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那堂闷得能拧出水来的化学课，老张头顶稀疏处反射的白炽灯光，
像探照灯般晃得人昏昏欲睡。粉笔灰在光柱里悬浮、旋转，像一场微观世界的暴风雪。
我枕着手臂，鼻尖是实验台上残留的硫酸铜溶液的淡淡金属气，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坠，
终于在那气味的缠绕下沉向虚无。就在视线彻底模糊前的刹那，
脑海里猛地炸开一声无形的巨响！剧痛并非来自物理，而是信息流的狂暴冲刷。
无数画面、文字、声音碎片尖叫着拥挤进来，瞬间撑满了所有意识缝隙，太阳穴突突狂跳，
几乎要裂开。一个清晰冷酷的声音在思维底层锤打：《心动满分法则》，
角色：女二号许颜。任务：推动核心爱情线发展——主角陆恒与林宛瑜。
浓重白雾迅速散去，
显露出清晰的场景：穿着圣华高中校服的陆恒撑着一把巨大的透明雨伞，
护着同样制服的林宛瑜在雨幕中走进我家气派到冷硬的花园铁门。雨水从伞面滑落成串，
陆恒微微侧向林宛瑜的肩头带着一种不容错认的保护姿态。画面无声，
却又震耳欲聋——那是原著既定轨道里，属于他们的，不容置疑的高光时刻。在那个故事里，
这个场景之后，我许颜，这个恶毒女配，就该彻底退场，
成为推进他们感情的背景音和踏脚石，落得个狼狈不堪、自我放逐的下场。“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我猛地弹起，手肘带倒了放在桌沿的小半瓶浓硝酸。
瓶身与大理石实验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蓝绿色的诡异液体汩汩涌出，
腐蚀着冰冷的台面，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整个化学实验室死寂了一秒。
所有昏昏欲睡或神游天外的目光瞬间被牵引过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其中两道目光尤其具有穿透力，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尚未散去的疑惑和毫不掩饰的审视。
来自陆恒。他坐在这间教室另一端的角落，我们之间隔着三组实验台和攒动的人头。
他刚才似乎也趴在桌上小憩，此刻微蹙着眉，额前几缕碎发有些凌乱，
深邃的眉眼在明亮灯光下线条愈发深刻，目光穿过烟雾缭绕的距离锁定我，
带着一种探究的锐利。我心脏骤停一拍，飞快垂下眼帘，躲避着他那能烫穿伪装的注视，
只感觉脸颊在无数道视线下烧得滚烫。“许颜！怎么回事！”老张的惊怒吼声终于姗姗来迟，
震得玻璃柜里的烧杯嗡嗡作响，“浓硝酸！不知道危险吗！站起来！手！手有没有事？！
”他脚步带风地冲过来，看着那滩可怕的液体和被蚀得滋滋作响的台面，气急败坏。
他顺手抄起旁边学生的蒸馏水瓶就往那滩腐蚀液体上倒。嗤啦！
更剧烈的烟雾伴随着更刺鼻的气味猛地爆发开来！“张老师！不能用水冲啊！
”化学课代表惊恐的尖叫声被淹没在混乱里。
靠窗的同学已经手忙脚乱地推开了最近的几扇窗户。冬末初春的寒风猛地灌入，驱散浓烟，
却也带来一阵哆嗦。混乱、训斥、低声议论交织在一起，但对我来说，
这些都模糊成了嗡嗡的背景杂音。我能清晰感觉到的，只有陆恒那道目光，
依旧隔着喧嚣和混乱，锐利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初醒时的迷茫，
只剩下沉沉的审视和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冰一样的东西。
他在审视一个刚刚制造了危险混乱、又似乎魂不守舍的麻烦角色。我强撑着站直，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接受着老张的训斥和校工慌张冲进来的补救处理。心，
却像被扔进那滩还在嗤嗤作响的腐蚀性液体里，一点点下沉，被冷冰冰的剧本文字啃噬着。
女主林宛瑜，高二三班转学生，善良坚韧。
将于下周开学典礼后现身图书馆三楼阳光阅览区，
因书架高处取书不慎被沉重落下的辞典砸中肩膀。男主陆恒恰好在场，紧急施以援手，
由此开启两人命运轨迹初交汇。这就是我觉醒后收到的第一个明确“剧情指令”，
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闹钟。接下来的几天，这行字几乎刻进了我的视网膜，
每一次眨眼都会闪现。我像个蹩脚的木偶操纵师，
笨拙而焦虑地试图将两个关键角色挪到预设的坐标点。开学典礼冗长又无趣。
校长在台上声情并茂展望未来时，我频频望向坐在我侧前方几排的陆恒。他坐姿不算板正，
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一点前额，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黑色签字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鼻梁挺直，下颌线干净利落，莫名透着一股心不在焉的倨傲气息。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偶尔微微偏头，目光似乎往我这边虚虚扫过一下。我的心跳立刻乱了一拍，
下意识攥紧了衣角。不行，许颜！我在心里狠狠警告自己。你现在是剧本的执行者，
一个试图拯救自己悲惨命运的工具人，不是那个偷偷用眼角余光追着他看的傻瓜！
