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那杯拿铁,凉得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表针已经慢悠悠地溜过了约定的时间整整三小时零七分钟。窗外华灯初上,
霓虹的光晕在玻璃上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幻彩,映着我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着,上面是林薇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一行小字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和娇气:“对不起嘛,路上突然好堵哦,
你再等我一下下好不好?[可怜] [爱心]”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
最终只是轻轻划过,熄灭了那点微弱的光源。三年了,足够一个学生从入学到毕业,
也足够我把林薇这张清纯到毫无瑕疵的脸庞,连同她那些精密如瑞士钟表般的时间管理技巧,
一起刻进骨子里。她像一株精心培育在无菌温室里的名贵兰花,
花瓣上永远凝着清晨最干净的露水,脆弱得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散,
惹得人只想捧在手心,用体温去暖着。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等待。屏幕上跳跃着“薇薇”两个字。我吸了口气,接通,
让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点疲惫、却又毫无怨言的温顺:“喂,薇薇?
”“呜呜呜……”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她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
背景音里隐约有商场促销的喧闹,
“我的包包…就是那个新款的…被一个没长眼睛的人撞到地上,刮花了好大一块!气死我了!
”她抽噎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沾了蜜糖的小钩子,“我今天真的好倒霉,
心情坏透了……对不起啊,
我可能…可能真的过不去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这感觉熟悉得令人麻木。
我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里勾勒出她此刻的表情——微微蹙着秀气的眉,
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肯定泛着恰到好处的红,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一副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委屈模样。这招数,她对我用了三年,百试百灵。“没事的,薇薇,
”我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刻意的沙哑,仿佛真为她揪着心,“人没事就好。
包包…再买一个就是了,别气坏了身体。”喉咙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顿了顿,
补充道,“那个……‘多多’和‘胖胖’的猫粮快没了,我下午刚下单了你说的那种进口的,
明天应该就能送到。”电话那头的啜泣声微妙地停顿了半秒,随即是更甜腻的回应:“啊!
你真好!我就知道只有你最懂我了!‘咪咪’最近胃口不好,可能是想你了呢!
明天…明天我一定补偿你!等我电话哦!拜拜~木啊!”忙音传来,
急促得像是要甩掉什么累赘。我慢慢放下手机,指尖冰凉。补偿?
大概是又一个遥遥无期的空头支票,或者,是下一次需要我“挺身而出”解决麻烦时的铺垫。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窗外流动的车灯。城市的光河无声流淌,
映在我眼底,却激不起半点波澜。为她写过的堆积如山的论文,
她养了整整三年、名字都随着她心情随意更改的三只猫“多多”、“胖胖”、“咪咪”,
“闺蜜急用”、“看中一个提升气质的小课”的“周转”……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飞速闪过,
最终凝结成一种冰冷的清醒。戏,演得够久了。该收网了。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了我半边脸,
也照亮了屏幕上那张刚拍下的照片——林薇家那扇熟悉的、贴着可爱猫咪贴纸的防盗门。
门开了条缝,里面透出暖黄的光。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侧影堵在门口,身形挺拔,
带着一股社会精英的疏离感。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这个时间点,
她本该在为“被刮坏的包包”而“心情低落”,或者,
像她半小时前在朋友圈发的动态那样——“心累,只想一个人静静听会儿歌”。
配图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本书,岁月静好。
电梯运行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沉闷。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阴影。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
一个略显疲惫但依旧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喂?小陈啊?这么晚了,有事?
”是林薇的父亲,林国栋。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深夜打扰的歉意,
又混杂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林叔叔,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是这样,
我本来今天出差提前回来了,想着薇薇一个人在家,顺路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我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制造出一点难以启齿的犹豫,
“就看见薇薇好像有客人,是个挺体面的先生……我,我就没敢敲门打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能想象林国栋那副金丝边眼镜后面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向来以女儿的清纯乖巧为傲。“哦?”林国栋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这样啊。
那你……”“没事没事,林叔叔,”我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故作轻松的窘迫,
“我就是跟您说一声,
那个……薇薇之前带‘多多’、‘胖胖’还有‘咪咪’去做的绝育手术,
还有后续的进口消炎药,宠物医院那边……账单寄到我这儿了。数额不小,
您看是……”我再次停顿,留下一个体贴又无奈的空白。“又寄到你那儿了?
”林国栋的声音果然沉了下去,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和尴尬,“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了,
家里养宠物是她的爱好,费用怎么能总让你垫着?不像话!多少钱?你发给我,我马上转你!
以后这种事,直接让她来找我!”“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林叔叔,真不好意思。
”我连声应着,语气谦卑又带着点“终于找到人解决麻烦”的如释重负。挂了电话,
楼道里只剩下电梯井深处传来的微弱风声。我慢慢抬起头,林薇家那扇门依旧紧闭着,
门缝里的光暖得刺眼。刚才那通电话里,我清晰地听到门内传来林薇压低却依旧娇嗲的笑语,
还有那个陌生男人模糊的应和声。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在我唇边一闪而逝。账单?
那只是第一步。属于她的“账单”,才刚刚开始清算。
---厚重的KTV包厢门隔音效果极佳,
但门缝里还是顽强地钻出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和一群男女放纵的嘶吼。
我靠在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手机屏幕亮着,
停留在林薇半小时前发给我的信息界面:“亲爱的,今晚公司团建,好吵哦,
可能得晚点才能回你信息啦,别担心我![爱心][拥抱]”包厢的门猛地被撞开,
一股混杂着浓烈酒精、廉价香水、烟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男女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涌向洗手间的方向。缝隙开合的瞬间,
里面的景象像一帧高亮曝光的照片,清晰地烙进我眼底:巨大的环形沙发上,
林薇正被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手臂纹着青龙的男人半搂在怀里。她今天穿得格外清凉,
紧身的小吊带裙勾勒出曲线,脸上的妆浓得有些妖冶,
完全不是她平日里那副清汤寡水的“小白花”模样。她笑得花枝乱颤,
身体几乎全倚在男人身上,手里还端着一杯颜色可疑的鸡尾酒。
男人油腻的手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摩挲着,她不仅没躲,反而娇笑着又凑近了些,红唇开合,
似乎在说什么。门很快又被里面的人用力带上,隔绝了那片乌烟瘴气。
震动的音乐声重新被闷住。我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滚过肺叶,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标注着“花臂龙哥”的对话框。
里面躺着几张照片——角度刁钻,但画面清晰:林薇依偎在龙哥怀里,
笑容妩媚;龙哥的手放在不该放的位置;另一张里,她正端着酒杯,
仰头喝下对方递过来的不明液体。时间戳,正是她发信息给我说“公司团建”的时候。发送。
没有文字,只有照片。然后,我拨通了林薇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
几乎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背景是震天响的音乐和人声尖叫,
林薇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喘息,刻意拔高了音量:“喂?干嘛呀?正忙着呢!信号不好!
”“薇薇,”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你在哪?
”“不是说了公司团建嘛!在钱柜啊!吵死了!听不清!”她吼着,
背景音里传来那个龙哥粗嘎的调笑声:“宝贝儿,谁啊?烦不烦?”“哦,钱柜。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哪个包厢?我正好在附近,给你带了醒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