自己那双开胶的雨鞋还泡在水桶里。送小宝上学的路上，电动车在巷口突然爆胎。
她推着车狂奔三条街，汗水浸透的后背贴着廉价的涤纶衬衫。
幼儿园保安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直摇头："下次早点，别耽误孩子晨读。"小宝攥着变形金刚，
在她背上嘟囔："臭保姆，真没用。"中午给雇主熨烫真丝衬衫时，
电熨斗突然喷出滚烫的蒸汽。陈秀兰手背瞬间红肿，
却死死按住衣服——这是太太要参加晚宴的礼服，烫坏了她半年工资都赔不起。
止痛膏的清凉混着烫伤的灼痛，她数着衬衫上的珍珠纽扣，想起女儿发来的短信："妈，
助学贷款申请下来了。"黄昏去菜市场，肉贩老周偷偷塞给她半块猪肝："给孩子补补。
"陈秀兰红着眼眶要掏钱，却被硬塞回口袋。经过水果摊时，她盯着标价牌上的车厘子，
想起小宝把整盒进口草莓倒进垃圾桶时说"有籽的水果难吃死了"。深夜，
陈秀兰蹲在雇主家的浴室刷浴缸。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窒息，
她却发现瓷砖缝隙里卡着枚闪钻发卡——和小宝今天哭闹着要买的款式一模一样。
发卡边缘刮过掌心的旧伤，她突然想起女儿十六岁生日，自己用红绳编了个发圈，
女儿却开心得抱着她转圈。凌晨两点，雇主夫妻的争吵声再次响起。
陈秀兰攥着拖把站在楼梯口，听见太太尖叫："离婚可以，公司股权必须归我！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里，她想起老家那扇永远关不严的木门，父亲每次透析回来，
都要在门槛上坐很久，听风吹过玉米地的声音。储物间的铁皮柜第三格，
藏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陈秀兰就着月光打开，
里面躺着女儿小学的三好学生奖状、丈夫生前戴的旧手表，还有张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里女儿扎着羊角辫，丈夫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背后是他们坍塌的老屋。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欠费通知。陈秀兰摸出降压药，却发现药瓶已经见底。
储物间的老鼠在管道里乱窜，她突然笑出声——原来老鼠也和她一样，在黑暗里找不着出路。
窗外飘来零星的爆竹声，不知哪家在提前庆祝端午。陈秀兰数着铁盒里皱巴巴的钞票，
还差四百块就能续上父亲的透析费。她把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贴在墙上，
月光掠过烫金的校名，在斑驳的墙皮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当机械闹钟再次响起时，她知道，
新一天的抹布与月光，又将裹着希望与绝望，重重地压下来。梅雨季的潮气钻进每道缝隙，
陈秀兰储物柜里的降压药铝箔板开始发软。她用打火机烤了烤铁盒边缘，
把最后半瓶药小心翼翼地倒进去，药粒与丈夫的旧手表碰撞出细碎声响，
像极了老家屋檐下的风铃。那天给雇主清理书房时，陈秀兰发现了夹在《资本论》里的存折。
扉页写着小宝的名字，存款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她数到第三遍时，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雇主先生夹着雪茄进来，烟雾瞬间呛得她剧烈咳嗽。"收拾完把窗台那盆文竹浇透。
"男人瞥了眼书架，没发现任何异常。深夜给小宝洗校服，
陈秀兰在口袋里摸到黏糊糊的东西——是融化的巧克力，已经渗进刺绣校徽。
她蹲在洗衣房地板上，用棉签一点点抠除污渍，膝盖压着的瓷砖缝里还卡着上次打碎的碗碴。
洗衣机的嗡鸣声里，手机震动着弹出女儿的消息："妈，我找了份家教，
周末去给初中生补课。"暴雨再次倾盆的傍晚，陈秀兰冒雨去接小宝，
却在幼儿园门口撞见惊人一幕。小宝正把崭新的变形金刚塞进乞丐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