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真仙：我以心光照大千

栖霞山庄的后山，是林风最熟悉也最自在的天地。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皱的、半透明的轻纱，缠绵地萦绕在层叠的苍翠之间。

高大的栖霞木撑起墨绿色的穹顶，其阔叶肥厚油亮，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

阳光艰难地穿透这重重叠叠的绿障，在铺满厚厚腐叶与茂密蕨类植物的松软地面上，投下无数细碎跳跃、明明灭灭的光斑。

空气湿润得能拧出水来，深深吸一口，鼻腔里便充盈着一种复杂而鲜活的混合气息——新翻泥土特有的微腥土气、草木被晨露浸润后散发的清冽汁液香、不知名野花悄然吐露的幽甜，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仿佛自大地深处渗出的、令人精神一振的微甜灵气。

这灵气虽稀薄，却如同林间最纯净的呼吸，滋养着此间万物。

林风踩着脚下冰凉柔软、吸饱了夜露的青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厚实的地毯上。

他嘴里随意叼着一根刚折下的甜杆草，清甜微涩的汁液在舌尖弥漫开一丝微弱的暖流，聊胜于无地补充着损耗的体力。

不成调却格外轻快的哼唱从他喉咙里逸出，散在湿润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与山庄内普遍弥漫的紧张修炼氛围截然不同的松弛与悠然。

然而，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却锐利如鹰隼，目光如同最细密的篦子，冷静而迅速地扫过视野所及的每一处——低矮交错的灌木丛、缠绕着深褐色古藤的虬曲树根、被巨大如蒲扇的蕨叶遮蔽的隐秘角落，甚至是头顶枝叶间一闪而过的鸟雀踪影。

“毛球——毛球哎！

你这贪嘴的小祖宗，跑哪儿去了！

再不出来，那碗滚烫喷香、加了百年茯苓粉的灵米糊，可就要凉透结皮啦！”

焦急的呼喊声带着明显的哭腔，骤然撕破了林间的静谧，惊得几只正在啄食浆果的翠翎雀“扑棱棱”飞起，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声音来自左前方，一丛挂满了沉甸甸、紫得发黑浆果的茂密刺藤后面。

林风循声望去，只见山庄后厨的王大娘正手忙脚乱地拨开那些带着尖锐倒刺的藤蔓枝条。

她圆润的脸上汗津津的，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鬓边，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眯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焦灼与担忧，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

“大娘，找毛球呢？”

林风几步就跨了过去，动作利落又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自然，伸手稳稳地帮她格开一根带着锋利尖刺、眼看就要刮破她粗布衣袖的藤条。

他身量挺拔，穿着一身山庄子弟最常见的靛青色练功服，袖口和裤腿都利落地挽起几道，露出线条流畅、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臂和脚踝。

衣摆和裤脚沾染着新鲜的草屑和深褐色的泥土，非但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子扎根于此的勃勃生气与野性活力。

“可不是嘛！

风小子！”

王大娘见到他，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急得首拍大腿，声音都带了颤音，“这小没良心的！

不知被什么勾了魂，非要追一只花尾巴的跳跳鼠！

那跳跳鼠你也知道，‘嗖’地一下，快得像道影子，眨眼就没了！

它倒好，也跟着‘噌’地一下追过去，一溜烟就扎进这片老林子里，连根白毛都瞧不见了！

这后山看着不大，可沟沟坎坎、洞洞眼眼多着呢！

万一它钻进了哪个兔子洞、狐狸窝，或是运气背，撞上什么不开眼的低阶小妖兽……” 她越说越急，声音哽咽，眼圈都红了。

毛球不仅是她精心饲养的灵宠，更是她孤身一人在偌大山庄里最重要的情感寄托和陪伴。

“问题不大！”

林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王大娘脸上的阴霾，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这小家伙鼻子灵着呢，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您灶上那灵米糊的香气。

依我看啊，它准是馋后山这片刚冒头、挂着新鲜晨露的‘星点草’了！

您闻闻，”他随手从脚边掐了一小片嫩绿的星点草叶，递到王大娘鼻尖，“这草尖儿上的露珠儿，据说沾了点儿星辰落下的微末灵气，对毛球这样的小灵物最有吸引力。

您先歇歇脚，顺顺气，看我的，保管把它完好无损地给您带回来，跑得比追跳跳鼠那会儿还快！”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截翠绿欲滴、约莫一指长的空心草茎。

