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灶房惊魂灶房里死寂得可怕。粗陶碗的碎片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浑浊的糊糊像一滩污血,散发着野菜的涩味。煤油灯豆大的火苗疯狂摇曳,
将墙上的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魏雨萱僵在原地,
浑身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留下刺骨的冰冷。
她看着赵月娥怀里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谢澄溪,那孩子惊恐的目光穿透她,
死死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仿佛那里正盘踞着择人而噬的怪物!黑影子?血?
丹阳子……他真的存在!而且……澄溪能看见他!甚至,看见了那血淋淋的死亡预告?!
“澄溪!胡说什么呢!”赵月娥脸色也白了,用力搂紧女儿,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魏雨萱,
“萱……魏同志,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话虽如此,
她自己看向魏雨萱肚子的眼神,也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和审视。“砰!
”灶房那扇薄薄的破木门被猛地从外面踹开!寒风卷着雪粒子呼啸而入,
瞬间吹灭了灶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谢宴止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煞神。
他显然听到了澄溪的尖叫和摔碗声,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凌厉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
扫过母亲怀里惊恐的妹妹,最后如同两把冰锥,狠狠扎在魏雨萱惨白失魂的脸上。
“又闹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每个字都像冰坨子砸下来,
“魏雨萱,你到底想干什么?吓唬小孩子?”“不是……我没有……”魏雨萱嘴唇哆嗦着,
试图解释,却被巨大的恐惧和那无形的束缚扼住了喉咙。她不能说!
她无法解释澄溪看到的是什么!谢澄溪听到哥哥的声音,像找到了救星,
从赵月娥怀里挣扎着探出头,小手指着魏雨萱的肚子,带着哭腔尖叫:“哥!是真的!
她肚子里有黑影子!好黑好黑!还有血!好多血!
像……像以前隔壁张婶家宰羊流出来的……呜呜呜……”她再次恐惧地把脸埋了回去。
“澄溪!”赵月娥急得去捂女儿的嘴,声音发颤。谢宴止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猛地刺向魏雨萱的小腹!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冷漠和厌烦,而是混合了审视、震惊,
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他大步跨进狭小的灶房,一把抓住魏雨萱纤细的手腕!那力道极大,
带着粗粝的茧子,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魏雨萱痛得闷哼一声,
感觉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硝烟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魏雨萱,”他逼近她,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神经上,“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这‘黑影子’和‘血’是怎么回事?你身上带了什么脏东西回来?
还是……你又玩什么新把戏?”他温热的气息喷在魏雨萱冰冷的耳廓上,本该是暖的,
却让她如坠冰窟。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滚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他怀疑她装神弄鬼,
故意吓唬他妹妹,甚至怀疑她肚子里……有别的男人的孽种,惹了麻烦才跑回来?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灼痛得她说不出一个字。她想嘶喊,想告诉他肚子里是他的孩子!
想告诉他那个叫丹阳子的邪魔在追杀他们!想求他救救他们!可那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
不可主动暴露未发生剧情!违逆者,抹杀!血红色的警告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烁,
冰冷的死亡气息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压抑的呜咽,
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谢宴止紧抓着她手腕的手背上。
谢宴止被她这无声的崩溃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眉头拧得更紧。
他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布满惊恐和绝望的脸,这不像伪装。
可那“黑影子”和“血”……澄溪虽然小,但从不说谎,
尤其不会编造如此具体、如此骇人的景象。“哥!哥你放开她!”谢澄溪突然又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谢宴止,小脸上满是恐惧,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急迫,
“那黑影子……它动了!它好生气!它……它要出来了!在姐姐肚子里扭!哥你快放开她!
它会咬你的!”她的小手胡乱地指着魏雨萱的小腹方向,仿佛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
“啊——!”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她身体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魏雨萱小腹深处炸开!
比之前的酸胀感猛烈百倍!她眼前一黑,身体猛地痉挛,软倒下去,
全靠谢宴止钳着她手腕的那股大力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同时,
那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腥腐气息如同实质般在狭小的灶房里爆发!
煤油灯的火苗“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中,
雨萱清晰地“听”到了丹阳子那枯涩癫狂、带着极致暴怒的嘶吼在她灵魂深处炸响:“贱婢!
安敢窥伺!坏吾好事!那‘通明眼’的小丫头……留不得!待吾取了圣胎,
定要将尔等蝼蚁神魂俱灭,炼成灯油!嗬啊啊啊——!”伴随着这怨毒的咆哮,
那股盘踞在她腹中的阴冷气息变得狂暴无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
魏雨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萱萱!”赵月娥吓得魂飞魄散,
失声叫道。谢宴止在黑暗中脸色剧变!他猛地松开钳制魏雨萱的手,
在她彻底瘫软前一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摸到了灶台边的火柴。“嚓!
”微弱的火光重新亮起,映出魏雨萱惨无人色的脸。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整个人蜷缩在谢宴止怀里,像一只被无形之手蹂躏的破布娃娃,
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动。谢宴止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近在咫尺、痛楚扭曲的脸,
又抬眼看向吓得抱成一团、面无人色的母亲和妹妹。灶房里弥漫着死寂和浓烈的不安,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若有似无的腥臭味。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生铁。
眼底的冰冷和怀疑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是惊疑,是凝重,
还有一种被卷入未知漩涡的警觉。他不再质问。
只是沉默地、几乎是粗暴地将魏雨萱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带着异常的冰冷。
他抱着她,大步走出冰冷的灶房,走向正屋右边那间空置许久、堆放杂物的房间。“娘,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冷硬,“找点旧被褥来,把这屋的炕烧上。
库勒克家好像还有半块老姜,去要点,熬点姜汤。”他没有再看怀里昏迷不醒的魏雨萱,
径直走进那间充满灰尘和霉味的屋子,将她放在了冰冷的土炕上。
2 腹中黑影魏雨萱是被一阵钝痛和彻骨的寒意弄醒的。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
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旧褥子。身上盖着同样陈旧但还算厚实的棉被,
只是冷得像铁,根本捂不暖她。小腹深处的剧痛已经褪去,
留下一种空泛的、持续不断的隐痛和酸胀,提醒着她腹中那个脆弱生命的存在,
以及昨夜那场惊魂的袭击。丹阳子那怨毒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让她止不住地浑身发冷。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光线昏暗,是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天光。
房间里弥漫着尘土、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劣质烟草的味道。她微微侧头,
瞳孔猛地一缩。谢宴止就坐在离炕不远的一条破旧长凳上,背脊挺直如枪,
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高大而沉默。他指间夹着一根自卷的旱烟,
红色的烟头在昏暗里明灭不定,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没有看她,
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目光似乎落在对面斑驳的土墙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那姿态,
像一头在风雪中蛰伏的孤狼,警惕而疲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魏雨萱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