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数字穹顶在伽弗洛什拔出那块电池的瞬间，“嗡”地一声——黑了。
不是那种温和的、渐变的暗去，更像是一个被扼住喉咙的巨人发出最后一声窒息的闷响。
覆盖着整面北侧高墙、24小时无休流淌着梦幻光影的“天堂之路”光屏阵列，
刹那间化作一块巨大的、死气沉沉的黑色墓碑。
连带着那些永恒悬浮在回廊上空、在虚拟风中轻轻摇曳的像素鸢尾花也僵在了半空，
色彩褪尽，如同风干的塑料标本。
空气里无处不在的、由顶级环绕音响系统持续输出的天使圣咏和风琴伴奏，
像被无形剪刀齐根剪断，留下一片尖锐到刺耳的电子啸叫尾音，随即也彻底死寂。
整个宏伟的虚拟圣所，像一具骤然断电的庞大机器，被瞬间丢进了冰冷的海底。
“嘶——我*你大爷的破线路！”一个粗嘎变调的怒骂声撕破了死寂。
从主祭坛侧后面连滚带爬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差点被自己身上过于肥大、却印着精美“神眷科技有限公司”Logo的工程师制服绊倒。
埃梅里神父——更准确地说，
宇宙维保总工程师兼技术执事埃梅里阁下——此刻他头上代表神职威严的小圆帽歪到了一边，
露出底下几绺被油汗粘住的稀疏头发，平日里红光满面的脸此刻青得像刚出土的青铜器。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根能撬动虚拟世界根基的数据法杖其实是个高级多功能遥控器，
狂躁地朝着空气挥舞，
几乎要把那个僵立在忏悔亭阴影下的瘦小人影射穿：“是哪个脑子被圣水泡发了的蠢货干的？
！忏悔亭后墙！供电线路！第七根！第七根管线上的缓冲储能器！！
”他的唾沫星子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微弱的闪光，声音因为暴怒和极度的恐惧而劈叉。
“技术执事大人！天堂之路宕机超过5秒！信徒登录大厅滞留人数已突破红线！
情绪指数暴跌！
崩溃率……”一个穿着修女服、脑后梳着两个像素感十足大圆髻的虚拟助手机械侍僧，
身影在埃梅里身边突兀地闪烁了一下，用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快速播报。
只是她的话语只来得及吐出不到一半，
数据流构成的衣袍边缘就像劣质信号般呲呲抖动了两下，整个人形“滋啦”一声，
直接崩溃成无数细小的蓝色菱形方块，雪花般簌簌飘散了，
只留下一串戛然而止的乱码还在原地嗡鸣。全世界最大、信徒最广的虚拟朝圣地，
彻底瘫痪了。每瘫痪一秒，流淌掉的都是能买下几座现实教堂的数字奉献币。
几束由紧急备用应急灯投下的、惨淡摇曳的红光，如同几把沾血的刷子，
颤抖着扫过狼藉的忏悔区角落。在那里，破碎的光路管道像垂死的蛇一样耷拉着，
断口滋滋冒着细小的电火花。碎裂的陶瓷储能器外壳溅得四周都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臭氧混合着劣质塑料烧糊的臭味。臭味源头，
那个穿着好几件颜色材质都不同、裹得像一个行走的破布包裹的瘦小身影，
猛地向后退了半步，瘦骨伶仃的脚后跟碾碎了一块储能器碎片，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伽弗洛什。他像是被强光刺激到的鼹鼠，下意识缩着脖子，脏污打绺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小块沾染着黑色油污的下颌皮肤和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抓包的恐惧或慌乱。
反而像一头在垃圾堆里翻到了金怀表的野狗，
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兴奋和……奇特的贪婪。他甚至没理会被骂，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沾满黑油的、摊开的右手掌心。掌心正中央，
躺着一个形状扁平、带着不规则撕裂缺口的黑色小方块。
刚刚从拆解的储能器内部核心抠出来的东西。触手冰凉，边缘被拆解的暴力拉扯得有些毛糙。
像一块被遗弃的废料。但伽弗洛什知道不是。因为在这块“废料”断裂的晶格边缘，
极其细微的，有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彩色流光在幽暗的内部一闪即逝。
仿佛有活物被密封在里面，刚刚被外力强行唤醒了一丝本能反应。“你祖宗的法术矩阵板！
还是特制的！哪个天杀的黑客……” 埃梅里的咆哮几乎掀翻残余的穹顶装饰线，
唾沫星子混着汗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安保！把他给老子按……”“嘀。嘀。
嘀——” 一连串异常清晰、穿透力极强的电子提示音，
毫无征兆地从伽弗洛什掌心那块小小的黑色方块里发出！声音短促、清冷，
带着一种机械固有的漠然。音量不大，却在死寂一片的圣所里产生了诡异的效果。
像往沸腾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
埃梅里神父狂怒的咆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瞬间卡壳！
