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咬痕

破庙咬痕

作者: 云漫笙笙

穿越重生连载

《破庙咬痕》男女主角谢玄冰是小说写手云漫笙笙所精彩内容:《破庙咬终成江山印》的男女主角是冰冷,谢玄,柳明这是一本架空,追妻,先虐后甜,爽文小由新锐作家“云漫笙笙”创情节精彩绝本站无弹欢迎阅读!本书共计428371章更新日期为2025-07-04 03:22:10。目前在本完小说详情介绍:破庙咬终成江山印

2025-07-04 03:49:29

我嫁人那日,整个京城都在笑。他们说我错把冰山阎王当恩人,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大婚当夜,他摔碎合卺杯:“别碰我,脏。”我将破碎的玉佩藏了十年,

坚信他就是雪地赠衣的小菩萨。直到那日,他重伤高烧,

攥着我的手问:“你的玉佩...另一块在哪?”我抖开他衣袖下的伤痕,

与记忆碎片完美重叠——那个血色的冬夜,救我的明明是他。可我醒时,案头放着休书。

白月光温声说:“我替你寻得正主,他答应分你侧妃之位。”后来我假死脱身,

看他在灵堂掀翻棺木嘶吼。满城悬赏令上写着:“占了我的床,永生永世都得还。

”当他雪夜敲碎膝甲跪到我面前,我才知道——撕碎白月光衣衫那夜,他腰间挂着的,

是十年前我缝的那个丑荷包。第一章 红烛照血京城三月初三,宜嫁娶,冲煞正东。

红绸喧天缠着定国公府森冷的亭台楼阁,喧天的锣鼓敲得人心悸。

我凤冠垂下细碎的赤金流苏,眼前一片影影绰绰的红。隔着厚重喜帕,

也能听见园子外头飘来的哄笑:“瞧见没?草包脑袋配活阎罗,老天爷开了大眼!

”“错把鬼判官当菩萨,可不是痴心妄想么……哎呦!”那声音猛地断了,

像是被谁掐住喉咙。一股无形的凛冽寒意劈开周遭灼热的喧闹,我指尖掐着大红喜缎的袖子,

几乎绷断指甲。沉重的视线沉沉碾过我的喜帕,最终定在我微微发抖的指尖。是他。

威震朝野的定国公,摄政王谢玄。冰凉的喜杆挑开盖头那一瞬,龙凤烛刺眼的光晃得我眩晕。

红袖底下的手,早被紧张的冷汗浸得冰凉滑腻。谢玄就站在我面前,身形极高,

一身鲜亮的蟒袍红得刺目,更衬得他眉骨锋利,眸光沉冷如幽潭深处凝结万年的玄冰。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我被脂粉压着的脸,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无尽的寒峭。

案头的龙凤喜烛爆开一个灯花。砰。突兀的脆响打破了死寂。他终于动了。却不是靠近。

骨节分明的手指径直掠过那对流光溢彩的合卺金杯,抄起旁边一只青瓷酒壶。“哐当——!

”清冽的酒液裹着瓷片碎渣在他脚下迸溅,几滴冰冷的残酒溅上我绣着金凤纹的大红裙摆,

迅速洇开几个深色的点,像凝固的血,也像嘲弄的疤。空气里顷刻弥漫开一股辛辣的酒气。

“出去。”谢玄的声音不高,一字砸下,却是淬血的钢刀,刮得满室红烛的光焰都怯怯一缩。

他连眼角都没分我半分,仿佛我只是这寝殿里一尊碍眼的摆设。“往后没有通传,这屋子,

不准进。”他丢下话,转身拂袖,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砸出惊心动魄的闷响,

震断了远处残余的几声喧嚷。喜房内彻底死寂,唯有窗外夜风呜咽掠过檐角,

如同冤魂的哭嚎。烛泪大滴滚落,在烛台上凝固成丑陋的血痕。我浑身僵直,

指甲死死陷进掌心,刺痛感才压住了喉咙口那点不争气的、骤然席卷上来的热意。

泪失禁的恼人老毛病不合时宜地犯了,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低头,宽大的袖中,

一块温润的物件悄悄抵着腕骨,带来源源不断的、虚无的支撑——那是半枚玉佩,

上等羊脂白玉质地,温润如水,边缘却带着几道突兀的裂痕,是十年前那场绝望的大雪中,

唯一残留的光。冰天雪地的荒郊破庙,冻得几乎麻木的知觉里,

一件带着微弱皂角气息的厚棉袍裹住我几乎冻僵的小身子,

一个模糊却难掩温良气息的轮廓在风雪里蹲下,将这半块碎裂的玉佩塞进我手里。“别睡,

拿着它活下去。”那嗓音像融化的雪水,淌过濒死的心口。十年了,

这温润的触感早成了我骨肉的一部分。那个风雪中的恩人,

便是支撑着我在这锦绣牢笼里活下去的唯一执念。我嫁入谢府,

便是要还这份以命相酬的恩情。然而此刻,这玉佩贴着肌肤,却生出刺骨的寒意。

谢玄那淬冰的话仿佛还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别碰我,脏。”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那个会蹲下身、将温暖衣物分给垂死孤儿的雪中菩萨?

记忆里那一点残存的、带着皂角气的、宽厚温和的影子,撞见这活阎罗冰封般的深眸,

骤然碎裂出无数狰狞的裂痕。心口陡然被无形的铁棘紧紧箍住,压抑得喘不过气。

眼前那片水光彻底模糊了刺眼的红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不听话地顺着下巴滴了下去,

砸在手背上,洇开一个更深的斑点。泪失禁的毛病,终究也没放过这最不该落泪的时刻。

* * *第二章 裂玉惊疤“咚!”一碗浓汁似的乌黑药汤砸在临窗矮榻的小几上,

药汁泼溅出来,染污了半幅青玉瓷瓶里含苞的玉兰。

空气里那股冰冷压抑的气息瞬间浓郁到令人窒息。我正靠在窗边矮榻上,

指尖抚弄着袖中那个温凉的玉佩,试图汲取一丝暖意,被这动静惊得一颤,慌忙缩回手。

便见谢玄高大的身影堵在书房通向这座次居——被京城私下传作是“冷宫偏殿”的穿堂门口。

他刚从宫中议事回来,一身玄底金蟒的朝服尚未换下,衬得眉宇间戾气浓重,

如同刚从修罗血海里趟出的煞神。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总管赵忠,一张油滑的老脸耷拉着,

觑着谢玄的眼色。“王爷吩咐,”赵忠扯着嗓子,调子拖得又尖又平,“今日药味秽气,

恐污了他案上待批的密札,请夫人移步后院水榭思过。未得召见,不得再入这听雨斋半步!

您……好自为之!”赵忠阴阳怪气的腔调刮着人的耳膜。

我盯着矮几上那片漫开的黑褐色药渍,心头那阵熟悉的、没出息的眼睛发酸又涌了上来,

只能死死咬着唇内侧的软肉,压下那股灭顶的委屈。水榭?

那是府中冬日里最偏僻阴冷的地方,四壁透风,夏日避暑还好,

在这早春余寒未尽的时节去坐着,和冰窖有什么两别?谢玄眼皮都没撩一下,

仿佛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只冷淡地补了一句,每个字都像冰块砸落:“日后用膳,

也不必往前头凑。”他转身,

绣金线蟒袍的下摆在冰冷的光滑地砖上擦过一道漠然的弧:“你身上的味道,倒胃口。

”身影消失在穿堂另一头。门扉合拢,

隔绝了他身上那种混合着龙涎香料的、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息。

那句“身上的味道”和殿门落下的巨响一同砸碎了我脑中最后一根弦。

袖中的玉佩被我攥得死紧,棱角硌得掌心生痛。眼前彻底模糊一片,

水光不受控制地漫溢出来。“好…好啊!”我猛地站起身,声音抖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丢人的鼻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小几的药渍里,

把那片深黑砸得晕开更大的狼狈:“我这‘秽气糟污’的人,

往后绝对不脏了您国公大人的眼!”几乎是踉跄着被春樱半扶半拖出了听雨斋,

春日带着料峭寒意的风扑面吹来,激得我脸上的泪痕冰冷刺骨。春樱咬着唇,

脸上满是替我抱屈又不敢声张的愤懑。风刮得更烈了些,穿过水榭旁嶙峋的假山石,

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极了我此刻压在心口那翻腾不止的、无法吞咽的绝望呜咽。——他真的,

是风雪里暖了我魂魄的那个人吗?那个会解下自己棉衣的人,怎会对我这般……厌如蔽履?

