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顾承砚冷眼看我咽气:“庸医害人,死不足惜。”重生民国,
我成了救死扶伤的医学生苏念。再遇已是沪上少帅的他,正被死对头下毒命悬一线。
“苏小姐若救不活我,”他咳着血笑,“便陪我共赴黄泉可好?”我施针的手突然被枪抵住。
日寇大佐狞笑着现身:“顾少帅中的是帝国新研制的细菌弹。”“苏小姐,
要不要看看你研制的血清救不救得了心上人?”顾承砚染血的手突然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大佐眉心时,
进我怀里:“念念...这次换我...护住你了...”冰冷的金属光泽刺得我眼睛生疼。
手术台的无影灯白得瘆人,悬在头顶,像个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瞳孔,
冷漠地俯视着这场缓慢的死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和撕裂的痛。我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勉强看清了手术台边缘站着的那个人影。顾承砚。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墨绿色将校呢军装,
肩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点,像两颗冻结的寒星。他的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
线条冷峻得如同刀劈斧削,下颌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那双曾经蕴着江南烟雨或是灼灼烈阳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倒映着手术台上我这具正在迅速冷却的躯体,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他站在那里,
像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审判者。剧烈的疼痛早已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冰冷,仿佛血液正在一寸寸凝结成冰。意识像沙漏里的沙,
不受控制地飞速流逝,沉向无边的黑暗。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再看得清楚些,
想从那张冰封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属于“顾承砚”的痕迹,
属于那个曾经在月下笨拙地为我簪花、在烽火中背着我穿过枪林弹雨的男人。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彻骨的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比手术室的低温更甚。
那寒意穿透我单薄染血的病号服,直直刺入骨髓深处。
“……承……砚……”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
每一次艰难的翕动都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
破碎的音节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蚊蚋。他终于动了。不是靠近,
只是微微侧了侧脸,让灯光更清晰地照亮了他半边轮廓。那眼神,清晰地落在我脸上,
没有悲悯,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厌恶都吝于给予。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漠然,
一种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甚至有些碍眼的垃圾即将被清理掉的平静。那目光,
比任何淬毒的利刃都要锋利,瞬间将我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绞得粉碎。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撞击般的冰冷质感,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寒冰的钢针,狠狠钉进我的耳膜,钉进我濒死的灵魂深处。“庸医害人,
死不足惜。”“庸医害人……”“死不足惜……”八个字,冰锥一样,
带着他特有的、低沉而毫无温度的声线,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
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吞噬上来,
将手术台上刺眼的白光、他身上墨绿的军装、那张冰冷绝情的脸……所有的一切,瞬间淹没。
***“死不足惜!”那冰冷的宣判如同炸雷,在死寂的虚无中轰然爆开!“啊——!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脱出来。冰冷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咽喉,
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求着空气。眼前没有刺目的手术灯,没有弥漫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更没有那张冰封的、漠然的脸。只有一片模糊的、微微晃动的暗影。
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是我自己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布中衣,
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狠狠掐进了掌心,
尖锐的疼痛终于让我混乱的神经稍稍归位。视线艰难地聚焦。
头顶是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靛蓝色粗布蚊帐。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铺着一层薄薄的旧褥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陈旧木头、廉价皂角和某种草药的复杂气味,有些闷浊,
却无比真实。这不是地狱。我挣扎着撑起虚软的身体,环顾四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
墙壁斑驳,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一张缺了角的木桌紧挨着床沿,
桌上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和一盏小小的、玻璃罩子熏得发黑的煤油灯。
墙角堆着几个藤条箱子。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糊着半透明的油纸,外面天光微亮,
透进来朦胧的青灰色。这是……哪里?混乱的记忆碎片像被飓风卷起的枯叶,
疯狂地在脑海中冲撞、旋转。冰冷的手术台,绝望的窒息,顾承砚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还有那句“死不足惜”……这些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寒意。
可眼前这间寒酸、陌生却又透着生活气息的小屋,又是如此真实地存在。我下意识地抬起手,
想要按住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的手。手指纤细,骨节分明,