他脸上所有的暴怒、恐惧、扭曲都凝固了，只剩下那双暴凸的眼睛，
死死锁在伽弗洛什的手上，或者说，是那块正在发出异响的小黑块上。
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惨白，微微颤抖着。
那几道刚试图围拢过去的、闪烁着黯淡红光的安保无人机也像是被无形的力场按下了暂停键，
悬浮在半空，机体的嗡鸣变得杂乱。滴、滴、滴……声音规律地响着。
伽弗洛什感觉到掌心的方块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某种他无法感知的呼唤。然后，
一种极其微小的、难以察觉的震动反馈顺着他的皮肤传递上来。这感觉很奇妙，
仿佛那颗被挖出来的心脏在黑暗中，重新找到了某种隐秘的脉搏节奏。
周围那些刚刚还像受惊苍蝇般乱闪的应急红光，毫无征兆地稳定了几分。
头顶那片吞噬了天堂之路的巨大黑色屏幕上，毫无预兆地，
一个硕大的、毫无雕饰的纯白数字弹框，凭空闪烁了两下，
随即无比清晰地霸占了整个视野——01：07。数字开始跳动。
01:06…01:05…是倒计时。伽弗洛什没说话，
只是猛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的、发出心跳声的小黑方块。
他像一只在垃圾堆里扒拉到宝贝的野狗，警惕地缩起肩胛骨，
将攥着方块的手连同半个身子都藏进了身后更深的阴影里。
就在那个冰冷的白色数字在死寂的圣所穹顶屏幕上，
从01:05跳动到01:04的瞬间——哔！！！！
一声短促、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纯粹由电子合成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其音之高亢，远超之前任何系统故障的警报！伽弗洛什猛地一哆嗦，
下意识地用力攥紧了手心那块冰凉的方块，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嘣声。嗡！！！
刚刚才被埃梅里神父粗暴重启、勉强支撑着投下几束微弱红光的应急照明矩阵，
突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胆俱裂的亮度！红光不再是暗淡的警示，
而是瞬间变成了极度危险、充满毁灭意味的血红！它们如几道烧红的烙铁，
瞬间将伽弗洛什藏身的忏悔区角落、地上那些破碎的储能器碎片和他自己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全部粗暴地、不留任何情面地拖出来，暴露在猩红刺眼的强光下！“三级物理入侵警报！
核心权限模块！非授权移除！逻辑锁启动！重复！逻辑锁已启动！！
电子音都更加冰冷、更加坚硬、仿佛刀锋刮过钢铁的机械化女声在血红的光芒中突兀地炸响，
没有情绪，只有宣告。声音似乎来自圣所内部无处不在的广播蜂鸣器，
又像是从四面八方冰冷的石柱和墙壁里直接渗透出来。这声音还在死寂的空中回荡。
哗啦啦——！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与机械轴承高速咬合的噪音，
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从地面覆盖的石板缝隙下，
从高耸的石柱表面繁复雕花的沟壑里，
甚至是从穹顶那些断头天使塑像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嘴角中——骤然爆发出来！
数不清多少个点！几十个？上百个？伽弗洛什根本无法在强光和警报声中分辨！
他只能感觉到脚下的石头地坪像是活了一样在剧烈震动！灰尘弥漫！紧接着，
一道道细长、闪烁着冰冷合金光泽的暗银金属柱体，如同蛰伏已久、被猎物惊醒的毒蛇，
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滚烫的空气涡流，“唰！唰！唰！”地！
地板之下——距离他的脚踝骨仅仅十几公分的地方——如同钢铁喷泉般迅猛绝伦地破石而出！
直直插向上方黑暗的穹顶！短短半秒之内，
满蜂巢状吸附孔洞和蓝汪汪能量接口的反金属圆柱构成的、仿佛巨大监牢栅栏般的立体牢笼，
将伽弗洛什和他脚下那一小片区域，死死地、毫无缝隙地封在了里面！
这些金属柱不仅封锁了空间，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巨大磁铁般的力场。
嗡鸣的低频音波瞬间穿透耳膜直达脑髓！空气粘稠得如同塞满了湿冷的棉絮！
伽弗洛什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快要被碾碎的呻吟！
他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块冰凉黑方块，仿佛也受到了某种巨大引力的疯狂拉扯！
几乎要挣脱他那沾满油污的手掌，朝着旁边一根金属柱吸附过去！更可怕的是！
在刺耳的金属铿锵声中，几道更加粗壮、明显带有攻击指向性的圆柱顶端，
缓缓地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了幽深的炮口，内里流动着肉眼可见的、极度不稳定的高能蓝光！
“逻辑锁！物理隔绝！他跑不了！