时间像一块沉入死水的石头。日子在刻意划开的楚河汉界中流淌。

谢玄再未主动踏足这被遗忘的角落一步。听雨斋的水榭四面漏风,春日尚好,夏暑尚能消受,

入了深秋,那寒凉便如跗骨之蛆。我裹着厚袄依旧手脚冰冷,

夜里咳嗽声压抑着不敢惊动前院,怕又是一句“惊扰国公办公”的斥责。

那半枚玉佩贴在心口,温润的玉质似乎也染上了北地的霜寒,传递不出丝毫暖意。

那个雪夜救人的恩主,和我嫁的这个冷厉无情的丈夫,

在心底逐渐割裂成两张面目全非的脸孔。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里,

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猛地砸开了死水——前线急报,国公追击北狄溃兵,身中毒箭,

重伤危殆!摄政王危在旦夕的消息如同瘟疫传遍深宫前朝,

定国公府的气氛更是绷紧得如同拉满弦的铁弓,下一刻就要断裂。仆役疾走无声,

连大气都不敢喘。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焦躁和肃杀气息,连困居水榭的我,

都被迫感受得真切。谢玄被严密护送入府那日,厚重的云霭压得极低,

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琉璃檐顶之上。浓郁的药味混杂着隐隐的血腥气,

如同不散的阴霾,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整个前院,尤其是他日常处理军政的临渊阁,

已彻底被封锁成另一个森严的堡垒,铁桶般严密,等闲人别说靠近,窥伺一眼都如同天堑。

我如同游魂,徘徊在水榭通往临渊阁的必经小径旁,望着那扇紧闭的、代表天堑的漆黑木门,

袖中的玉佩又一次被我攥得滚烫。

那些在冷视和鄙夷中逐渐崩塌的“暖意”残渣在心头蠢蠢欲动。

万一……万一他真的就此撑不过去呢?那个雪地里的微光还未得报,便要彻底熄灭?

心脏被某种无形的钩爪攥紧,指尖冰冷,掌心却滚烫粘腻。挣扎了整整三日。最终,

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勇推着我,像个准备赴死的刺客,借着薄暮的掩护,

趁换防的卫士松懈刹那,咬牙潜进了那片被视为禁地的区域。临渊阁内殿,

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混着血腥气沉沉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巨大的镂空铜鼎兽炉里烧着温阳固本的上好银霜炭,却驱不散满屋阴沉的寒意。

宽大的楠木卧榻上,锦被下掩着的身形依旧高大,却失了那份迫人的威重,

透着一种脆弱的、命悬一线的灰败。谢玄双眼紧闭,眉心紧锁,薄唇干裂泛着不祥的乌色,

高热的痛苦在他那张一贯冷硬如磐石的脸上肆虐。几个太医围在旁边,低声商议着,

愁云惨淡。一个眼神锐利的老管事无声地朝我挥了挥枯枝般的手,带着浓浓的驱赶之意。

那眼神像冰锥,扎得我浑身发冷。心鼓骤然擂动,几乎撞碎胸腔。我避开众人的视线,

脚步虚浮挪到角落,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那半块玉,冷汗沁湿了掌心的布料。

就在我犹豫着想悄悄靠近一点,试图看清他的脸——一声短促破碎的呻吟从榻上传来,

嘶哑得如同破碎的风箱。昏迷中的谢玄猝然痉挛了一下,一只骨节泛白的大手猛地抬起,

在昏暗中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异乎寻常,像垂死的雄狮倾注所有残存的凶暴,

冰冷的手指铁箍般勒紧了我的骨节,痛感尖锐地刺穿神经。

惊悸的视线撞上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瞳仁在高温烧灼下扩张着,里面是一片混沌的血红,

如同被烈火烘烤的地狱边缘的焦土,灼烧一切,洞穿一切,紧紧锁住了我。

“是你……”他干裂渗血的唇微微翕动,吐出两个破碎而滚烫的字眼,

那嘶哑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焦躁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困惑。下一秒,他像被无形的绳索扯回深渊,

攥紧的手指微微一松,整个人再次沉陷下去。高热烧灼下的呓语却断断续续地滚出来,

“你…藏……藏了什么……”他那双因为高热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粘在我仓惶失措的脸上,

仿佛要烧出两个血洞。那只滚烫得可怕的大手,竟然带着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道,

不顾一切地向上摸索!他滚烫的手指如同烙铁,蛮横地探入我的衣袖内侧,

死死攥住了那块我贴肉佩戴了十年的半枚玉佩的边缘!玉石的棱角硌着皮肉,

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喉咙里翻滚着滚烫的气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灼烫的肺腑里拼了命挤出来,

砸在我的心坎上:“你的……玉佩……”他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烙印进去,

那目光如同濒临渴死的旅人骤然看见蜃景:“另……另一块……在哪里?!”另、另一块?

这三个字像一道惨白的、毫无温度的雷霆,劈头盖脸砸落!炸得我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瞬间一片空白。四肢百骸的血液刹那间冻成了冰凌。这十年扎根在心魂深处的信念,

那个风雪夜中裹着皂角气棉袄的身影,那一声温厚的叮嘱……像被投入沸水的琉璃,

顷刻龟裂出无数道狰狞的缝隙!“王爷!”“快!按住!针——!

”太医和管事惊恐的嘶喊变得遥远飘渺,像隔了一层深水。我只听见自己濒临崩溃的心跳,

沉重地撞着耳膜。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摇曳颠倒,谢玄那濒死挣扎、死死抓着玉佩的手,

映在我惊骇放大的瞳孔里,幻影般扭曲晃动。另…另一块?他怎么会知道本该还有另一块?!

雪中赠衣的少年,怎会知晓我玉佩的另一半在他手中?这个念头甫一滋生,

便迅速膨大、狰狞,几乎要撕裂我的理智!那些过去被我刻意忽略的点滴,

那些无法说通的疑窦,瞬间在脑中炸开:谢玄为何厌恶至极?大婚夜的羞辱?

十年冰冷的疏远?

他不是在问玉佩的来源……他是在向我确认另一个同样持有半边玉佩之人的存在!

那个本该是我丈夫、被他阴差阳错取而代之的人!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恐惧,

从脚底陡然爬升至天灵盖,将四肢冻得麻木。混乱中,

谢玄手臂上滑落的半截寝衣袖口暴露出来。火光跳跃下,一道狰狞扭曲的暗红色陈旧疤痕,

像盘踞的蜈蚣,赫然烙在手臂内侧接近肘弯的位置!那伤口边缘狰狞扭曲,

甚至带着几不可辨的、被利齿撕裂的参差痕迹!我脑中轰然一声,炸得魂飞魄散!

这道伤疤——这宛如被野兽撕咬过一般的陈旧疤痕!

无数破碎的、原本被记忆尘埃深埋的画面,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冲回脑海:冰冷刺骨的破庙,

开的、吱呀碎裂的门板碎片……另一个更大一点、护在身前的、瘦削单薄却异常勇敢的身影!

血!腥热的、喷涌的血!溅得视线里都是一片猩红!

少年挡在我面前的手臂被冲进来的野物一口咬住,

死死不松……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在手臂内侧!“滚——!

”少年稚嫩却惊惧到破音、充满凶悍的嘶吼声,刺破了十年尘封的雾霭,

狞的撕裂伤……记忆深处那道救命的微光和眼前这张因重伤高热而扭曲的、苍白冷漠的面孔,

在这惊魂一瞥的狰狞旧疤之下,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严丝合缝!眼前彻底模糊一片,

滚烫的液体失去控制地汹涌而出。喉咙里梗塞着巨大的、呜咽不成声的硬块。是他!

那个豁出性命、手臂几乎被野物撕咬断掉却死死挡在我前面的孩子,

才是那个风雪里最终给我裹上棉衣、塞给我玉佩的人!怎么会是谢玄?我到底……嫁给了谁?

!认错了……谁?!“滚开!”一声压抑着惊怒的低吼在我耳边炸响。

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从我肩头狠狠袭来!

