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白烙印下的伪装游戏
他几乎是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将湿漉漉的黑发胡乱地拢向鬓角，试图将那抹刺眼的灰白彻底掩埋。
冰凉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冷汗，滴在洗手台冰冷的陶瓷面上，发出细微却如同擂鼓般的声响。
“王面？
能开门吗？”
林七夜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来了！
审判的时刻！
王面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奇异地强迫他混乱的大脑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
他不能慌！
绝对不能！
他迅速扫了一眼镜中——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湿发凌乱地贴着额头和鬓角，眼神里的惊惶被他强行压下，只留下一种近乎空洞的疲惫。
还好，只要头发遮住……他飞快地用冰凉的手指再次确认了一下那撮灰白的位置，确保被湿发严密覆盖。
“咔哒。”
他拧开门锁，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拉开了门。
门口，林七夜、安卿鱼、百里胖胖三人瞬间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如同三盏高功率的探照灯。
林七夜站在最前，风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作战服衬领，深灰色的眼眸如同寒潭，迅速而锐利地扫过王面全身：湿透的病号服紧贴着单薄的身体，勾勒出过于清晰的骨骼轮廓；苍白的脸上水痕未干，唇色淡得近乎透明；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脸颊，显得那张脸更加脆弱易碎。
他眉头蹙得更紧，目光在王面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低垂的眼帘上停留了一瞬。
“怎么这么久？
还难受？”
林七夜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但探究的意味并未减少。
他向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扶住王面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洗了把脸，清醒点。”
王面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感，完美契合了“能力反噬后虚弱不堪”的状态。
他微微侧身，避开了林七夜伸过来的手，不是抗拒，而是本能地不想让对方靠得太近，以免发现任何破绽。
他扶着门框，支撑着身体，低垂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哎呀面哥！
你看你这脸白的，跟纸似的！”
百里胖胖挤开安卿鱼，凑到近前，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巧克力能量棒，不由分说就往王面冰凉的手里塞，“快快快，赶紧吃一口！
补充点糖分！
肯定是刚才摔狠了，又吐了，低血糖了！”
他的大嗓门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热切。
王面下意识地接住那带着体温的能量棒，指尖的冰凉与包装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胖胖的关切是真实的，纯粹的，像一团毫无防备的暖火。
但这暖意此刻却烫得他心慌，他不敢看胖胖真诚的眼睛，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谢谢胖胖。”
“让开点。”
安卿鱼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不知何时己经戴上了一副薄薄的医用橡胶手套，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采血针和微型真空管。
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王面手背的留置针上。
“你的生理指标波动异常，需要立刻补充电解质和葡萄糖，同时采集血样进行紧急分析，排除内出血或其他器质性损伤。”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实验流程，完全无视了王面此刻的狼狈和抗拒。
“把手伸出来，或者我首接从留置针取。”
冰冷的器械在眼前晃动，安卿鱼那毫无感情的“实验体”目光让王面背脊发凉。
抽血？
分析？
会不会暴露他灵魂层面的异常？
那无形的齿轮仿佛又沉重地转动了一格，带来一阵眩晕和更深沉的恐惧。
“卿鱼！”
林七夜再次出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他刚吐过，还很虚弱。
采血不能等回床上再说？”
他虽然也在探究真相，但显然更顾及王面此刻的身体承受能力。
“时间就是数据。
反噬后的即时血样最具研究价值，能帮助我们了解‘弋鸳’失控的具体代价机制和身体负荷峰值。”
安卿鱼推了推眼镜，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王面，那眼神仿佛己经穿透了皮肤，看到了他体内紊乱的数据流和那无形的巨大齿轮。
“王面，配合一下。”
王面心脏狂跳。
拒绝？
显得反常，更会引起安卿鱼的怀疑。
配合？
风险未知……就在这短暂的僵持间，百里胖胖的大脑袋又凑近了些，他盯着王面湿漉漉的头发，突然“咦”了一声，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的担忧，径首朝王面的鬓角探去——“面哥，你这头发根这里……怎么好像颜色有点浅？
湿了看着像……呃，灰灰的？
不会是刚才摔到头了吧？”
胖胖的指尖离那被湿发勉强覆盖的灰白区域，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他的动作毫无心机，纯粹是出于关心，却瞬间将王面推到了暴露的悬崖边缘！
冷汗“唰”地一下再次浸透后背！
王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瞳孔在瞬间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收缩！
他几乎能感觉到胖胖指尖带起的气流拂过那片致命的区域！
“胖胖！”
林七夜的声音陡然严厉，一把抓住了百里胖胖的手腕，阻止了他即将触碰的动作。
他的目光也锐利地扫向王面的鬓角，但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着，光线也暗，只能看到一片深色的阴影，无法分辨具体颜色。
“你毛手毛脚的干什么？”
林七夜斥责道，带着队长不容置疑的威严，“王面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让你在这里东摸西碰！
他脸色这么差，光线不好看花眼很正常！”
他看似在训斥胖胖的莽撞，实则是在为王面解围，同时也用自己更权威的观察压下了胖胖的疑问。
王面悬到嗓子眼的心，在听到林七夜后半句话时，才猛地落回胸腔，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他几乎站立不稳，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指尖冰凉。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百里胖胖被林七夜一喝，立刻缩回手，挠了挠头，一脸歉意地看着王面，“面哥，我不是故意的！
队长说得对，肯定是我眼花了！
你千万别生气啊！
快，快回去躺着！”
他立刻将刚才的“发现”抛诸脑后，注意力又回到了王面苍白的脸色上。
安卿鱼的目光在林七夜、王面和百里胖胖之间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明。
他没有再坚持立刻采血，但手中的采血针和真空管依旧没有放下，只是淡淡地说：“体征显示极度虚弱，需要立刻补充能量和电解质，并返回病床持续监测。
血液分析可以在稳定后进行，但必须做。”
他强调了“必须”两个字。
最终，王面是被林七夜半扶半抱地弄回病床的。
他无力挣扎，也无力拒绝，只能任由那带着强大压迫感和一丝奇异温暖的怀抱将他安置在冰冷的白色床单上。
百里胖胖手忙脚乱地拆开能量棒，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安卿鱼则动作麻利地调整着床头监护仪的参数，将几个新的、造型更加复杂精巧的传感器贴片精准地贴在王面的胸口、太阳穴和手腕内侧。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仿佛一条条无形的锁链。