”埃梅里神父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混杂着狂喜和恐惧的颤音，
他被眼前这如同神罚般的科技绞杀牢笼激起了最后一丝狂热，“快！
把他的身份信息给我抠出来！灵魂烙印扫描！
抽干数据库也要……”就在这时——嗡——又一声极其微弱的电子震动音。这一次，
是从伽弗洛什那几乎被冰冷金属柱淹没的、蜷缩在角落的身影里发出的。非常轻，
但在连成一片的金属摩擦和能量充能的巨大噪音背景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血红的应急强光如同一张巨网死死罩在他身上。他被迫完全暴露，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
冰冷的金属反光柱贴着他瘦骨伶仃的肩膀、膝盖挤压过来，带来刺痛皮肤的寒气。
那几门闪烁着死亡蓝光的柱顶武器缓缓调整着角度，
瞄准的核心隐约锁定了他捏着黑方块的右手。死地！绝对的死地！然而，
伽弗洛什那双被血红灯光映得像两颗烧红煤块的眼睛，
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自己那只被逼得无处可藏的右手上。
汗水混着脸上的油污顺着颧骨流淌下来，在下颌形成几道滑稽的脏线。但他的表情，
却是一种凝固的、超越了恐惧的、近乎凶狠的专注。他攥着那冰凉黑方块的右手，
剧烈地颤抖着，但并非因为害怕。手臂上绷紧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那是肌肉榨取最后一丝力量与控制力抗衡某种无形束缚的明证！
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白得像死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块冰凉的黑方块里，
竟发出细微的、金属受力的吱嘎声。就在这时——嗡……啵！
一个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轻响。伽弗洛什右手掌心，
在那块被紧握、与皮肤接触区域的冰凉黑方块表面，
一个芝麻粒大小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弱光点，艰难地闪了一下。只闪了不到一秒，
便迅速熄灭。然而，随着这细微的光点闪灭，
一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某种诡异静电感的震波，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荡开的涟漪，以伽弗洛什紧握的右手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瞬间扫过他周身的金属牢笼！嗡！！！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压迫嗡鸣、炮口蓝光流转准备进行毁灭打击的反金属能量柱体——无论是锁死空间的牢笼柱，
还是那些致命的炮管——在伽弗洛什掌心那股微弱震荡波触及的瞬间！
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核心被投入了一把沙子！
密集的、肉眼可见的湛蓝色高压电弧猛地从遍布柱体的蜂巢状孔洞中失控地喷溅、跳跃出来！
发出噼啪爆响！其中一根瞄准伽弗洛什的粗壮攻击柱顶端的炮管，剧烈地抖动起来，
炮口内积聚的毁灭蓝光如同坏掉的霓虹灯般疯狂乱闪，“滋啦”一声——居然熄灭了！
旁边另一根柱体顶端用于扫描的猩红指示探灯如同抽风般狂闪几下，“啪”地彻底爆掉，
碎成一片红色玻璃渣！原本低沉而稳定的力场嗡鸣声，
间变成一片杂乱刺耳的嘎吱声和能量不稳定的、如同濒临爆炸高压锅泄压阀被堵死般的尖啸！
封锁牢笼的能量流场瞬间紊乱！那作用于伽弗洛什全身的巨大磁吸压迫力，
猛地松动了至少一半！就是这混乱！
就是这极其短暂的、由伽弗洛什掌心跳动的小方块带来的混乱！
伽弗洛什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弹跳力，
借着那股骤然消散大半的束缚力量，腰腿协同猛地一蹬！身体不是向上跳，
向下、向着旁边一块刚刚被金属柱破开、翻翘着断裂石板露出的漆黑空隙——猛地扎了过去！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但异常迅捷的姿态，像一条沾满油污的泥鳅，
从两根因能量失控而轻微移位、露出狭窄缝隙的囚笼柱底部——硬生生地“滑”了过去！
动作快到留下残影！身后血红的强光被他甩开，
只有几缕摇曳的光线追着他的破烂衣角钻入了那片翻起的石板下方的黑暗中。扑通！
是肉体沉重撞击坚硬石块的声音。沉闷！压抑！
带着一种被竭力克制住的、倒抽冷气的痛苦呻吟从石板下方隐隐传来。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的火舌在血红的光幕中凶猛地炸开！
那因能量暴走而暂时瘫痪的锁定武器终于反应了过来！
几道粗壮的高能射线如同咆哮的蓝色熔岩之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