猝不及防的剧痛和推搡让我踉跄着向后猛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雕花柱子上,

撞得我眼冒金星,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我猛地侧过头,

模糊的视线撞上柳明璋温润如玉、此刻却裹着一层薄薄寒霜的脸颊。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混乱的内殿中,一身月白银丝云纹的长衫,站在弥漫的药气和血腥里,

如同一枚格格不入的月光石,映衬着周遭的污浊混乱。他正收回那只将我推远的手,

面上那贯有的、能安抚人心的温润笑意消失殆尽,

眉峰紧蹙着深深的不赞同和一丝隐约的痛心疾首,压低了声音,

每一个字却清晰地扎进了我混乱的心田:“清儿!你糊涂!这是什么地方?

你贸然闯入是何道理?万一沾染了秽气污了王爷病体,你当得起吗?

”他目光沉沉落在我攥着玉佩、微微发抖的手上,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更惊骇的东西,

猛地转向榻上——谢玄那只暴露着可怖旧疤的手臂刚刚被太医重新盖好的寝被边缘。

柳明璋的面色几不可查地骤然一白!眼瞳深处掠过惊疑不定的寒光,如同受惊的水面,

转瞬又被他强行压入惯有的温雅之下。他那略带责备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我混乱破碎的思绪撕扯得更混乱不堪,

带着一丝刻意的、仿佛为我遮掩的急迫:“还不快随我出来,莫要在此添乱了!”不由分说,

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那力道带着强硬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将浑浑噩噩的我拖离了这间气味复杂、令人窒息的重症卧房!

我被柳明璋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出了临渊阁那片被药味和恐惧笼罩的禁地。

深秋的寒风打着旋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刀,

反而刺得混沌的头脑有了一瞬冰冷警醒的刺痛。

他将我带到不远处一座悬着“澄心”匾额的小院,这里远离主院的喧嚣,

清冷得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弥漫着一股旧年书卷纸张的陈腐气味和自己的脂粉气,

看来是我先前那些被视作废物的书稿堆放之所。柳明璋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看看你今日!成何体统!

”柳明璋一向如同春风化雨般的面孔此刻笼着一层令人陌生的、压抑着什么的寒意。他抬手,

似要像过去无数次安抚我那样轻拍我的肩膀——我的身体却比思绪更快一步,

猛地向后退开一大步!背脊撞在身后堆满诗稿书籍的檀木案角,一阵钝痛。

目光警惕地、死死盯着他方才推搡过我、此刻又抬起来的手,

仿佛第一次看清这只玉雕般的手掌下潜藏的力道和冷酷。他手掌僵在半空,

面上那层薄怒和失望几乎绷不住,显出更深处一丝阴鸷的不快。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将情绪按捺下去,重新戴上那副为我担忧的沉重面具,语调沉痛:“清儿,

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煎熬痛苦,”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剖心置腹的沉痛情真意切,

“你一直念着玉佩的旧人……那份少年情意,执着难舍,我也是……替你不值!

”他刻意在“少年情意”二字上加重了音,目光如同钩子,

紧紧吸附着我还处于巨大震骇中的神思与袖里紧攥的那半块暖玉,“可是你睁眼看看!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激越,

“你倾心仰慕了十年、拼死也要护住的那个人——”他猛然挥手指向临渊阁的方向,“是他!

是谢玄!是那个毁你姻缘、冷落禁锢你如泥尘的摄政王!清儿,你的心意,是投喂了豺狼!

”柳明璋眼中痛楚翻涌,情意真挚得令人心碎:“你以为他不记得那玉佩?

当年他重伤时你寻他,他口中呼唤的女子姓名‘阿婉’……”他微微顿住,

留给我一个心照不宣的、充满鄙薄怜悯的眼神,“那才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

至于你……”他走近一步,气息拂过我的鬓边,带着幽冷的、如同蛇信的气息,声音压低,

如同魔鬼的低语,

图凿进我最脆弱的骨头缝里:“……不过是家族为攀附权势强行塞给他的‘污秽累赘’罢了!

若非你父兄兵权在握,他早已一纸休书将你弃如敝履!这些年他予你的‘冷落’,

”柳明璋唇边钩起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弧度,“那不是惩罚,是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阿婉?他呼唤的……是别人?

影……还有这块碎裂的玉佩……这些年来支撑我熬过无数冰冷长夜的信念……原来从头到尾,

都错认了人?一股冰到极致的寒气从脚底瞬间冲顶!四肢百骸被冻成了冰雕。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佩的主人确实找到了……却不是我拼命寻觅要报答的雪中少年……谢玄认得这玉佩的另一半,

也只可能是那个让他濒死也念着的、叫做“阿婉”的女人!

他看我的眼神……柳明璋最后那句“弃如敝履”、“恶心”如同淬毒的钢针,

狠狠扎进我最隐秘、最不敢深究的溃烂创口!

嫁入国公府的冷眼、羞辱、那一声声“污秽”……一股甜腥猛地冲上喉咙,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冰冷的铁锈味。袖中紧攥的玉佩,

那温润的玉质此刻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骨头缝里都在抽搐。

柳明璋像是终于捕捉到了我意志上那裂开的一丝缝隙,眼中的锐利精光一闪而过,

语气随即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拨云见日、为旧人重寻光明的悲悯:“痴儿,梦该醒了!

你真正的恩人就在此处……”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物!火光摇曳下,

半枚玉佩静静躺在他掌心。羊脂白玉,温润无瑕,

那断裂的缘口形状……与我袖中紧攥的那半枚残玉,如同一枚被强行分离的圆月!

缺口吻合得天衣无缝!“你当日遗失在破庙的另一半,我在你离开后不久便寻回了,

一直珍藏着,只盼寻你不见。”柳明璋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暖意流淌过来,

像要将我彻底浸没、融化,“它早已物归原主。而你……”他顿了顿,

那双总是浸满温柔春水的眼睛此刻深深凝视着我,

目光穿透了我狼狈的泪眼和摇摇欲坠的心防,“清儿,真正的‘报恩’,

不是委屈求全留在囚笼为奴为婢,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回你恩人该在的位置!

我会为你扫清障碍!”他的话在我早已溃不成军的心防里如同点燃了一根引线!

物归……原主?扫清什么障碍?!“谢玄醒来后……”柳明璋微微侧首,

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我凌乱袖口遮掩下的手腕——那里方才被谢玄滚烫的手指死死攥过,

留下了一圈深红淤痕,触目惊心。他语调里的温柔像被寒风吹过的薄冰,陡然转冷,

带着一丝冷酷的、不容置疑的裁决:“以他的性情,

看到此等‘秽物’沾染于你……岂会饶你?国公府,再容不得你了。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那份冰冷的预判掷下,“不过念在旧情,

他已默允……”柳明璋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像冰锥凿刻着最后的判决:“予你安身立命之所。”他稍稍欺近一步,

一样不属于玉石的物件放在了我因惊惧愤怒而剧烈颤抖、冰冷僵直的手心——轻薄的一张纸,

带着昂贵生宣特有的冷硬触感。上面墨迹淋漓如血泪,刺目惊心:休书。两个字,

像两座冰山轰然压下!紧接着,

柳明璋那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卑劣安抚的、最终将我的世界彻底砸穿碾碎的话音,

清晰无比地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膜:“你依旧可居我府中侧位,虽非正妻,

却是我真正敬重珍视之人。那谢玄允下的,清儿,从此你便只与我在一处……”侧……位?

一股冰冷的、黏腻的怒意和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火山岩浆,轰然撞上顶门!

烧毁了所有仅存的侥幸!所有的线索——残缺的玉佩、柳明璋手中那枚完好的另一半,

他如此凑巧得知谢玄手臂旧疤的反应,那避重就轻的暗示,

还有这此刻被塞进我手里的“恩赐”般的休书……巨大的轰鸣过后是地狱般死寂的冰冷。

我明白了。风雪中救我的恩人,

那豁出命挡住野狼撕咬的旧伤……柳明璋手上属于谢玄的那半枚玉佩……是他!

自始至终都在混淆黑白、颠倒乾坤,将谢玄的一切,

都悄无声息地嫁接在了自己这个无耻冒认者的身上!当年断壁残垣间的血腥与守护,

那破碎玉佩传递的救命之恩……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致而恶毒的谎言!而我,

竟为了这场荒唐的欺骗,用尽全力爬进了这个冰冷的、被唾弃的深渊!