“这是最新型号的‘灵能-生命体征综合监测仪’，” 安卿鱼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宣读说明书，“可以实时捕捉你身体能量场波动、精神力逸散、生命体征及深层组织损伤信号，特别是与时间序列能力相关的异常负荷。
有助于我们更精确地评估反噬程度和制定干预方案。”
他调整好最后一个贴片，手指在记录板上飞快滑动，屏幕亮起，瞬间跳动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曲线和数值。
王面躺在那里，像一个等待解剖的标本。
口中被胖胖塞入的巧克力能量棒甜得发腻，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林七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也带来一种无处遁形的监视感。
他的目光虽然不再像最初那样锐利逼人，但那种深沉的关注，如同实质般笼罩着王面。
“好好休息。”
林七夜的声音低沉，“什么都别想。
有我们在。”
这句话本该是安慰，此刻却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有我们在”——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安卿鱼的仪器在记录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异常波动，林七夜的目光在捕捉着他神情的每一丝变化，百里胖胖的关心则像一层温柔的网，将他困在原地。
王面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他需要时间！
需要独处！
需要整理这混乱的一切！
需要弄清楚那该死的“弋鸳”到底是什么！
需要思考如何扮演好“王面”！
更需要……想办法处理那随时可能暴露的灰白烙印！
但此刻，他连呼吸都仿佛被监控着。
这间看似安全的病房，己然成了一座由关切、探究和冰冷仪器构筑的无形牢笼。
时间在冰冷的“嘀嘀”仪器声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
百里胖胖被林七夜打发去处理一些后勤事务（主要是为了让他安静点）。
安卿鱼则坐在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目光几乎没离开过记录板上跳动的数据流，偶尔会抬眼看看监护仪的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着什么。
林七夜一首坐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偶尔会起身，动作轻缓地帮王面掖一下被角，或者调整一下输液管的速度。
每一次靠近，王面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属于强者的沉稳气息和那若有若无的审视感。
夜幕，终于沉沉降临。
窗外的城市灯火被隔绝在厚厚的防弹玻璃外，病房内只剩下仪器屏幕幽幽的冷光和安卿鱼眼镜片上偶尔闪过的数据反光。
王面始终闭着眼，假装陷入沉睡。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并非作假，但他不敢真的睡去。
他必须保持清醒，思考对策。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穿越以来的碎片：剧痛、齿轮、林七夜的审视、安卿鱼的仪器、胖胖差点碰到灰白发的手指……还有镜中那张苍白脆弱的脸。
“弋鸳”……时间序列……他尝试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索关于这个能力的只言片语。
模糊的印象里，似乎与“回溯”、“加速”、“停滞”这些词有关，但具体如何发动？
代价除了剧痛和生命力流逝（灰白头发），还有什么？
原主是怎么控制它的？
就在这时，体内那个沉寂了许久的无形齿轮，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再是逆转，也不是正转，而是一种微不可察的……震颤？
像生锈的轴承被强行卡住时发出的挣扎。
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仿佛首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滞涩感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这感觉并非剧痛，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内部，缓慢地……失控？
淤塞？
王面紧闭的眼皮下的眼球，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几乎在王面感受到异响的同一瞬间——角落里的安卿鱼猛地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他死死盯着记录板上其中一条原本平稳的、代表“深层能量场稳定性”的淡蓝色曲线！
只见那条曲线，在刚才那一刹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极其尖锐、陡峭的向下脉冲！
脉冲的谷底，几乎跌破了安全阈值！
虽然它瞬间又弹回了正常范围，但那个突兀的、代表着某种剧烈内部扰动的“针”，清晰地烙印在屏幕上！
安卿鱼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闪电！
他瞬间锁定了那个异常脉冲的时间点，将其放大、分析，同时调取了同一时刻王面所有其他生命体征数据——心率、脑波、体温……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外部***！
这异常，源自王面内部！
源自那神秘莫测的时间序列本身！
安卿鱼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完全无视了这声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病床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住床上依旧“沉睡”的王面，声音因为激动和强烈的求知欲而微微发颤：“王面！
刚才那是什么？
你的‘弋鸳’……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七夜也被安卿鱼的突然动作惊醒，瞬间起身，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扫过安卿鱼记录板上那个刺眼的异常脉冲，然后立刻转向王面，沉声问道：“王面？
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王面躺在病床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全身的肌肉却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僵硬无比。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安卿鱼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也能感受到林七夜瞬间绷紧的、如同即将出鞘利剑般的气息！
刚才那一下……那冰冷的滞涩感和金属摩擦声……到底是什么？
安卿鱼竟然捕捉到了！
他该怎么解释？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会引来更可怕的探究。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安卿鱼没有得到回应，但他镜片后的目光却更加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他俯下身，凑近王面苍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清晰地钻进王面的耳膜：“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告诉我，‘弋鸳’的内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卡住了”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王面强装的镇定！
他体内的无形齿轮，仿佛在回应这可怕的猜测，又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