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文之分手的时候闹得很难看，几乎是大打出手。我那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几乎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那一年他拿到了律师执照，
而我远走他乡当起了支教老师。再碰面就是我丈夫遭遇了家暴，
去乡镇法律援助中心寻求帮助。我正在上课的时候，学生告诉我，有律师来了解情况。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到的人就是许文之。1、看到他的瞬间，那句你怎么来了
差点脱口而出。再一眨眼，哦，这已经是五年后的许文之了。
他是怎么能做到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好像连头发丝儿都带着一股熟悉的桀骜不驯。
他正站在我的办公室里看墙上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我和学生的合照。转头看到我的瞬间，
他愣了一下才说道：好久不见，我以为是同名同姓。
我笑了笑说道：还能认出我来就不错了，我有次回去办证件，
碰到大一的团支书他都不认识我了。他耸了耸肩，自嘲了一句：毕竟被打过。
看来恨确实比爱长久。说完这句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给自己一巴掌，什么爱啊恨啊的。
为什么要在前男友面前说这种令人尴尬的话，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好在许文之没跟我计较太多，
拿起手上的资料对我说道：今天早上有个叫王远的先生去我们法律援助中心寻求帮助，
说他太太在婚姻存续期间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家暴。为此他已经报过三次警，
我们来核实一下情况。王太太，请您配合我们。我从他手上接过文件，
对着上面的笔录看了好几眼。这里他夸张了，开水瓶里是没有热水的，
不然他肯定是被开水烫伤，而不是被碎片割伤对吧？还有这里，我没有辱骂他的家人，
我就是问候了一下他在天堂的妈妈。因为他妈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死了倒怪让人惦记的。这里这里，我一共打了他三巴掌，不是四巴掌，我数着呢。
打到第三巴掌的时候，他就跑了，我没撵上他。2、许文之的表情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无可奈何地说了句：看来你以前对我算是不错的了。我尴尬地吹了吹额前的头发，
又忙不迭地整理了一下，看到他并没有在意我，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王远现在要告你故意伤害。我睁大了眼睛：什么故意伤害？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就是夫妻吵架床头打床尾和，夫妻间打打闹闹，算不得数的。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拨开了我的刘海。厉声问道：你额头上这是什么？刀伤吗？
这不在许律师的询问范围内吧？我可以不回答对吧？我待会还有课，要不您下次再来？
或者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贵所报到。
我刚离开座位就听到他在我身后大声说道：程冰冰，
这已经是你丈夫第三次去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委托我们来做调解。如果调解不成功，
我们会帮助你丈夫对你进行起诉。我摆了摆手说道：他不会起诉的，
今晚回来我好好跟他说，放心吧，许律师。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件事情你不是应该从五年前就知道了吗？
我难得还有心思地笑了笑：谁说解决不了问题？我不就彻底把你甩了？
许律师说话还是不要过于绝对了。3、回家后，我对着镜子照了许久，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人人都是许文之，能逃得过岁月这把杀猪刀。当然啦，
有可能是那只猪太帅了，岁月到底有些不落忍。我就不一样啦。
在这个极度缺水的贫困区县待了这么久，风吹日晒雨淋，一个也没放过我。前一段时间，
我在猛然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但有了晒斑，也已经有了皱纹。
岁月和生活都给我留下了痕迹。王远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在家里愣了一下。
他恶狠狠地说：我今天去报案了，派出所让我找律师，他们说你这种行为是犯法的，
我完全可以起诉你。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据啊？人证物证还是验伤报告？
他掀开手臂指着那些伤口说道：这些伤难道都是假的？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掀开了我的手臂向他展示了一下：喏，咱俩这种情况最多也只能算互殴。
我劝你也别再挣扎了，就跟我凑合着过吧。我也不会经常打你的。
他不可置信地骂道：你身上那些是我打的吗？你能不能别再发疯了？
那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我说是你打的就是你打的。3、许文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我正在洗澡。我在氤氲的蒸汽中犹豫了片刻才接了电话。他问我：王远到家了吗？
到家了。他似乎听到了一点点水声，犹豫了半晌问道：在洗衣服？
你们这里条件这么艰苦，没有洗衣机吗？没有洗衣机是真的，但没有在洗衣服也是真的。
我在洗澡准备睡呢，这不是怕许大律师有什么急事找我不敢怠慢嘛。
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他突然在对面出声：你就准备这么糟蹋你自己吗？我查了卷宗，
王远在前面的两段婚姻中都是家庭暴力的施暴者，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水声：不知道啊，就稀里糊涂在一起过了。许律师还挺关注我，
是不是因为我丈夫告诉你他又不打算离了？你应该去劝阻他这个泥足深陷的家庭妇男，
而不是我。你在哭什么？我在哭什么？我没有哭啊，我为什么要哭？我这么脆弱吗？
仅仅是因为碰见了前男友，就要掉眼泪？那这五年我得掉多少眼泪？
毕竟每一件事情都比遭遇前男友要更难以忍受。程冰冰，回答我，你在哭什么？
还是你在害怕什么？哈！我一个法外狂徒，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擦了擦脸上的水，
说道：没有哭，也没有害怕。我丈夫现在已经不想起诉了，你们应该是调解成功了，
后续还是不要再联系了。4、我跟王远在不同的房间休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他那边的房间已经上了锁。我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我五年前来这里的时候，
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王远。他长得还不错，也很能吃苦，还很会说话。我们这里是贫困县，
每年都有物资捐送进来，这种时候王远就会充当司机。他进县城总会给我们带很多东西，
当然主要目的也不是讨好我，而是当时跟我一起来的张柳。我很烦这种花言巧语的人，
但张柳很吃这一套。没过多久他们就谈起恋爱，紧接着就是结婚生子，
尽管张柳知道他是二婚，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可婚后的第二年，
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能走下手术台。我记得那天非常热，
张柳来找我的时候汗一直从她的额头往下掉，根本就停不下来。一开始是滚烫的，
到后来就变成了冰凉的冷汗。我万万没想到，许文之会找到家里来。门被敲响的时候，
王远骂骂咧咧地起来了。等看清门口人的时候，他搓了搓手，整个人既紧张又客气。
许律师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在电话里说得不够清楚？我不离婚了，我要撤诉。