将自己祭献给了最该憎恨的人!还为此感恩戴德?!最后一丝支撑骤然断裂。

眼前一阵眩晕发黑,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袖中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起来,仿佛那不是玉佩,

而是一块刚从灼烈柴堆里扒出的炽热烙铁,那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一路灼烧至骨髓深处!

喉咙口被那腥甜的硬物堵得窒息,

再也控制不住——“噗——”一口温热腥甜的鲜血终于冲破牙关,

压抑了十年的悲愤与彻骨寒心,伴随着血沫,猛地喷溅在眼前光洁冰冷的地砖之上!

如同一朵炸开的、怵目惊心的毒花。那封尚带着柳明璋指温的“休书”纸角,

也被溅上了几点刺目的暗红。第三章 澄心焚血血沫溅上地砖的声音很轻,

像一朵霜花坠地的碎裂。柳明璋脸上的悲悯急切终于凝固,

随即被某种预料之中的厌恶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替代。他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

仿佛那地上的血渍是什么污秽粘稠的毒虫,生怕沾染上他的衣角。这一退,反而像一盆冰水,

从头浇到脚。也好。这一口心头血吐出,淤塞在心口多少年的痴妄和屈辱,

连带着眼前这张温润面具下令人作呕的嘴脸,竟被冲刷得格外清明、透亮。

那股灭顶的晕眩感奇迹般地开始散去。我抬起袖子,指尖微颤,

却异常用力地抹去唇边粘腻的血渍。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骨的笨拙、狼狈,

像一块从未打磨好的顽石,被粗暴地投入染缸,又狼狈地试图拭去附着在表面的污糟。

柳明璋的声音适时地、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响起:“清儿!你万勿激动,身子要紧!

这国公府已是龙潭虎穴,多留无益!我已为你打点妥当,

趁今夜巡防交接——”他的话被我骤然抬起的目光堵了回去。我的目光不再惊恐,不再碎裂。

只是落在他手中的那半枚完好的玉佩上——那本该属于一个叫“阿婉”的女子,

却被柳明璋拿来作为敲开我最后防线的凶器。那目光平静如水,深潭般不起一丝波澜,

又隐隐透着一种柳明璋从未见过的、石头般的质地。那目光让他微微一顿。

但他很快便收拾了情绪,眉头锁得更深,

温润之下的不耐和急躁终于无法抑制地泄出一角:“莫再意气用事!谢玄重伤未愈,

正是你脱身良机!一旦他……”“我走。”两个字,斩钉截铁,

砸落在布满陈年书稿、墨痕的澄心斋内。字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玉石碎裂后残余的、最坚硬的棱角。

不再有往日那份被娇养出来的、带着泪意的绵软颤抖,只有一片冻土般的平静。

柳明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愕,随即被满意的微光淹没。

他如释重负:“识时务者为俊杰!马车已备在后门……”他话音未落,

我已越过地上那滩刺目的血红,步履缓慢却不带丝毫犹豫,

走向这澄心斋内最角落一座积灰的陈旧妆奁。

动作间带着那份被唤作“草包千金”独有的、不顾后果的横冲直撞。妆奁被我粗鲁地拉开,

里面没几件值钱的首饰,翻检之下,

一支最不起眼的、细细的黄铜刻花单簪被我捏住发簪尾端拔出。

柳明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

似是对我这多余的动作不满:“那些东西带着无用……”话只吐出一半。

嘎达——一声极其轻微的弹扣开启声在簪尾发出。簪尾那黄豆大小的石榴石莲瓣,

被我的指尖用力一旋,弹开了!一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散发着浓烈腥臭气的褐色丸药,

包裹在极薄蜂蜡之中,滚落到我的掌心。那味道瞬间弥漫开一小片污浊的尘埃,

盖过了书卷的陈旧气息和浓郁的药味残余。这是及笄那年,

一个混迹市井的、性格孤拐的老方士见我总是被庶妹刁难欺负、躲在花丛里掉泪,

偷偷塞给我防身的玩意儿。据说服之,十二个时辰内全身发冷脉息全无如遭瘟厄,如同死尸,

药力过处却能毫发无损地醒来。他当时龇着黄牙神秘兮兮的神情犹在眼前:“……丫头,

藏好了,这是老儿我私藏的‘黄泉渡’,装死逃命的神药!”这么多年,

一直被我当作一个荒诞的念想深藏着。从未想过有一刻,

竟真的需要用它来渡自己这条“命”。没有半分迟疑。在柳明璋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

我捏碎蜂蜡,仰头将那枚散发着刺鼻腥味的药丸——抛入口中!冰冷!剧痛!

那药丸下咽的瞬间,一股非人的冰冷如同无数冰棱凝结的刺针,沿着咽喉滚烫滑落的路线,

狠狠扎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顷刻间像是被冻僵、撕裂!

一股冰冷的铁锈气混合着无法形容的腥气翻涌上来,眼前的光线骤然扭曲、昏暗,

意识开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着沉黑的地心拖拽!用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晰神智的蛮力,

我猛地挥臂扫落满桌书稿笔墨!“噼里啪啦——”狼藉一片!同时,

喉咙里挤出最后一点伪装出的、充满了巨大惊骇和不甘的破碎气音,

着绝望的哭腔在寂静的小院里炸开:“药…有毒……救我……郎……君……”声音瞬间拔高,

如同被掐住脖子垂死的哀鸣,“呃……啊——!”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折断的琴弦,

被强行掐断在喉咙里。身体像骤然失去所有支撑的布袋,毫无知觉地向后重重倒下!

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撞击脊骨的闷响在耳边无限放大,随即彻底遁入无边的黑暗。

视野彻底沉黑前的最后一瞥模糊画面里,是高高的房梁阴影,窗棂纸透过来的惨淡的天光,

还有柳明璋那张近在咫尺、被惊愕、狂喜、又混合着一丝恐惧占满的、近乎扭曲的英俊脸庞。

他一定没想到吧?被京城嗤笑了十年的草包千金,临了,会用如此……彻底而惨烈的方式,

还了他这“替天行道、拨乱反正”的“大恩情”!好冷啊……冰冷的感觉侵蚀着每一寸肌骨,

比那破庙里的风雪夜还要彻骨百倍!也好……就这样……沉下去吧……再不回头!

第四章 黑幡葬雪京城被冬夜初雪猝不及防地筛了一遍,天明时分,白皑皑一层,

覆压着飞檐斗拱的青灰。这份难得的素净却被一支喧嚣刺目的白幡队伍彻底撕裂。

定国公府二夫人柳氏,病夭。薄皮棺材被四个粗壮的府中仆役抬着,

从定国公府那两扇象征着森严威重的兽头铜环大门侧面的偏门里缓缓挪出来。棺木没有漆面,

显出一种扎眼的惨白新木色,只潦草地裹着粗麻。送葬的队伍零落寥落。

只有几个府里被随意指派来的婆子面无表情跟着,脚步沉重地踏在刚落不深的积雪上,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春樱头上缠着孝布,单薄的身子跟在扶棺的行列里。雪风刮过,

她小小的身体簌簌发抖,像是随时被风卷走的败叶,那张小脸冻得青白毫无人气,

只有一双眼泡浮肿得骇人,泪水早已流干,死死地盯着那口粗糙的棺材,

牙齿将下唇咬出血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呸!报应不爽!”“抬个死人还从偏门?

国公府够刻薄!”“一个草包废物,拖累国公大人的名声这些年,死了倒清净!

”“快看那丫鬟的脸……啧啧,活像冻僵的死鹌鹑!”“晦气东西,快些走!

”道旁的窃笑、咒骂、指点肆无忌惮地扬起,混在风雪里,

像无数冰冷的针扎在沉默的送葬队伍上。无人敢应声,只有压抑的喘息和雪地的吱呀声。

队伍艰难地转上通往城外乱葬岗方向的冷僻官道。天色又晦暗了几分,雪片骤然变大,

被寒风卷着抽打在人脸上,如刀片。春樱的脚步陡然一个趔趄,摔在冰冷的雪里。

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伏在雪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肩头耸动,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小兽濒死般的呜咽,混合着风雪的厉啸,刮在每一个送葬者的耳膜上,

更添几分凄怆绝望与不祥。就在混乱的瞬间,另一支规模浩大、由精悍玄甲士兵组成的队伍,

如同黑色铁流,劈开风雪,轰然驰近!马蹄踏雪如雷鸣,卷起雪雾弥漫如障!