指腹和掌心却带着薄薄的茧子,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一股属于年轻女孩的韧劲。
这绝不是我那双手!前世长期拿手术刀,指关节略微粗大,指尖总有洗不掉的消毒水气味。
而这双手,年轻、有力,带着一种……常在药碾药钵间劳作留下的痕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那张缺角的木桌旁。
桌上除了杯子和煤油灯,还放着一面边缘磨损得厉害的小圆镜。颤抖的手抓起冰凉的镜子,
举到眼前。镜面模糊,映出一张同样年轻而陌生的脸。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
皮肤是健康的、透着些微劳作痕迹的小麦色。眉毛细长,天然带着一种温顺的弧度,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
处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死寂的沉静和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锐利锋芒。
像一口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这不是我!镜子里这张脸,
眉眼依稀能看到前世轮廓的影子,却又完全不同。像是一块被重新打磨过的璞玉,
褪去了前世被娇养出的苍白和脆弱,添上了风霜磨砺出的硬朗线条,特别是那双眼睛,
仿佛承载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苏念……”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
带着一种奇异的归属感。苏念。这就是我现在的名字?这个身体的身份?就在这时,
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尖锐的头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
猛地冲进我的脑海——滂沱的大雨,泥泞的乡间土路,一辆翻倒的、沾满泥浆的板车,
散落一地的药材……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妇人倒在泥水里,额角有血,
气息微弱……一个同样瘦弱、浑身湿透的少女跪在旁边,徒劳地按压着老妇人的胸口,
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肆虐,绝望的哭喊被淹没在雨声中……“奶奶!奶奶你醒醒!
不要丢下念念一个人……” 画面一转,是阴暗潮湿、弥漫着浓重药味的铺子。
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她站在高高的药柜前,
踮着脚尖,费力地拉开一个个沉重的抽屉,辨认着里面的药材。
手指因为长期接触药材和碾磨工具,显得粗糙。
一个面色严厉、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后,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
时不时用烟锅敲着柜台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语气不耐:“手脚麻利点!当归三钱!
党参五钱!磨蹭什么!”少女咬着下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动作愈发慌乱……深夜,
一盏小小的油灯下。少女趴在桌上,面前摊开一本线装发黄、边角卷起的旧书,
封面上是褪色的《本草备要》几个字。她眉头紧锁,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书页,
嘴唇无声地翕动,努力辨认着那些艰涩的文字。困倦袭来,头一下一下地点着,
却强撑着不肯睡去……画面再转,是省城女子师范学堂的灰砖拱门。
少女穿着一身朴素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学生装,梳着两根整齐的麻花辫,
背上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粗布书包。她站在学堂门口,
仰头望着门楣上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混杂着希望与忐忑的光芒。
周围是穿着各式旗袍或洋装、谈笑风生的女学生,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却紧紧攥着书包带子,腰杆挺得笔直……最后定格的画面,
是沪上教会医院那栋高大肃穆的、有着尖顶和彩色玻璃窗的洋楼。
少女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只是眼神更加坚定,
透着一股咬紧牙关也要在这陌生大都市里扎下根来的倔强。
她手里紧紧捏着一张薄薄的入学通知书,
上面清晰地印着“圣玛利亚医学院”的字样……记忆的洪流冲击得我站立不稳,
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额头抵在粗糙的墙面上,粗重地喘息着,
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林晚死了。
死在了顾承砚冰冷的目光和那句“死不足惜”的判决之下。而现在活着的,是苏念。
一个出身贫寒、父母早亡,由开小药铺的奶奶艰难拉扯大,
凭着对医药的一点懵懂热爱和骨子里的倔强,从偏僻小镇挣扎着考到省城女子师范,
最终又抓住教会医院招生的机会,来到这龙蛇混杂、风云际会的上海滩,
成为圣玛利亚医学院一名学生的……苏念。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但已不再是单纯的恐惧。那是一种被强行塞入另一段人生、另一个躯壳的巨大错愕,
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背负着沉重过往的茫然与沉重。
顾承砚……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每次在心头划过,
都带来一阵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前世他赐予的死亡,那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
几乎将我的灵魂都冻结。如今,我竟在这混乱的时局里,顶着另一个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为什么?老天爷是在开一个残忍的玩笑吗?我抬起头,目光透过那糊着油纸的木格窗,
望向外面渐渐泛白的天际。上海滩……圣玛利亚医学院……顾承砚……这个名字,
在这座城市里,意味着什么?他是否还是那个手握重兵、翻云覆雨的沪军少帅?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苏念!苏念!快开门!出事了!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焦急的呼喊,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是房东王婶的女儿小翠。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
走过去拉开了那扇单薄、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站着小翠,一张圆脸因为奔跑涨得通红,
额上全是汗珠,辫子也跑得有些散乱。她看到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又快又急,
带着哭腔:“苏念姐!快!快去看看!巷口……巷口倒了好多人!吐的吐,抽的抽!
