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中的蝶第一章雨砸在便利店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我缩在收银台后面,
把右脸藏在货架的阴影里。胎记在荧光灯下会泛出紫红色,像半张脸泡在葡萄酒里。
十一点零七分,自动门突然尖叫着滑开。冷风卷着血腥味扑进来,
我下意识把登记簿举到脸旁。“别报警。”男人跌进来时撞翻了一排薯片。
黑色大衣被雨水泡得发亮,左手死死按着右肩。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在瓷砖上滴成省略号。
我摸到了柜台下的报警按钮。抬头时却对上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他在看我。确切地说,
是在看我的胎记。“真美。”他咳着笑出声,血沫沾在虎牙上,“像被晚霞烧穿的乌云。
”我僵住了。二十三年里听过太多形容词,“怪物”“胎记脸”甚至“阴阳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美”字。他踉跄着撑住收银台,名片从染血的手指间滑过来。
烫金的“周叙白”三个字陷进我掌纹,边缘还粘着未干的血渍。“新锐艺术家?
”我念着名片背面小字,突然发现他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是半片羽毛的形状。
店长从仓库冲出来时,男人已经用我的围巾草草包扎了伤口。老张头举着拖把愣在原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像往常那样躲开——胎记正大咧咧暴露在顶灯下。“小苏你没事吧?
”老张头递来热毛巾,眼睛却盯着地上那串血脚印。我接过毛巾时,他明显顿了一下。
往常这种时候,我会立刻用毛巾盖住右脸。玻璃门外有车灯扫过。周叙白突然抓住我手腕,
他掌心烫得像块烙铁。“明天下午三点,”他声音压得极低,“青江艺术区B7栋。
”自动门再次开启时,雨幕里站着个撑黑伞的女人。她收伞的动作像在谢幕,发梢都没沾湿。
我认识那张脸——林晚舟,上个月刚在杂志封面上见过的芭蕾舞首席。“叙白,
”她皱眉扫过满地狼藉,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半秒,“徐医生等急了。”周叙白松开我时,
指尖划过那道胎记。我触电般后退,后腰撞上关东煮机器。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
疼得我倒抽冷气。他们消失在雨里后,老张头突然说:“那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他蹲着擦地上的血,破天荒没问我胎记的事。我摸出那张名片。血迹已经晕开了,
周叙白三个字变得模糊,像要融化在我手里。玻璃映出我的影子,
右脸上那片紫红胎记正在发光。第2章那张名片在我枕头下压了一夜。第二天轮休,
我站在镜子前,第一次认真盯着自己的右脸看。胎记像一片淤青的晚霞,从颧骨蔓延到耳根。
我本该撕掉那张名片。但三点整,我站在了青江艺术区B7栋的门口。
画廊的玻璃门映出我的影子,
那些残缺的雕塑重叠在一起——断臂的维纳斯、裂开半边脸的石膏像、只有半边翅膀的天使。
我的胎记在阳光下发暗,像某种刻意为之的艺术品。“你来了。”周叙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右肩的绷带隐约透出一点血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我下意识侧过脸,想藏住胎记。他却伸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正。“别躲。
”他的指尖沿着胎记的边缘慢慢描摹,像在勾勒一幅画的轮廓,“知道吗?
这是上帝故意的留白。”我屏住呼吸。他的手指很凉,碰到皮肤时却像烧红的铁丝。“什么?
”“完美的东西很无聊。”他松开手,指了指身后那些雕塑,“你看,
它们因为残缺才被人记住。”画廊里冷气开得很足。我跟着他往里走,
墙上挂的画全是扭曲的人体、破碎的瓷器、裂开的镜子。角落里摆着一尊未完成的泥塑,
半边脸光滑,另半边像被野兽撕咬过。“这是我的新作品。”他停在泥塑前,突然转头看我,
“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我愣住。“就画你的胎记。”他笑了,虎牙露出来,
和昨晚沾着血的样子重叠,“它会是我的下一件代表作。”我没回答。落地窗的倒影里,
我和那尊残缺的泥塑站在一起,像一对被世界抛弃的畸形儿。离开时,天已经暗了。
地铁玻璃映出我的脸,胎记在流动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我盯着倒影,
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车厢里有人偷看我,又假装没看。以前我会低头,用头发挡住脸。
但今天,我抬起头,直视回去。那人愣了一下,匆匆转开脸。我摸出那张沾血的名片,
指尖蹭过“周叙白”三个字。他说我的胎记是留白。可留白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第3章画室空调开得很低。我裹紧周叙白给的羊毛披肩,胎记那块皮肤在冷空气里隐隐发烫。
他调颜料时小指会微微翘起,像在跳某种隐秘的舞蹈。"头再偏左些。"他突然用画笔指我。
笔尖一滴钴蓝颜料坠在地板上,炸开成星云的形状。我听见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
林晚舟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晚香玉的气息,周叙白的画笔顿在半空。"彩排提前结束了。
"她解下丝巾的动作像天鹅曲颈,钻石项链在锁骨凹处晃出细碎光斑。
那些光点跳到我右脸胎记上,像给丑陋的烙印镶了层碎钻。周叙白突然亢奋起来。
他抓起刮刀往画布上抹大团钛白,颜料飞溅到我的睫毛上。"下月公演。
"林晚舟把烫金请柬放在调色盘旁边。她指甲是健康的浅粉色,
我下意识把开裂的指甲藏进披肩褶皱里。周叙白突然掰过我肩膀。
他呼吸喷在我胎记上:"晚舟你看,这块淤青般的胎记,像不像被上帝亲吻过的腐坏果实?