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大氅翻飞,铁面具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峭的下颚和紧抿如刀的唇。

战马冲到送葬队伍前不足十步处才骤停,骏马嘶鸣,人立而起!

玄甲首领只扫了一眼那口惨白的寒酸薄棺,冷硬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国公府治丧?让路!

”送葬队伍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慑得僵立在原地,抬棺的、哭泣的,一时全被冻结!

无人敢挪步。“聋了?!”玄甲首领身后一个军官厉喝出声,带着战场上的血腥煞气。

鞭梢一扬!送葬的婆子浑身一颤,几乎是哭喊着仓惶推搡开身边的人,跌跌撞撞向道旁避让。

沉重的薄棺失去支撑,砰然一声巨响,斜斜砸进冰冷的雪泥之中!噗——嗤——!

一声极其细微怪异的破裂声从那简陋薄棺底部传出。

玄甲队伍看也不看这如同被狂风刮倒的破船般的场面,马蹄丝毫不停,踏过雪道,

裹挟着冷酷的铁腥与杀气,滚滚驶过,消失在道路尽头。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泥泞马蹄印和被撞倒了棺材的零落人群。风雪呼啸得更烈了。

道旁半枯的野草在雪地里剧烈伏倒。就在那口砸进雪泥的薄棺破损处,

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淡金色光泽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洒落,融入冰冷的雪泥里。

远处几株老榆树盘错的虬枝阴影之中,几双戴着粗麻手套的手无声地扒开积雪下的冻土。

雪水混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开来。* * *第五章 疯诏锁山河“国公!国公大人息怒!

”赵忠跪伏在临渊阁冰冷的地砖上,像只被捏住壳的乌龟,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灰败如土,

“老奴该死!昨夜……昨夜二夫人旧疾复发突然呕血亡故!柳大人……柳大人在场!

府中慌乱……便……便……”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冰冷的铁锈与血腥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内殿!

谢玄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地中间。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赤色暗云纹寝衣,领口微敞,

露出一截线条凌厉的锁骨。刚脱离濒死险境的脸依旧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失血让他高大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如同一杆被霜雪猛烈敲打过、却依然固执挺立的红缨枪。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此刻沉得像幽狱最深最寒的黑渊!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翻涌,

只有一片足以将人血液都冻毙的冰冷死寂。“亡故?”声音不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在赵忠话音落下后,隔了至少十个心跳的死寂中才吐出来。落在空旷的大殿里,

回声冰冷得如同鬼魅叩击棺木!他赤脚踩过冰冷的地砖。走到跪地的赵忠面前,缓缓蹲下身。

动作因为重伤未愈有些生涩迟滞,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

冰冷的指尖挑起赵忠抖得厉害的下颌,让那张惊恐欲绝的脸被迫迎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赵忠,”谢玄的声音依旧平缓,像一把被细细研磨的薄刃,贴着骨骼一寸寸削下去,

“你跟了本王……”他顿了顿,像是在回想一个无关紧要的久远数字,“二十三个年头了。

”“是…是……”赵忠牙齿磕碰作响,眼中涌出浑浊的老泪,不知是为惧怕,还是真的伤心。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哀求般抓住谢玄的袖袍一角。谢玄的目光,却如一道无形的枷锁,

缓缓移向自己寝衣袖口内侧——那里,一个明显属于女子的牙痕正狰狞地印在布料上!

牙痕很深,四周带着洇开的、暗红色的血迹!这牙痕……分明是自己重伤高热呓语时,

死死咬住那误闯进来、被自己抓住手腕质问玉佩下落的女人留下的印痕!

来却布满震惊恐惧和泪水的眼睛……那个让他心口莫名悸动的女子……那个本该安坐在水榭,

此刻却被宣告……已成一具冰冷的尸身!谢玄看着袖口那血痕牙印,

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起了微澜。一点赤红色如同地狱业火深处跳跃的幽光,

极缓慢的、一寸寸燃起!最终覆盖了整个冰冷的黑渊!那双眼深得像炼狱熔炉的眼瞳,

死死锁住了赵忠那张涕泪交加的、惊惶的脸。下一刻!“呜——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骤然撕裂了临渊阁死寂的空气!

谢玄那只苍白瘦削却蕴藏着恐怖力量的手,猛地扣住了赵忠的右手腕!

那动作快得如同毒蟒出洞!捏紧!然后反拧!“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无比地传遍空旷沉寂的大殿!赵忠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的破麻袋,

右手软塌塌地垂着,

出杀猪般的哀嚎:“国公……饶命……老奴……老奴只是……”“嘘……”谢玄却凑近了些,

那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古怪的温柔,沾满血的袖口几乎贴上赵忠汗湿狼狈的脸颊。

他竖起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压在赵忠剧痛扭曲、哀嚎不止的嘴唇上。指尖的力道冰冷刺骨。

“痛吗?”他唇边泛起一丝浅得几乎没有的弧度,眼底赤红灼烧的疯狂却越来越浓烈,

几乎要溢出眼眶,“不及她万一。”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只刚刚拧断人骨头的手,

如铁钳般死死扼住了赵忠喉咙!将所有的哀嚎和辩解全部碾碎在喉骨深处!

那双赤红的眼中所有的温度瞬间退却,

只剩下比西昆仑万载寒冰更酷烈的、要燃尽一切的疯狂与绝对的、不容悖逆的掌控欲!

喉咙里的咯咯声消失了。赵忠翻着白眼,脸涨得如同猪肝,身体像离水的鱼一般绷直、抽搐。

内殿彻底沦为死地。唯有沉重的鼻息与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就在赵忠仅剩最后一口气、瞳孔开始涣散的边缘,

如同地狱传来号令般的冰冷音节才从他齿缝间迸出:“生要见人。

”“死……”那赤红炼狱之底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磨骨锉肉的沙哑,

裹挟着足以撼动整座帝都的凶戾和决绝,清晰无比地在死寂的临渊阁中炸开:“见尸!

”几乎就在谢玄话音落地的瞬间!“报——!”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全身染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甲胄颜色的信使,带着一身风雪和浓重的血腥气,

踉跄扑倒在地!嘶声力竭,

破碎的吼声带着血沫:“城西…乱葬岗…夫人棺木……棺中……是空的!

只有……只有一领血衣!”士兵喘息着,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后面的话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坟堆…坟堆之下…只挖出沾血的金蝉内甲半幅!

人……人……不见了!”哗——!谢玄猛地将几乎断气的赵忠如同破布般甩飞出去,

狠狠砸在殿柱之上!巨大的撞击声带着骨肉崩裂的闷响!而他本人却如同定住的血色石雕,

浑身的浴血煞气凝结!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面的疯狂被骤然泼入的、无边的冰寒冻住!

那极致的冰寒里,某种更加恐怖、更加偏执的东西在疯狂滋长、裂变!

空的棺木……凭空消失的尸体?她没死!这四个字如同被血淋漓写出的诅咒,

带着滔天的狂喜与震怒,将他的神智彻底燃尽!

“找……给本王找……”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到一个骇人的频率,像某种金铁交鸣的凶兽咆哮,

撕裂开整个皇城上空沉甸甸的、落着小雪的阴霾:“封锁九门!翻遍整个大周!

天上地下——”下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棱,轰然劈下,字字泣血,

带着刻入骨髓的凶煞烙印:——“占本王的床,永世都他妈得还!

”* * *第六章 胡尘埋名北戎边城,碎月关。三年。

朔风吹过隘口枯黄的野草和冰冷的黑色岩石,呜咽如鬼哭。碎月关外是无垠的莽莽黄沙戈壁,

赤黄如火的夕阳半坠在地平线上方,

将整座关城连同城墙上林立的铁灰刀枪都涂抹上一层浓重干涸的血色。“嘶—啷!

”精铁摩擦岩石的刺耳锐响从城墙下方传来,盖过了风卷黄沙的呜咽。

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在离地六七丈高的垂直峭壁上向上攀爬。

身上灰扑扑满是尘土的胡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砂砾磨得起了毛边。

脸上蒙着一方遮扬沙的灰蓝色布巾,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如洗、此刻却染满疲惫风尘,

眼角下垂的杏眼。动作娴熟,带着长期劳作锤炼出的韧劲,像一株在狂风里扎根的韧草。

腰后别着短镐,手上缠着厚厚的老羊皮护掌,

但每一次将铁楔狠狠砸进岩壁裂隙、借力向上时,那简陋的皮子依旧被震得透骨酸麻。

细密的汗水浸透额发,顺着灰扑扑的脸颊滑落,砸在身下滚滚扬尘的土路上。好不容易登顶,

刚踏实地踩上烽火台粗糙的石阶平台,还没来得及呼一口气,

一个穿着陈旧号衣、吊眉毛三角眼的守关老兵便踱了过来,嘴里叼着根干草茎,斜睨着她,

语气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喂!那个新来没几月的胡妇!手脚麻利些!