许文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房门边上的我，不知道为何，我明显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他指着王远的腿说道：都这样了还不离？是准备把另一条腿也被打断吗？
王远笑眯眯地说：她就是有时候不讲理，大部分时候还是温和的。
许之文又指了指我说道：我能跟你太太谈谈吗？毕竟你们这也不是第一次调解了，
我来跟她做个沟通，也好备个案。王远道：请便，那我先回房了，
还有点个人问题要解决。冰冰，你招待一下许医生。王远那边的门关刚关上，
许之文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他脚步声很重很沉也很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当他在我门口站定时，他居然很有心情地笑了一下：不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王太太。
5、房间很简陋，墙上贴的海报也是为了挡住霉斑和斑驳。许之文饶有兴致的参观了很久，
小小的五个平方倒让他看出了五十的架势。他又翻看了我桌面上的书，
又一只手不停的在桌面敲动，一下一下，好像在数我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开口道：离开我就是为了追求这样的生活吗？当初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我，
我以为你有了什么好归宿，所以才没纠缠你。这就是你的归宿？到底是我小瞧你了。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他的话。我没有办法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
而且我觉得我的回答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一个分手五年、混的比较凄惨的前女友而已。
没想到他却不依不饶道：这么多年了，甚至没有想好搪塞我的理由吗？
倒不是我真的不愿意想，也确实没有想过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他朝我走了两步：还是说，
你连搪塞我都不愿意？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问了一句蠢话：你母亲还健在吗？
他的表情都震惊了：你这是什么黑话吗？我在好好跟你聊天，你却准备骂人？
我刚准备解释，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就是之前做笔录的时候你说的惦记王远的妈妈？
现在你跑来惦记我妈了？我叹了一口气：我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妈妈的身体健康，
毕业的时候她发信息跟我她得了癌症。原位癌，没什么大问题，恢复得也很好。
说完这句他还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至少看起来比你中气还足。你当初就为了这个离开我的？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因为我妈说了几句话，就要跟我撕破脸，这一点也不程冰冰。
这当然不程冰冰。所以这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我无所谓得笑了笑：一段没有经得住考验的感情而已，千万别告诉我你还一直惦记我。
我以为他会否认、会踌躇或者是破防，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句。有什么不可以吗？
6、我指了指斜对面：那里面住着我的合法丈夫。他连你都打不过，难道还能打过我？
我被他这种不要脸的说法震惊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言语反驳他。
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我假装低头整理被子，
顺便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这么晚赶过来是开车的吗？山路不好走吧。白天都不太好开，
晚上更要小心一点。他接话接的很快：是不太好开，所以今晚我在车里不走了。
你们最好不要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我会随时敲门，吓到你们就不太好了。
你已经吓到我了，谢谢。他忽然伸手在我的枕头底下摸了摸，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当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两张照片时，我的心彻底掉到地上了，啪嗒一声，
摔了个稀碎。他把那两张照片握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少男少女的笑脸，
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灿烂。许之文露出了我再次见到他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带着点不符合现在年纪和身份的跳脱：你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
枕头底下还塞着都被摸得起了毛边的和前男友的合照。
这就是你所谓的一段没有经得住考验的感情而已吗？7、他的笑容太蛊惑人心了。
他从前这么笑得时候，我真的心都化了。后来他妈妈跟我说，她得了癌症，
希望我能离开许之文。你跟他不合适，你妈妈是怎么从山区走出来的，别人不知道，
我是知道的。当初那么多人采访她，我也是其中的记者之一。
我手上有很多未公布的影像和文字资料。
我是不可能允许我的儿子跟强奸犯和杀人犯的女儿在一起的。
你妈妈才刚刚被放出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你不想她的事情再一次被报道，
让她再次在聚光灯下手足无措吧。识趣一点，离开他，最好让他恨你。这些话，
这么多年一直如雷贯耳。我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因为那头坐着的是我的妈妈。
她一个人监狱待了七八年的人，出来后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真的很不容易。
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打乱她的生活，包括我自己。因为离开后过得不如意，
时常怀念一下美好的初恋，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吧？许之文听到我这么说，
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虽然看不出喜怒，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稍微有点不高兴。
他下次再动手打你怎么办？他忽然冒出了这一句。你更应该担心他吧，
毕竟我这身防狼术可是师承大家。大概是想到我学习时的窘态，
我俩竟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音。
许久后我听他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教你跆拳道也不是让你用来打人的，手劲老大了。哦，
恨果然比爱长久。8、那天晚上，许之文在车里睡了一夜。王远起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他跑来敲我的房门：这大律师也太负责任了，是来保护我的吧？我懒得搭理他，
径直去学校上课。这个学校里的老师来来往往，每年都会换好几个。
村里人最热衷于给老师介绍对象，因为只有灵魂和身体有了寄托，人才会留下来。
否则服务期一到，不想再吃苦的人就会直接走了。我和王远当时就是这样被撮合到一起的，
尽管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张柳。王远应该没想到我会答应，因为他一直说，
我看起来并不属于这里，我有一颗随时要走的心。所以他当初一开始看上的其实是我，
但还是很务实地选择追求张柳。听说我答应别人的说和，他特别高兴。为了表达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