典礼刚一结束，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出礼堂大门。我目标明确，逆着人流，
凭借着对校园的熟悉，一路小跑，避开喧闹的主干道，
从实验楼旁僻静的紫藤花架下疾走绕向图书馆后门。藤蔓还没发新叶，
干枯的枝干纠结盘绕在上方，将阳光分割成碎片。我必须抢在陆恒之前赶到图书馆，
更重要的是，必须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完成我那场“意外搭建”。
阳光阅览区在图书馆顶层，靠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这个时间点，刚开学典礼结束，
这里几乎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铺满了整个区域，
空气里飘着晒过的纸张和木头的混合气息。目标书架立在靠近承重柱的位置，高大、厚重。
我目标明确——那本堪称凶器的《古汉语大辞典》，封面厚重，书脊坚硬。
它就摆在书架最上层边缘，在暖黄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岌岌可危的态势，让人看着胆战心惊。
环顾四周，确认除了阅览区管理员在远处的咨询台低头整理东西，再无旁人。
管理员背对着这个方向，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老师。成了！我估算着时间，
典礼解散到这里，陆恒按照正常步速，应该快到了。
而林宛瑜……我躲在高大期刊架形成的阴影里，手心全是冷汗，紧紧盯着阅览区的入口。
当那个穿着崭新校服、身形纤细、背着双肩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屏住了呼吸。
是林宛瑜。她似乎还不熟悉这里，脚步有些犹豫，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目光扫向排列整齐的书架。片刻后，她朝着我预设好的方向走了过来。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指尖冰凉。就是现在！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用尽力气想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让自己身体撞向身后的期刊架。只要架体震动，
顶层的词典必定坠落……然而就在我身体即将发力的瞬间，
一个毫无预兆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耳后响起，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冻人的、洞悉一切的冰冷：“许颜，你在这里干什么？”是陆恒！我吓得魂飞魄散，
积聚的力量瞬间溃散，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脚下一软，
身体却因为失衡猛地向后重重一仰。慌乱中，我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手掌正好按在身旁那个放满了崭新过期厚重科学期刊的架子上！哗啦啦——！！！
我自己的撞击加上无意中带倒的架子引发的连锁反应，比预想中更加狼狈和剧烈。
眼前那个高大的期刊架不堪重负地发出哀鸣，像推倒了第一块骨牌，随即，
架顶堆垒得高高的一摞硬壳期刊，如雪崩般轰然滑落！厚重的册子重重砸下来，
没有防备的我首当其冲，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一本又一本硬得像砖头似的期刊噼里啪啦砸在我头上、肩上，生疼！
耳边是管理员老师惊怒的大呼：“那边的同学！怎么回事！
”视野完全被下落的书册和扬起的灰尘遮挡，混乱不堪。灰尘呛入喉咙，我剧烈咳嗽起来，
肩膀被砸得生疼，眼前发黑。但在这狼狈混乱的缝隙里，我还是挣扎着抬起了头。
透过书籍倾泻扬起的细小尘埃，我看到两道身影站在稍远一点、未被灾难波及的安全地带。
陆恒，不知何时已挡在了林宛瑜的身侧——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隔绝危险的姿态。
他挺拔的脊背挡住了大部分掉落的范围。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地看到那个被护着的女生——林宛瑜——微微睁大、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一丝茫然的眼睛，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救了她或许只是顺带的陆恒身上，反而是穿过漫天飞舞的尘埃微粒，
越过那倒塌的狼藉架子和被书砸得灰头土脸、姿势难堪地跌坐在地的我。她的目光清澈，
带着点纯粹的困惑，像在无声地询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搞成这样？陆恒也转过了身，
那双深墨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寒冰的湖面，刺破纷扬的尘埃，精准地攫住了我狼狈的身影。