戌时三刻交值回营!校尉老爷晚上有局,耽搁了老子的好酒,仔细你的皮!”我没应声。

只是低眉顺眼地垂着手站着,任凭他唾沫横飞的斥责刮过耳际。“听见没有?!

”那老兵似乎觉得被一个不言不语的胡妇轻慢,陡然拔高声音。唾沫星子混合着烟草味,

喷到了我的衣角上,“哑巴了是不是?再不识抬举,明儿就叫你们那商队滚去喂沙狼!

”粗糙的皮靴底踩在碎石上刮擦的声音远去。我抬起头,

看着灰黄戈壁尽头那轮赤红如血的巨大落日。风将鬓角几缕碎发吹起,

粘附在被汗和灰尘裹着的颈侧。北地的风像裹着沙砾的刀,刮在脸上,刺痛鲜明。这三年,

从京郊乱葬岗冰冷的薄棺里爬出来,跟着一支常年走北地的、藏污纳垢的小型通商驼队,

扮作哑巴胡女混在杂役堆里,像耗子一样啃着最难啃的路线,爬过最难爬的山,

只为离那座名为权柄和谢玄的地狱越远越好。可这碎月关的壁垒,比想象中更冷更硬。

日子像沉重的磨盘,碾过每一根骨头。每日攀爬、打磨、搬运,累得倒下就能睡死过去。

偶尔会在昏沉的梦里,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深如寒潭的、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眸——那双属于谢玄的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死寂,却带着一种能把我灵魂也拽进去碾碎的疯狂漩涡。“唔…!

”心口骤然一阵闷痛。我猛地攥住胸前衣襟,手指隔着粗糙布料,

死死嵌入左臂内侧靠近肘弯的地方。

皮肤下那道早就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旧疤轮廓——那是记忆深处被野狼撕咬后留下的狰狞证据,

也伴随着那模糊的、豁出命挡在我身前的少年影子。那场破庙风雪夜的真相,

雪地裹衣相赠的恩情……原来竟都系于同一人!而他,那个权倾朝野的冰冷身影,

竟是我错认怨怼了十三年的人!悔恨和无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

这具身子骨到底是在锦衣堆里娇惯了太久,即便咬着牙在北风刀刃下撑了三年,

也像被揉皱扯散的布帛,内里早被磨损得破烂不堪。这月余以来,

攀爬时常常胸口针刺般窒息发闷,偶尔夜里手脚冰冷僵硬得厉害,咳声压抑在枕席间,

闷得像沉石。这疲惫至极的心悸,不过是又一记微不足道的提醒罢了。

深吸了几口带着浓重黄沙味道和烽烟余烬气息的冷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和眩晕。

我低头解开缠了一天的破旧水囊木塞。

此刻——“呜——呜——呜——”一连串沉凝凄厉、仿佛从九幽地底喷薄而出的巨大号角声,

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碎月关黄昏的寂静!那不是每日交接的平缓讯号!而是——敌袭!

最高级别的、足以撕裂耳膜骨髓的锐利悲号!自烽燧最高处的瞭望台发出!

带着死亡临头的绝望与金属碎裂的嘶鸣!咚!咚咚咚!滚雷般沉重的战鼓几乎是同时炸响!

瞬间与撕心裂肺的号角声混合交缠,将整个肃杀边关的暮色彻底绞碎!

天地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煞之音灌满!整段城墙仿佛被无形的巨锤轰然砸中!

脚下粗砺的石砖在剧烈地颤抖!远处关隘的厚重铁木混绞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关闭巨响!

惊恐的喊叫、仓惶奔走的沉重脚步、铠甲兵刃碰撞的刺耳鸣响……瞬间淹没了片刻前的死寂!

我的身体猛然绷紧!水囊脱手坠落,滚下高耸的城墙,被下方扬起的烟尘瞬间吞没!

心脏像一个被猝然勒紧的重锤,狠狠砸在冰冷的胸腔内壁上!震得眼前阵阵发黑!

浓烈的铁锈腥气毫无预兆地窜上喉咙!

下意识地抬头向那片刚刚还只有漫天黄沙的城关外望去——血色落日刺得眼膜生痛,

只能微微眯起眼。视野尽头,

碎月关外那片荒凉无垠、平坦如砥的戈壁尽头——地平线消失了!

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动着的、无边无际的、反射着夕阳最后一抹如血金辉的……钢铁潮涌!

北戎王庭!那标志性的,用百只黑狼鬃毛织就的巨大黑色王旗,在残阳的血影中猎猎招展,

宛如来自地狱的幽冥巨爪,向摇摇欲坠的碎月关凶蛮抓来!好的,

我们紧接 第七章·狼烟焚城,

继续烽火台上的生死时刻:第七章 狼烟焚城那席卷天地的黑色铁潮越来越近,

戈壁的地面在万马蹄踏下发出低沉的、濒死的呻吟。

呛鼻的沙尘混杂着戎人身上浓烈的膻腥气,被朔风卷着,狠狠灌入口鼻!“放箭——!!!

”城头守将破音的嘶吼像是濒死的狼嗥!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绝望的蝗群,

扑向那片汹涌而来的黑色潮头!箭矢撞入铁甲、没入血肉的噗嗤声如同骤雨,

却瞬间被更狂野的战吼和蹄声淹没!轰!一块巨大的、燃烧着赤火的投石,如同坠落的陨星,

狠狠砸中我侧后方不足十丈的烽燧楼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脚下厚重的条石平台如同被巨神之锤砸中的核桃,四分五裂!

狂暴的气浪混合着炽热的火焰碎片和碎石粉尘,如同地狱巨口喷吐的吐息,猛扑而来!

我被这恐怖的冲击波撞得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倒飞!

脚下突然踏空——刚才立足的那方石台,被轰成了碎片,正在向下轰然坍塌!身体瞬间失重,

向着城墙下方那片沸腾着厮杀、烟尘和死亡的血肉漩涡坠去!风在耳边拉出尖锐的厉啸,

灌满口鼻的烟尘几乎窒息。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死亡的冰冷气息像蛇一样沿着脊骨瞬间缠紧。下方,铁蹄如林,刀光如雪,坠下去,

便是骨肉成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咻——啪!

一道锐利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声从斜上方骤然飙射而来!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不是箭矢!

是一条乌黑发亮、粗粝冰冷的钢鞭!鞭梢带着三棱倒刺的狰狞铁钩!

那铁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

我的手腕或腰肢——它毒蛇般缠上了我腰间那根为了搬运石料、此刻在风中凌乱飞舞的粗绳!

缠得死紧!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撕裂腰骨的力道猛然向上提起!“呃啊——!

”剧痛和窒息的闷哼冲出喉咙!下坠之势被硬生生扼住!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股狂猛的力道震得移位!身体悬在半空,骤然停顿!

巨大的惯性带着我的身体狠撞向冰冷的、刻满斑驳刀痕的城墙面!

粗糙坚硬的花岗岩角砖擦过脸颊手臂,瞬间带出血痕!剧痛刺醒了濒死的昏沉。

我剧烈地咳嗽着,勉强在飞扬的尘土和呛人的血腥中睁开刺痛的眼。烟尘之上,

烽火台断裂的飞檐之上。一道玄甲身影巍然立于危檐边缘!残阳如血,

被漫天扬尘和烽烟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他冰冷的玄色铁甲上,

晕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暗沉的血光。面上覆盖着半张打磨得锃亮、线条冷酷的玄铁鬼面,

只露出下颚紧抿如刀锋的唇线,

和一双比玄铁更要冰冷、深邃、此刻却正灼烧着某种炼狱业火的眼睛!是他!

那个如同幽冥恶鬼降临边关、刚刚喝令送葬队伍滚开的玄甲禁军首领!

他一手死死攥紧缠在我腰间的乌黑骨节鞭鞭柄,

粗壮的手臂因承受巨大的拉力而铁甲筋肉虬结贲张,稳如磐石!