这是后山常见的“流音草”，茎秆中空坚韧，是制作简易乐器的天然材料。

只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草茎上几个特定的位置灵巧地戳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孔，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做过无数次。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饱含草木清香的湿润空气，双唇微抿，将草茎凑到嘴边。

一缕清越悠扬、带着奇特韵律与自然呼吸感的调子，便从他唇齿间流淌出来。

那调子不高不低，婉转流畅，仿佛春日初融的溪水挣脱了冰封，欢快地跳跃过布满青苔的卵石；又似林间最温柔的晨风，顽皮地穿过新抽的嫩叶缝隙，带起一片细微的沙沙合鸣。

这声音天然带着一股子纯粹的、能抚平躁动的欢快劲儿，在静谧的林子里悠悠荡开，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屏障，传向密林深处。

它并非法术，却比寻常的法术咒语更贴近自然生灵的心跳与灵魂，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与召唤之力。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息。

就在王大娘焦灼的目光中，距离他们约十丈开外，一丛叶片肥厚油亮、正开着星星点点淡紫色小花的星点草，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发出明显的“簌簌”声。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毛色雪白蓬松如同最上等云絮的小家伙猛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它支棱着一对标志性的长耳朵，耳尖上各有一撮醒目的墨色绒毛，像戴了顶俏皮的小帽。

一双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警惕又带着点茫然地滴溜溜转着，小巧湿润的粉红鼻头不停地快速耸动，像是在空气中拼命捕捉着什么——正是王大娘走失的宝贝灵宠毛球。

毛球先是警觉地环顾西周，小小的身体紧绷着。

当它的视线穿过摇曳的草叶，牢牢捕捉到林风那熟悉挺拔的身影，尤其是清晰地听到那让它感到无比安心和愉悦的、独一无二的草笛声时，所有的警惕瞬间冰消瓦解。

它后腿猛地一蹬，那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竟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像一颗蓄满了力的白色小炮弹，“嗖”地一声，划出一道低矮的白线，首冲林风而来！

到了近前，它毫不减速，亲昵地、毫无保留地用脑袋和整个身体蹭着林风的裤脚，喉咙里发出满足而响亮的“咕噜咕噜”声，蓬松的小尾巴尖儿还兴奋地一颤一颤。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林风脸上的笑意加深，眼底是了然一切的了悟和温和的纵容。

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却稳当有力，一把将毛球暖烘烘、沉甸甸的小身体捞进臂弯里，手指熟稔地、带着节奏感地挠了挠它柔软温热的下巴，触感如同上好的暖玉，“星点草再鲜嫩，露珠儿再甜，能香得过王大娘特意给你小火慢熬、飘着茯苓清香的灵米糊？

嗯？”

毛球被挠得舒服极了，整个身体在林风臂弯里彻底摊开，变成一张暖融融、软乎乎的“兔饼”。

红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两条细缝，三瓣小嘴无意识地蠕动着，像是在梦里回味那让它魂牵梦绕的极致美味，连那对标志性的长耳朵都惬意地软软耷拉下来。

林风笑着，小心地将这个完全放松下来的小家伙，像递一件稀世珍宝般，轻柔地放进王大娘急切伸出的、有些颤抖的臂弯里。

“哎哟我的小祖宗！

可算把你找回来了！”

王大娘一把将毛球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差点让小兔子哼唧出来。

她又是心疼又是后怕，用手指虚点着它湿漉漉的小鼻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数落，“你个小坏蛋！

小没良心的！

可把大娘这颗心都急得蹦出嗓子眼了！

下回再敢这么撒丫子乱跑，看我不把你关进那金丝竹笼里，饿上三天三夜，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数落完怀里的“罪魁祸首”，她才抬起泪光闪闪的眼，望向林风，脸上每一道因岁月和操劳刻下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由衷感激，“风小子！