冰冷，审视，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那失望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刺在我心脏最软的地方。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我。混乱中的管理员脚步声疾速靠近，
周围零星被惊动而聚拢过来的学生也开始交头接耳。“同学？你没事吧？
”林宛瑜清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迟疑，似乎想上前又有些犹豫。“不用过来！
”我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脱口而出的声音干涩发哑，
带着一股被看穿所有窘迫和气急败坏的尖利，“地滑！离远点！”我飞快地爬起来，
肩膀和大腿隐隐作痛，校服外套蹭满了灰尘，头发也狼狈地散乱了几缕。我不敢再看陆恒，
只觉得他的目光沉甸甸地烙在背上。“对不起！老师！
是我没注意……”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哭出来，
对着匆匆跑到的管理员年轻老师胡乱鞠了个躬，
飞快捡起地上散落的几本最大最重的学术期刊抱在怀里挡着脸，
“我……我马上把它们收拾好！对不起！”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我不敢再看任何人，
几乎是半扛半抱着那摞沉得要死的书刊，埋着头，像一颗灰溜溜的炮弹般冲出了阅览区大门。
冰冷的、带着书库特有霉气的空气灌入肺里。冲下楼梯，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过来的目光，
我才背靠着冰冷的、贴着瓷砖的楼道墙壁停了下来，心脏还在喉咙口狂跳，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头的钝痛。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滚烫地灼烧着眼眶。
手臂上、腿上被砸的地方痛感更加清晰，但这些都比不过陆恒刚才那冰冷的眼神。为什么？
明明我是为了他的“命运”！明明我才是那个想改变一切的人！第一次剧情干涉，惨烈失败，
代价高昂。接下来两周，我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恹恹的。物理课上，
老师的声音嗡嗡地敲打耳膜，粉笔灰在阳光下漂浮，白板上的力分析图扭曲变形。
手臂上被书角磕出的淤青慢慢由紫红转成深紫，再褪成暧昧的青黄，每次抬手翻书时，
牵扯的疼痛都像是在无声提醒那天的狼狈。陆恒的目光变了。不再是无言的默契，
或是偶尔不经意交错的视线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它变成了某种悬在头顶的、沉甸甸的东西。在嘈杂喧闹的课间，
我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目光的落点，带着审视和疑惑，像是要把我的外壳层层剥开，
看到里面那个运转不良的、失控发疯的部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目光像冰冷的针，
扎得我坐立不安。不能再失败了！女主林宛瑜将在高二下期第一次月考中取得优异成绩。
男主陆恒主动祝贺，
并以此契机邀请女主参加其堂姐于市中心艺术中心举办的小型古典弦乐音乐会。
音乐会后台的混乱光线将见证两人青涩情感的悸动萌芽。
我像在黑暗隧道里终于窥见一丝明确的光，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这是书中明确写定的关键剧情节点，时间精准月考后第一个周末，
地点不容更改市中心艺术中心·小演奏厅，人物关系进展从注意到初步邀约。
我偷偷翻开林宛瑜摊放在桌角改错的物理试卷，那鲜红的“98”像针一样刺眼。很好，
符合剧情。陆恒那边……我假装弯腰系松开的鞋带，
眼角余光飞快扫过他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我费尽心思搞到并在前一天“无意”落在他桌面上的音乐会电子票二维码图片，
票价不菲，位置绝佳。行动窗口就在放学铃响的刹那。教室瞬间被放学的喧嚣席卷。
桌椅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同学们喧闹着背起书包向外冲。陆恒照例收拾得不紧不慢，
单肩挎着他那个磨得有些旧的黑色帆布包。我看着他的侧影，深吸一口气，
趁着人流涌动、吵得几乎听不清对方说话的混乱时刻，像一条游鱼般挤过几个人，
目标明确地拦截在已经收拾完毕准备迈步的林宛瑜面前。“林宛瑜！
”我挤出自认最自然开朗的笑容，声音被四周的吵闹盖过一半，只能提高音量，“等一下！
这个给你！”不等她反应过来，
我把一张捏得有点温热的、边缘都微微发潮的票根塞进她手里。
“这周末市艺术中心的古典音乐会！陆恒给的！他不好意思直接给！
说是……祝贺你考了第一！”我语速极快，不敢看她的眼睛，
视线却本能地、不受控制地瞟向她的右后方。陆恒听到了。他甚至刚拉上书包拉链的手，
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虽然他没完全转过身，但身体姿态那种瞬间的僵硬和凝固，