"林晚舟笑了。她伸手拨开我额前碎发,
指尖凉得像手术刀:"徐医生最近引进的激光设备...""不许动!"周叙白突然暴喝。
他抓起炭笔在画纸上疯狂划拉,笔尖折断的脆响让我打了个哆嗦。"这就是我要的残缺感!
被世俗审美凌迟却依然鲜活的..."她手机在这时响起。林晚舟去阳台接电话,
丝绸裙摆扫过我的小腿。周叙白突然凑近我耳畔:"别听那些庸医的,你美得让人心碎。
"阳台飘来零碎对话。"嗯,找到了最完美的残缺品...对,
就是便利店那个..."夜风把林晚舟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
"...《烬蝶》系列压轴展品..."我盯着地板上那滴干涸的钴蓝。它现在像块淤血,
又像胎记的微型投影。周叙白突然咬破自己手指,把血抹在画布蝴蝶翅膀上。"这才是生命!
"他眼睛亮得可怕。血珠顺着画布纹理晕开,变成蝴蝶腐烂的伤口。
林晚舟回来时拎着个纸袋。"换洗衣服。"她把袋子递给我时,项链坠子滑出衣领。
那是个微型玻璃瓶,里面泡着片蝴蝶翅膀标本。我摸到纸袋里的真丝面料。太滑了,
像会从指缝间溜走的幻觉。周叙白突然拽过我右手按在画布上:"我要拓下你掌纹的裂痕。
"他手掌压着我手背,颜料黏糊糊地渗进指甲缝。林晚舟在翻素描本,
某一页闪过我穿着便利店制服的侧影。日期是三个月前。"下周开始每天来六小时。
"周叙白用沾满颜料的手给我别头发。我闻到他袖口有松节油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
便利店店长打来电话时,我正数着地砖上的颜料斑点。"小苏啊,夜班给你调成早班了。
"他声音里有收银机叮咚的背景音,"那个常买关东煮的艺术家,
刚来给你交了半年工资当违约金。"林晚舟突然轻笑出声。她正在给周叙白系围裙,
手指在他后颈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我右脸突然刺痛,是胎记碰倒了洗笔筒,
酒精顺着皱纹流进眼睛。周叙白举着两支画笔走近,像持着两把手术刀。
"选左边就保持原貌,右边就..."他忽然用笔杆撩开我衣领,
"...或者我们可以创造更精彩的残缺?"阳台的蝴蝶标本在暮色中泛着磷光。
我数着呼吸等眼睛里的酒精挥发,视线模糊间,
看见林晚舟把什么东西注射进了周叙白的咖啡杯。第4章拍卖场的冷气吹得我后颈发麻。
周叙白坚持要我穿那条露背的墨绿长裙,说胎记延伸至肩胛骨的纹路是"堕落天使的印记"。
现在全场灯光熄灭,我的脸部特写突然被投在十米高的巨幕上。"《烬蝶》系列第七号作品。
"拍卖师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起拍价八十万。"胎记在强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
像皮肤下埋着未熄灭的炭火。宾客们举着香槟杯靠近,水晶杯沿折射的光斑在我脸上游走。
有人用戴满戒指的手指虚点我右脸:"这种病态美真是...令人心痒。
"周叙白站在阴影里微笑。他今天打了银灰色领带,上面别着那枚羽毛形状的耳钉。
林晚舟挽着他左臂,
雪白脖颈上缠着条缀满碎钻的choker——比上次见面时多嵌了七颗黑钻。
"一百二十万!"前排戴玳瑁眼镜的女人突然举手。她的目光黏在我胎记上,
舌尖不停舔着嘴角脱皮的地方。我往后退时撞到侍应生。托盘里的红酒洒在裙摆上,
洇开一片暗红。林晚舟轻笑出声,她今天涂的唇膏是带珠光的裸色,
完美掩盖了上次我看到的注射器痕迹。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的胎记正渗出细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