好吓人啊!王先生……王先生他也在里面!脸都青了!叫也叫不醒!”“倒了好多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属于医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重生带来的巨大混乱和心绪不宁。
“什么症状?吐?抽搐?在哪里?”“就在我们这条巷子和隔壁福安里的交界口!
天还没亮透呢,早起倒马桶的人发现的!现在乱成一锅粥了!苏念姐,你是学医的,
你快去看看吧!”小翠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走!”我没有任何犹豫,
反手抓起床边椅子上搭着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一边匆匆往身上套,一边冲回桌边,
拉开抽屉。里面是我来到上海后,用省下的饭钱和帮药铺抄方子赚的微薄收入,
一点点置办起来的简陋“家当”:一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银针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也是她当年在小药铺赖以谋生的工具,一小卷干净的纱布,
一小瓶自制的、气味刺鼻的避秽防疫药油成分主要是艾草、苍术、雄黄之类,
是我结合前世知识和今生在药铺打杂的经验胡乱配的,聊胜于无,
还有一本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短铅笔。
我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挎包里,动作麻利地挎在肩上。“带路!
”小翠立刻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朝巷子口奔去。我紧跟在后面,脚步急促。
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弄堂特有的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污浊气味扑面而来。
狭窄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低矮拥挤的石库门房子,墙壁上布满斑驳的痕迹和青苔。
早起的人家开了门,有倒马桶的,有生煤炉的,烟气和水汽弥漫,
此刻却被一种恐慌不安的气氛笼罩。越靠近巷口,嘈杂混乱的声音就越清晰。
哭喊声、呕吐声、痛苦的呻吟声、惊惶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刺耳地冲击着耳膜。
“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男人早上还好好的,出门倒个垃圾,回来就这样了!
”“阿婆!阿婆你醒醒!别吓我啊!”“水……水里有股怪味!是不是水有问题?”“快!
快去叫警察!叫救火会!叫医生啊!”巷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大多是附近早起的主妇和老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和茫然。圈子中央,
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面色灰败,嘴唇发绀,口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白沫,呕吐物秽物溅得到处都是,
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恶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亡临近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地上痛苦挣扎的人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这症状……剧烈呕吐,喷射状?全身抽搐,角弓反张?意识丧失,瞳孔变化?
还有这空气中隐隐弥漫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
前世作为外科医生的经验瞬间在脑海中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
这绝不像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或者时疫!霍乱?不像。霍乱以剧烈腹泻为主,
吐泻物呈米泔水样,脱水症状极其明显。鼠疫?症状不对,传播方式也不像这么集中爆发。
破伤风?潜伏期不对,且通常有外伤史……一个个凶险的烈性传染病名称飞速掠过脑海,
又被一一排除。等等!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一个蜷缩在最外侧、身体剧烈抽搐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穿着码头苦力常见的短褂,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引起我注意的,
是他颈部靠近耳后的一块皮肤——那里有几道细细的、已经结痂的抓痕,
周围却诡异地红肿起来,中心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破损点,
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一个几乎被尘封的、来自前世记忆深处的名词,
带着冰寒的恐惧感,骤然刺破迷雾!“肉毒杆菌毒素?!