像寒流突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林宛瑜微微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手心的票，
又抬头看看我，脸颊迅速泛起淡淡的红晕，“这……我……”“哎呀！拿着拿着！
”我几乎是半推着把她转向教室门口的方向，自己也顺势往门外溜，“陆恒的心意嘛！
他就在后面！你去跟他说吧！我先走了！”我不敢回头确认陆恒的反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说完这句话，我几乎是逃窜般扭头钻进了旁边正喧哗涌出的人流，
汇入走廊吵嚷喧腾的海洋里，像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成功了？胸腔里那颗心还悬着，
脚步却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完成使命般的虚脱和解脱感混合的麻木。
刚跑下教学楼前的几级台阶，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空旷一点的车棚角落，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却又冰冷到完全陌生的声音：“许颜。”语调平平，没有任何起伏。
我的脚步像是被钉死在地面上，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头皮发麻，一点一点，
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陆恒就站在几米开外。他没有和任何人一起走，
高大的身影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孤拔，深秋的风吹动着他额前略长的碎发，
遮住了一点眼睛，但那股冰寒的气息却毫无阻碍地穿透距离，直抵我面前。
他的唇线抿得发白，脸部的线条绷得很紧，像随时会断掉的弦。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
指尖夹着一片纸片——正是我刚才塞给林宛瑜的那张票！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喉咙发干。
他向前跨了一小步，距离拉近，压迫感更强。阳光把他睫毛的阴影斜斜投在眼睑下方。
他没有看我，而是盯着手中那张无辜的票根，眼神像是淬过火的寒铁。然后，
在我惊恐的注视下，他的手指猛地发力！刺啦——！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那张印着精美图案和演出信息的薄薄纸片，被他撕成了两半。动作利落，
甚至带着一丝粗暴的泄愤意味。刺啦！又是几下更小的撕裂声，
两半变成了更加不成型的几片。他修长的手指就那么捻着那堆细碎的纸屑，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终于抬眼看向我。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深不见底的旋涡，里面翻涌着浓重的失望、被玩弄的愤怒，
还有一丝……被我亲手推送出去的痛楚？“许颜，”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
”他的嘴唇开合不大，声音不高，字字却沉重地砸在我心里，“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勒住，一丝辩解或者谎言都发不出来。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无比刺眼，照得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又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就在我的眼泪几乎要决堤的千钧一发之际，陆恒猛地转过头，不再看我一眼，
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他的背影决绝，带着一股要将一切都抛在身后的凛冽，
瞬间就消失在阶梯拐角杂乱的自行车和人影里。世界瞬间被按了静音。我僵在原地，
手中还残留着票根被塞出去的滑腻感，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只能徒劳地大张着嘴，像一个离水的鱼。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烫得脸颊生疼，
滑进微张的嘴角，尝到了绝望的咸涩味道。原来推开他，会这么痛。
比预想中所有失败带来的沮丧，都要痛上一万倍。这种痛，
瞬间击溃了所有关于剧情的谋划和自欺欺人的救命稻草。第一次，
那个“未来轨迹”模糊的角落——男主陆恒将对女配许颜彻底失望，
疏远程度急剧加深——不再仅仅是一行冰冷的字符。它带着腥咸的泪水味道，
成为了烙在我心口的滚烫现实。剧情的齿轮冷硬无情，碾过我笨拙的干预和刚被唤醒的心意，
严丝合缝地继续向前滚动。陆恒不再看我。起初是刻意的忽视。他的目光会掠过我这个方向，
在扫过那些画满涂鸦的课桌、堆叠成山的试卷或窗外萧瑟的梧桐树枝时，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我坐的位置，只是一团无形的、毫不值得注意的空气。很快，