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柄沉重的陌刀,

刀尖还在滴淌着粘稠的血液——显然是以雷霆之势刚刚肃清了这处断壁上的残敌!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的铁锈气隔着呛人的烟尘汹涌压下!

那是沙场独有的、混着汗臭与死亡的压迫感!那双穿透鬼面具孔洞射出的目光,

像两柄烧红的铁剑,带着某种噬骨的凶悍和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死死锁定了悬在咫尺之遥、因剧痛和惊骇面色惨白的我!这眼神……如此凶戾,如此专注,

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熟悉?!心脏如同被一只铁手攥紧,猛地抽搐!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寒意的念头如同毒刺瞬间扎根——是他!不可能是别人!

恐慌混合着汹涌三年来日夜啃噬的恨意与绝望,瞬间引爆了骨子里那点被逼到绝境的戾气!

我根本不去思考对方是敌是友,这突如其来的“救援”藏着什么目的!

只想立刻挣脱这条捆缚的毒蛇!悬空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拼命挣扎扭动!

指尖不顾一切地去抠抓缠死腰间的冰冷鞭身和倒刺!“放开——!

”嘶哑的尖叫在狂风中破碎!挣扎中,身体不可避免地剧烈晃动,

脚尖猛地踢踹在对方覆盖着铁甲的小腿上!刺啦——!脆弱的布帛撕裂声!

那力道带偏了他的重心,加上我挣扎的乱力,

竟将他覆盖前臂的一片细密的玄甲铁鳞猛地刮得向上翻卷、滑落!

露出下面一段线条遒劲、遍布旧伤痕的手臂肌肤!

一道狰狞扭曲的、仿佛被巨型凶兽生生撕咬噬出的深紫色陈旧疤痕,

赫然烙印在靠近手肘的臂弯内侧!那疤痕的位置!那狰狞的形态!刺目灼心!如轰雷贯顶!

寒意混合着野狼的腥臭、喷溅的滚烫热血、另一个少年绝望痛苦的嘶吼……汹涌如决堤洪流,

冲破三年的遗忘枷锁,撕裂了浑噩的伪装!“啊——!

”一声更凄厉、更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确认的短促尖叫炸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那个囚禁羞辱我的阎王!

那个我拼死逃离了三年、此刻却悬绳吊住我性命的——谢玄!

极度的恐惧和恨意催生毁灭般的疯狂!身体不知哪来的最后一股力气,

在谢玄因翻卷甲片而瞬息露出的破绽瞬间,一只被碎石磨得血迹斑斑的手,如同厉鬼利爪般,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不顾一切地抓向他脸上那半张遮蔽一切的玄铁鬼面!锵——哐当!

冰冷坚硬的玄铁面具被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掀开!半边扯落!

那丑陋恐怖的伪装被蛮力撕开!露出底下——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属于谢玄的脸!三年!

原本深邃的轮廓此刻如同被沙漠劲风日夜吹刮后的戈壁岩雕,瘦削而异常锋利,

每一道线条都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高挺眉骨下,深陷的眼窝被浓重的、病态的乌青吞噬,

几乎掩盖了一半瞳孔——那双曾冰冷死寂、如今却燃着赤红炼狱业火的眼睛!那双眼睛!

没有了铁面的遮挡,如同凶兽挣脱囚笼!那里面翻涌着的东西太可怕:滔天的震怒!

狂暴的凶戾!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但在这片疯狂熔岩地狱的最底层,

在与我视线猝然相撞的瞬间!在那道惊雷般的疤被双方同时注视曝露的刹那!

更深邃的……是不加掩饰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惊愕!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认出他!

更没料到那道疤会被如此血腥地撕裂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双赤红的龙睛甚至出现了微不可查的一瞬茫然!时间被冻结在这一瞬!

城下是铁骑嘶鸣、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空中是燃烧巨石撕裂空气的呼啸!烟尘遮天蔽日!

火焰在废墟上疯狂舔舐!

而在高高的、摇摇欲坠的残破烽燧檐角——两个被命运玩弄到骨血尽销的人!

一个女人悬在半空,腰缚锁魂之索!满面尘灰污血泪痕,

眼中混杂着滔天恨意与毁灭性的难以置信!一个男人立于危檐,手握引魂之鞭!

撕开半面伪装,露出枯槁如鬼的脸颊,赤眸中熔岩般的疯狂与震愕交织咆哮!

冰冷的钢鞭将我们死死连接。他手中那条乌黑的毒蛇,缠绕的是她破碎的腰肢,

更是他们之间永世不得安宁的孽债!脚下的尸山血海模糊退去,

只有眼前这张枯瘦如鬼、却又刻骨铭心的脸!“是你?!谢——!

谢玄那双赤红翻涌、已然从极短暂惊愕中挣脱、并瞬间被更骇人的凶煞攫住的眼睛猛地一眯!

攥紧长鞭的手猛然发力一拽!

一股根本无法反抗的巨力将我整个人硬生生从下坠的虚空中狠狠拔离!

身体失控地撞向他坚硬的玄铁胸膛!几乎是同时!咻!咻!!两支淬着幽绿毒芒的乌黑利箭,

带着凄厉摄魂的尖啸,一前一后精准无比地射向我方才悬空之处!

箭头深深楔入刚刚裂开的城墙石缝!毒箭?!是谁?!来不及细想!

撞入那片冰冷的铁甲怀抱的瞬间,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他身上一股奇异的、似有若无的沉水香药味,粗暴地灌满我的感知。

一只冰冷铁甲包裹下仍滚烫的大手,如同捕食的鹰爪,

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碾碎骨节的力道,狠狠扣住了我的后颈!

那张枯槁惨白、在血色残阳和烽烟中如同鬼魅的脸瞬间逼近,

灼热的、带着浓烈血腥铁锈气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圆,

那里面没有重逢的喜悦,

只有暴怒到极致的凶焰和一种几近撕裂的、咬牙切齿的嘶哑咆哮:“孽障!果然是你——!!

?”第八章 铁甲洇血烽火台上,那几支淬着幽绿毒光的乌黑箭矢深深楔在裂开的石缝里,

箭尾翎毛犹在震颤。“呃——”颈骨几乎被捏碎的钝痛伴随着窒息感炸开!

那只扣在我后颈的铁手如同烧红的烙铁,五指深陷皮肉,透过血肉凶狠地碾着骨头!

视线被撞得猛向后仰,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谢玄那双赤红如灼烧焦炭的瞳孔,

里面翻腾的凶焰几乎要将我烧穿!残阳如泼血,

将他瘦削枯槁的脸映得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的修罗。

浓烈的铁锈腥气和战场上特有的、脏器混合泥尘的浊气,被他急促滚烫的呼吸裹着,

霸道地喷在我脸上。“孽障?我——”一股尖锐的羞辱和濒死的愤怒烧红了眼睛,

我喉咙被掐得几乎碎裂,只能从齿缝挤出不成调的嘶气:“放——手!

”身体被死死箍在冰冷的玄铁胸甲间,坚甲棱缘抵着柔软的腹脏,

每一次挣扎都带来内脏被挤压磨碎的剧痛。腰间那条缠绕的乌黑骨节鞭依旧如毒蛇噬骨,

方才撕心裂肺的扯痛并未过去,如今更是在他粗暴的力量禁锢下反复碾磨腰肋!

冷汗浸透破烂的胡服,血味和冷汗的咸涩一起涌进鼻腔喉咙。

在我绝望挣扎、拼着窒息也要用指甲抠挖他掐着我脖颈的铁臂时——下方血火战场的喧嚣中,

一道仿佛撕裂了喉咙才挤出的、尖锐变调却又响彻半个城墙的嚎叫陡然炸开:“援军——!

柳字营援军至!护国公——!”那声音!烧成灰我也认得!柳明璋!如同毒蛇吐信的嘶鸣!

我浑身剧烈一颤!被死死扼住咽喉的头颅下意识地、竭尽全力地挣开一丝缝隙,

血泪模糊的视线仓惶向下扫去——就在我们悬身的烽燧下方混乱战场边缘,

一小队轻装甲胄的人马正冲破烟尘!为首者一身银色软甲,

在血火中闪着一种诡异的、油腻的光泽,赫然是柳明璋!他面容扭曲,高举长戟,戟尖所指,

正是高耸残破的烽燧檐角!他身旁几个亲兵手中劲弩乌沉沉的箭簇,已然抬起!对准的,

是——是我!更准确地说,是我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小心!