”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声音却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化作一丝无声的抽气。
不可能!这种需要厌氧环境、特定条件才能产生的剧毒,
怎么会如此大规模地出现在贫民窟的巷口?!
它的发作……它的症状……剧烈呕吐、神经麻痹、抽搐、呼吸困难……高度吻合!
但肉毒杆菌毒素……它通常是食源性的!可这些人……同时中毒?他们吃了什么共同的东西?
!“水!是水!”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喊在人群中响起,是旁边福安里一个面熟的阿婆,
她指着地上一个打翻的木桶,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
“早起……早起打井水……我老头子……喝了半瓢……就……就这样了!
那水……那水颜色不对!有股子怪味!”井水?!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如果是水源污染……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整片区域的居民……多少人靠这口井生活?!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散开通风!”我厉声喝道,
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威严和急切,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人群被我这一嗓子吼得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我顾不上地上的污秽,
几步冲到那个颈部有抓痕的码头苦力身边,蹲下身。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我屏住呼吸,
迅速解开他领口的盘扣,仔细观察他颈部那个可疑的破损点。暗红,肿胀,
中心点极其细微……更关键的是,凑近了,
一股极其淡、却异常熟悉的、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腥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这味道……前世在实验室里,处理某些特殊感染伤口时闻到过!
是某种厌氧菌在组织深处腐败产生的特殊气味!混杂着……硝烟残留物?!硝烟?!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肉毒杆菌毒素本身没有气味,但如果是通过……伤口直接感染?
而且是……被某种沾染了污染物的利器所伤?比如……弹片?!或者……人为注射?!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如果是这样,那就绝不是意外!
这井水里的“怪味”和“颜色不对”,很可能只是……障眼法?或者……是后续的二次污染?
!“苏念姐!王先生!王先生他快不行了!”小翠带着哭腔的尖叫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只见巷子另一头,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瘦削男人——正是我的房东王先生,
他脸色已经由灰败转为可怕的青紫,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反弓、弹跳,
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喉咙深处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那是窒息的前兆!
瞳孔已经散大!糟糕!呼吸肌麻痹!我霍然起身,一把扯开挎包,顾不上许多,
手指颤抖着抽出那包油纸裹着的银针。布包摊开,
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前世,我精研西医外科,
对中医涉猎不多,但奶奶在小药铺行医几十年,这套银针是她的吃饭家伙,
一些急救的针法口诀,我从小耳濡目染,此刻竟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人中!涌泉!内关!
十宣放血!快!我扑到王先生身边,单膝跪在冰冷污秽的石板地上。
左手用力掐住他的人中穴,右手捏起一根最长的毫针,没有丝毫犹豫,
对着他头顶正中的百会穴,稳、准、狠地刺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几针,
分别刺向他双手的十宣穴指尖末端,用力挤压,放出几滴浓黑发紫的血珠!
“嗬……呃……”王先生喉咙里那可怕的咯咯声骤然一停,反弓的身体猛地一松,瘫软下来。
青紫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虽然依旧昏迷,
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似乎被强行打断了一瞬。“按住他!别让他再抽!
”我头也不抬地对旁边吓傻了的两个街坊吼道。那两人如梦初醒,慌忙上前,
七手八脚地按住王先生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我手上动作不停,又迅速取针,
刺向他双足底的涌泉穴、手腕内侧的内关穴。
每一针都带着我两世为医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狠厉。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
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滴落在王先生灰色的长衫上。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皮靴踏地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粗暴的呵斥:“让开!都让开!
巡捕房办事!”“围在这里干什么?想聚众闹事吗?散了散了!”“尸体呢?在哪?都抬走!