这忽视在物理层面也得到了强化。小组讨论时，他会自然而然地侧身面向另一边的同学，
用后脑勺或者干脆是整副挺直的脊背阻断与我可能存在的任何交流路径。那种刻意的回避，
比冷冰冰的瞪视更伤人。然后是距离。午餐时间，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懒洋洋地靠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后门框上啃面包，
而是雷打不动地坐到教室最靠里面的窗边，和几个体育生聚在那里说笑打闹。
那扇窗正对着排球场，一群女生在那里练球，不时爆发出阵阵尖锐的笑声和加油呐喊，很吵。
但陆恒似乎并不在意。那格格不入的喧闹像一层无形的厚障壁，
把他彻底隔绝在了我能触及的范围之外。直到校际篮球赛的火药味点燃了整个体育馆。
加油棒的声音像无数个被敲打的梆子，震耳欲聋。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橡胶地板摩擦散发的焦糊味、还有尖叫带起的飞扬尘土的气息。
我坐在喧嚣人声的边缘，像搁浅的鱼。每一次浪潮般欢呼的涌起，都让我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我知道，这欢呼声为谁而鸣。体育馆中央灯光炽烈，
篮球重重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沉闷的心跳。又一次干净利落的突破，
球在半空划出一道迅疾而优美的低弧线，精准地穿过拥挤的防守区域，
落入埋伏在底角空位的队友手中。三分命中！刺耳的哨声划破空气！轰——！
整个看台彻底沸腾！我后排的几个女生兴奋地尖叫着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
声音嘶哑地喊着陆恒的名字。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汹涌地扑面而来，
裹挟着狂热的兴奋和纯粹的崇拜，几乎要将我吞没。我僵硬地坐在凳子上，
手指用力抠着冰凉的塑料凳边缘，指关节泛白。就在这时，
体育馆侧门方向忽然发生一阵更大的骚动。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自门口处开始，
一圈圈向外扩散出激动的涟漪。陆恒，在十几个男生的簇拥下，如同凯旋的英雄般走了进来。
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更显眉骨深邃。
运动后的脸颊带着健康的潮红，那双总是显得有点疏离淡漠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折射着头顶炽热的照明灯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和张扬恣意。他微微扬着下巴，
嘴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一边和旁边兴奋撞他肩膀的队友笑骂着什么。簇拥的人群里，
有个纤细的身影挤得近了点。林宛瑜。她脸颊也红扑扑的，
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热烈的兴奋和敬佩，仿佛也在分享着那份荣光。她踮起脚，
似乎想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旁边几个起哄的男生猛地撞了陆恒一下，
他正巧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背包带，身体失衡踉跄了一步，就那么不偏不倚，
朝着林宛瑜的方向斜倒过去。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没有书页翻飞，没有浮尘慢镜头。
只有少年陡然紧绷的肩背肌肉线条，少女猝不及防的惊呼，
以及一只因要稳住身形而下意识张开、在混乱中极其自然地托住对方纤细手肘的大手。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因为方才赛场的激烈角逐还微微鼓胀着血管，
此刻却牢牢地、稳稳地握住了另一个女孩的手臂。像定格的画卷里，
那不容错辨的亲密支撑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喧闹，
后排撕心裂肺的尖叫，旁边朋友递过来的饮料瓶，
空气里蒸腾不息的汗酸味……所有的一切都骤然消失、褪色、被推出听觉的边界。
全世界只剩下一道声音——我胸膛内那颗脆弱心脏骤然碎裂的清脆声响。
像被冰水从头顶直直浇下，那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得粉碎，
每一块碎片都在叫嚣着尖锐的疼。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突兀得带倒了旁边半瓶水，
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开，沾湿裤脚一片冰凉，我也毫无知觉。离开！必须离开！
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我可能会窒息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