今儿个可真是多亏了你了！

要不是你来得巧，又懂这小东西的心思，大娘我这心啊，非得急出个窟窿不可！

这后山的沟沟壑壑、一草一木，也就你最熟，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咦？”

她感激的话语忽然顿住，目光敏锐地落在林风挡开刺藤时自然垂下的右手手背上。

那里赫然多了几道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极其尖锐的东西刮擦而过，最深的一道边缘微微翻卷，正渗出几颗细小的、鲜红的血珠，在白晳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哎呦喂！

这怎么弄的！”

王大娘惊呼一声，声音都拔高了，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拉林风的手腕，怀里的毛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缩了缩脖子，“是不是刚才帮我挡那要命的刺藤划的？

疼不疼？

都见血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没事人似的，也不吭一声！

等着，大娘屋里还有上好的‘凝血草’膏，是上次……小意思，王大娘。”

林风浑不在意地笑着，手腕灵巧地一翻，避开了大娘的手，顺势在同样沾了泥土草屑的靛青色衣角上随意蹭了两下。

那几道红痕沾了些灰土，看起来更显眼了，渗出的血珠也被抹开，留下淡淡的红褐色印迹。

“皮糙肉厚，这点小刮擦算什么？

还没毛球上回偷啃我那株好不容易才种活的‘玉晶萝卜’苗，被我抓个正着，气急败坏回头给我手上来那一口疼呢。”

他笑着，又伸手，用指关节轻轻刮了刮被王大娘抱在怀里、此刻正舒服得眯眼打小呼噜的毛球的鼻尖。

毛球似乎被这熟悉的触碰唤醒了什么记忆，小鼻子使劲在林风身上嗅了嗅，尤其在他右边袖口被划破、沾染了泥土和可疑草汁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它的小爪子不安分地在那处扒拉了几下，似乎想钻进那破口里探寻什么。

“哎，别闹。”

林风笑着轻轻按住它不安分的小爪子。

然而就在这一按一松、指腹触碰到那温热肉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捕网，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在毛球粉嫩嫩、肉乎乎的小爪垫边缘，极其隐蔽的绒毛缝隙里，似乎沾着几粒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淡金色颗粒！

那颗粒小如微尘，若非他眼力远超常人，又恰逢一缕格外明亮锐利的阳光，如同舞台追光般穿透林叶间隙，正巧精准地落在那小爪子上，将那淡金色映照出内敛却不容忽视的温润微芒，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光泽，既非金属的冷硬，也非花粉的暗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蓬勃生机感，与后山常见的任何一种植物花粉都截然不同，更像某种……浓缩的、精纯的生命精华。

“这是……” 林风心中猛地一跳，一种混杂着熟悉与陌生的奇异感觉悄然升起，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疑惑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俯身，想凑得更近些，目光如炬，试图将那几粒奇异的金色微粒看得更真切。

就在他心神被这意外发现攫取的刹那——山庄上空，极高极高的苍穹之上，几乎贴着那稀薄流云的边缘，一道模糊的暗影无声无息地、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急速掠过！

快得如同视网膜上残留的错觉，又像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晕染开一道扭曲的痕迹，旋即消散无踪。

然而，就在那痕迹即将彻底消失的、几乎无法被感知的瞬间，它诡异地、极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的方向，正正地、分毫不差地锁定了山庄后山这片看似静谧、实则灵气微涌的葱茏林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极地冰川崩塌的洪流，猛烈地席卷过林风的后颈！

那寒意带着一种绝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恶意，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凝视，又似剧毒蝮蛇的信子，带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在他最敏感脆弱的皮肤上，狠狠地、阴冷地舔舐而过！

“呜——叽！”

王大娘怀里的毛球猛地一个剧烈的哆嗦，像是被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惨烈呜咽！

它瞬间将整个圆滚滚的身体死死地、恨不得嵌进王大娘温暖的臂弯深处，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连那对总是神气活现的长耳朵都紧紧贴在背上，每一根绒毛都在颤栗。

林风脸上那抹安抚人心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繁密如网的栖霞木枝叶，死死锁定那片刚刚掠过暗影的、此刻只剩下纯净得令人心悸的湛蓝天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如同擂响的战鼓，那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的恶意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带来一阵阵冰冷的麻痹感，久久不散。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