抬走!”人群一阵骚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不安地涌动起来,带着压抑的恐惧,
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腰间挎着警棍的华捕,
簇拥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硬壳皮箱的男人,
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华捕头目,身材矮壮,一脸横肉,
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地上的惨状和忙碌的我,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怎么回事?大清早的,
死了这么多人?晦气!”华捕头目捂着鼻子,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秽物,
目光随即落到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不耐烦,“喂!那女的!干什么的?谁让你在这瞎捣鼓的?
人都快死了,还拿针扎?装神弄鬼!”他身后的那个西装眼镜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地上的病人,
最后落在我手中的银针和地上王先生放出的那几滴黑血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流露出一丝清晰的鄙夷。他打开手中的黑色皮箱,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西式的听诊器、注射器和几个玻璃药瓶。“刘探长,
”眼镜男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优越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初步判断,
这是典型的急性食物中毒,群体性爆发,很可能是水源或食物被腐烂变质的肉类污染,
产生了致命毒素。症状典型,呕吐、抽搐、昏迷、呼吸衰竭。需要立刻隔离,
所有接触者严加管控,尸体……尽快焚烧处理,以防疫情扩散。”他语速很快,
语气平淡得像在处理一批报废的货物,“至于这个……”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银针,
“毫无科学依据的巫术,只会耽误时间,增加交叉感染的风险。”食物中毒?腐烂变质肉类?
焚烧尸体?我捏着银针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漠视的冰冷,瞬间在胸腔里炸开!这些症状,这颈部的伤口,
那若有若无的硝烟和腐败菌的气味……绝不是简单的食物中毒!他在草菅人命!“你放屁!
”一声怒喝,带着我压抑了两世的愤怒和属于苏念这个身体的倔强,
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巷口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议论。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那几个趾高气扬的巡捕和那个西装眼镜男。一道道目光,惊愕、恐惧、难以置信,
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单膝跪在污秽中的年轻女孩身上。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直直刺向那个西装眼镜男,
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食物中毒?
腐烂变质肉类?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集体吃了腐肉?症状典型?典型在哪?
是这喷射状的呕吐?还是这角弓反张的抽搐?还是这颈部伤口周围的特殊红肿和气味?!
还有这井水里的怪味和颜色,仅仅是腐烂变质那么简单吗?!”我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
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我指着地上那个码头苦力颈部的伤口,厉声道:“看清楚了!
这里的破损点!这种暗红肿胀!还有这气味!
”我的目光又扫过地上其他几个症状最重的病人,“你再看看他们的瞳孔!
看看他们的呼吸状态!这是典型的神经毒素中毒症状!而且极可能是通过伤口直接感染!
根本不是什么吃坏了东西!更不是普通的疫病!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烧尸体!
是立刻封锁水源!追查污染源!尤其是……”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
带着某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追查所有可能携带这种特殊毒素的……人为痕迹!
比如——弹片残留物!或者……注射器针孔!
”“人为痕迹”和“弹片残留物”、“注射器针孔”这几个词,像带着倒钩的刺,
狠狠扎进现场死寂的空气里。那个被称为“刘探长”的华捕头目,
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凶狠的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惊疑不定。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西装眼镜男。金丝眼镜后面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轻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权威的阴沉和一丝……被戳穿什么的惊怒。他盯着我,
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你是何人?在这里妖言惑众!什么神经毒素?什么伤口感染?
什么弹片注射器?一派胡言!你懂什么医学?就凭几根破针?我看你是被吓疯了,
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秩序!刘探长!”他转向矮壮的巡捕头目,语气带着命令,
“这个女人形迹可疑,满口疯话,我怀疑她跟这场‘意外’脱不了干系!立刻把她抓起来!
带回去严加审讯!以免她继续散播谣言,引起更大的恐慌!”“对!抓起来!
”刘探长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凶相毕露,一挥手,“愣着干什么?把这疯女人给我铐起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巡捕立刻应声扑了上来,粗壮的手臂带着风,直抓我的肩膀!