” 喉咙被勒死挤出的嘶鸣被湮灭在战场风雷里!来不及了!咻!咻咻咻——!

远比先前更加凄厉刺耳、含着更浓烈恶毒杀意的尖啸,数道乌光如同来自黄泉的索命之刺,

撕裂长空,精准无比地直射而来!目标,根本不是谢玄!而是他怀中被死死箍着的——我!

确切地说,是我暴露在他铠甲之外的侧颈和心窝!柳明璋是要趁乱杀人灭口!

借着“援军”、“护国公”的名头,用最阴毒的冷箭将我连同可能的真相一齐抹杀!

瞳孔骤然缩紧!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浸透!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分之一息的刹那——“找死——!!!”我头顶一声嘶哑沉闷的咆哮,

如同重伤濒死的凶兽发出的濒死绝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凶戾和狂暴!

扣死我后颈的那只铁手几乎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力!不是推开我,

而是——他雄壮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拧、侧翻!

竟用他自己高大宽阔的嵴背,将我这几乎失去所有防护的身体严严实实护在了怀里!

像是巨鹰瞬间收拢羽翼盖住幼雏!噗嗤!噗!噗噗——!!

数声恐怖的、利物深深凿透血肉骨骼的闷响,毫无阻隔地炸在耳膜深处!

如同被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中!谢玄整个雄壮的身躯猛地剧震!

他强健挺直的脊背重重撞向身后烽燧残存的一根立柱!发出骨肉与石头的沉闷撞击声!

噗——!一股粘稠灼热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带着浓重铁锈甜腥味的液体,

猛地喷溅在我僵直的侧脸和脖颈上!滚烫的!带着他生命的余温!是血!!他心头滚烫的血!

“呃…咳…咳咳……”头顶传来沉重压抑的呛咳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那咳声带着被强压下去的、令人牙酸的粘滞颤抖。

那只原本死扣着我后颈、几乎要将其捏碎的手,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的钢钳,猛地脱力滑落!

宽厚冰冷的手掌擦着我的肩背滑下,最终无力地砸落在身侧风化的条石地面。

那沉重滚烫的身躯,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斩断了缆绳的巨舰,轰然向前倾倒!

巨大的重量和惯性拖拽着我一起,向下、向冰冷坚硬的石面砸去!“啊!

” 身体被牵带着扑倒,额头重重砸在他沾满血泥的肩甲甲片上!

钻心的痛反而刺激了极度恐惧下的清醒。

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要撑起身体脱离这可怕的、正在迅速流失生命的桎梏——混乱推拒间,

左臂粗糙的、被汗水沙尘泥泞黏连的胡服破袖竟被一块尖锐的断裂甲片挂住了!嗤啦——!

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一段白皙的、同样布满细小擦伤尘垢的手臂肌肤暴露在夕阳和烟尘之中。就在靠近肘弯内侧,

浅淡的、却依旧狰狞的、呈现撕裂扭曲状的暗红色伤痕——十三年前被野狼利齿留下的烙印,

如同一个丑陋而刺眼的印章,赤裸裸地展现在这片混乱血腥的空气里!

几乎在同一瞬间——“呃…嗬……”伏在我身上、濒临失去意识的男人似乎被这动作惊醒!

或是被那道暴露在血色光线下的伤疤灼烧了眼睛!

谢玄那双因为剧痛和失血已经开始发散的赤红眼瞳猛地缩颤了一下!仿佛回光返照一般,

他垂落的头颈硬生生抬起!没有看那贯透他肩胛骨、仍在滴淌着幽绿毒血的箭羽,

沾满血迹和尘土的枯槁面容,竟如同鬼魅般猛然凑近!

目标——我那只裸露出来、带着旧疤的手臂!

他布满血丝、几近涣散却依旧燃烧着疯狂凶戾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道疤!

神中翻涌着我无法读懂的、如同熔岩沸腾般炽烈到极致的东西——滔天的怒意、刻骨的执念,

甚至混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下一刻!在那毒箭侵蚀带来的阵阵剧烈抽搐和呛咳中,

他竟然张开了被鲜血染得赤红一片的双唇!如同饿红了眼的凶残猛兽,

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掠夺本能,狠狠地、用尽残存力气地,

一口咬在了我臂弯内侧那道陈旧的、狰狞的齿痕疤痕之上!力道之大,

几乎要将那一小片骨头都咬碎!“啊啊——!”尖锐的剧痛如同闪电劈进神经!

熟悉的血腥气弥漫开!这位置!这力道!竟与十三年前那头饿狼的撕咬诡异重合!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如同被同样野兽再次攫住的恐惧轰然炸开!我惨叫出声!

滚烫的眼泪瞬间失控!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簌簌而下!

意识仿佛被这声尖叫和口腔中尝到的、属于我鲜血的温热的铁锈味瞬间刺中了最敏感的神经!

就在我因剧痛和恐惧剧烈颤抖、泪流满面之际——他那沉重的、滴着滚烫热血的头颅,

竟然就着咬住我伤疤的姿势,毫无征兆地颓然栽倒!沉重的铁盔侧沿重重撞在我的锁骨之上!

“咳…十…十年……”破碎的、含着血沫、几乎是从断裂的咽喉深处挤压出来的音节,

伴随着灼热的、带着浓重硫磺和血腥铁锈味的气息,

滚烫地喷溅在刚被他咬破渗血的狰狞疤痕之上!每一缕气息都像是在那块旧疤上点燃业火!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沙砾摩擦枯骨,微弱濒死,却又如同炸裂的惊雷,

轰入我混乱惊骇的大脑:“终…终于…把你的牙印…咳…盖…盖回来了……”盖...回来?

!是了!那年破庙风雪夜,被野狼死死咬住手臂的濒死少年,在痛苦和绝望的挣扎中,

曾本能地回过头——如同暴怒无望的幼兽,

狠狠一口咬住了同样被野物撕扯的、躲在他背后哭泣的孩子——我的手臂!

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在彼此身上留下了交相烙印的伤疤!吼——!!!

一声暴怒到极致、痛苦到扭曲的龙吟虎啸猛地从下方战场炸起!一道魁梧如铁塔的玄甲身影,

如同发狂的暴熊!浑身浴血,挥舞着一把门板般的巨型陌刀,排开正在围攻他的戎族骑兵!

刀刃卷起腥风血雨!竟是那之前射落我发巾的戎族将领——拓跋野!他赤红着双眼,

如同要择人而噬,陌刀狂劈向柳明璋所在的位置!

那劈山裂海的气势毫不遮掩地咆哮着:“狗屁援军!柳明璋!你放毒箭害主母!

老子剁了你喂狼——!”就在拓跋野如同狂兽般冲向柳明璋的同时!

意识被剧痛和惊骇撕扯的混乱迷离中,谢玄那只刚刚滑落在地、沾满血污泥尘的手,

因剧痛无意识地、痉挛般地在身侧摸索着!最终,他竟颤抖地抬起了那只被血浸透的手!

沾满了血泥的宽大指掌,仿佛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小心翼翼地、颤抖而执着地摁向了我被泪水血污黏连的脸颊!又仿佛是要去擦净什么!

掌心的粘稠温热血迹糊满了我的眼帘!一片绝望而沉重的黑暗中,

只有他指尖那点残留的、冰冷滚烫交织的触感和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气!噗!

又是一大口灼烫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全部淋在我的肩头胸口!滚烫的,

带着生命最后光热的粘稠!那只摁在我脸上的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刚才扑倒撞击的甲片缝隙间——一个巴掌大小、早已褪色变形、甚至沾染了暗红新血的物件,

被方才那一连串剧烈的撞击和撕扯,终于从最贴身的内襟缝隙间被震了出来!啪嗒!

砸落在我眼前冰冷的碎石地上!针脚拙劣到可笑,布料泛黄灰败,

斜得像是水塘里喝醉了的胖鸭子——赫然是当年被我遗失、此刻却被血迹浸润的——丑荷包!

第九章 修罗立威空气凝固。谢玄那只血迹斑斑的手彻底滑落,

砸在冰冷碎石上发出一声轻响,如同惊堂木拍下最后的决断。

灼热的鲜血淋漓浸透了我的前襟,黏腻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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