肮脏的手铐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周围的街坊邻居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有人露出不忍,小翠更是吓得尖叫起来:“不要抓苏念姐!她是好人!
她是医学院的学生!”医学院的学生?
这个身份似乎让那个西装眼镜男和刘探长都微微顿了一下,但随即,眼镜男眼中的阴鸷更浓,
显然更坚定了要立刻掐灭我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决心。
眼看那两只粗粝的大手就要碰到我的胳膊,一股混杂着前世屈辱与今生愤怒的火焰直冲头顶!
我眼中寒光一闪,
的本能反应甚至快于思考——那是苏念这具身体在药铺帮工、扛麻袋、干粗活练出来的敏捷!
就在那双手即将抓住我的瞬间,我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缩,如同游鱼般滑开,
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如锥,带着全身的力气,
精准狠辣地戳向当先那个巡捕腋下极泉穴的位置!这是奶奶教过的,
对付流氓地痞的防身法子,打击神经丛,能让人瞬间半边身子酸麻!“呃啊!
”那巡捕猝不及防,只觉腋下一阵钻心的酸麻剧痛,半边身体顿时使不上力气,惨叫一声,
踉跄着向后退去。另一个巡捕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学生竟敢反抗还如此刁钻!
他怒吼一声,更加凶狠地扑来,警棍高高扬起!“住手!”一声低沉的断喝,并不如何响亮,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喧嚣的冰冷威压,如同寒流席卷,
瞬间冻住了巷口所有的嘈杂和动作。那声音……冰冷,沉静,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线瞬间缠绕。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刻骨恨意和一丝无法言喻战栗的寒流,
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捏着银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针尖在熹微的晨光下划出一道细微的、失控的冷芒。这声音……就算在忘川河里滚过千百回,
我也绝不会听错!顾、承、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我维持着半蹲在地上、指尖捏着银针的姿势,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像。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彻骨的寒意。
前世手术台上那刺目的白光、浓重的血腥、他冰冷绝情的眼神和那句“死不足惜”的判决,
如同被唤醒的梦魇,带着最锋利的锯齿,疯狂地切割着我刚刚构筑起一丝屏障的灵魂。
巷口拥挤的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带着敬畏和恐惧,无声地向两侧退开,
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清晨微弱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落在那缓缓走进来的一行人身上。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剪裁无比合体的墨绿色军装,
肩章上金色的将星在朦胧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冷硬而夺目的光芒。同色的军帽帽檐压得很低,
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深邃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下颌,
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
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咔、咔”声,如同精准的鼓点,
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嘈杂的哭喊、呻吟、议论都消失了。
巡捕、西装眼镜男、惊恐的街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个军装身影上,
带着一种混合了畏惧、仰望和屏息的复杂情绪。沪军少帅,顾承砚。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权势和冷酷,早已深深刻入这座城市的骨髓。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笔挺军装、神色肃杀的亲卫,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带了家伙。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准备扑杀任何可能的威胁。
顾承砚的脚步停在人群让出的空地中央,距离那些倒卧的病人和我,不过七八步之遥。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帽檐阴影下的目光,
似乎落在地上那些痛苦抽搐、濒临死亡的躯体上,又似乎穿透了他们,落向更虚无的远方。
那股属于他的、冰冷而凛冽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无声地弥漫开来,
瞬间覆盖了巷口所有的污秽和血腥味。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我的牙齿都忍不住想要打颤。“少……少帅!
”刘探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谄媚和极度的惶恐,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抢上前几步,腰弯成了九十度,声音都变了调,“卑职巡捕房刘三!
不知少帅驾临,有失远迎!该死!该死!这里……这里就是些刁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发了急病!卑职正在处理!正在处理!绝不敢惊扰少帅!
”那个西装眼镜男也立刻收敛了脸上的阴沉和倨傲,换上了一副恭敬中带着谨慎的神情,
微微躬身:“顾少帅。鄙人圣玛利亚医院内科主任,赵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