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门槛上喝粥。
一碗白米粥,半碟腌萝卜。
冷风从破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我后脖子发凉。
这院子真破。
比我在乡下住的柴房还破。
好歹柴房不漏风。
我吸溜了一口粥,咸萝卜嚼得咯吱响。
突然,一大片阴影罩下来。
挡住了门口那点可怜的光。
我端着碗,抬头。
一张脸。
一张好看但没什么表情的脸。
玄色锦袍,金线绣着暗纹,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冷光。
是沈砚。
这王府的主人。
我的夫君。
名义上的。
他手里也端着个碗。
一个描金画凤的白玉碗,跟他这身气派打扮倒是配得很。
碗里装着什么看不清,热气袅袅的。
他就那么杵在我面前,高大挺拔,像棵冻僵了的松树。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没什么温度。
也不说话。
我端着我的粗瓷破碗,僵在原地。
嘴里的咸萝卜忘了咽下去。
风还在吹,吹得我破袄子上的毛边乱抖。
他到底想干嘛?
总不能是路过吧?
这破院子鸟不拉屎的,离他的主院隔着一整个王府花园。
终于,他动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差点从门槛上翻下去。
他脚步一顿。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差点把碗扣自己脸上的事。
他弯下腰。
把他那个贵得要死的白玉碗,轻轻放在我旁边那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石桌上。
咚。
一声轻响。
接着,他撩起那身价值连城的袍子下摆。
就在我旁边那块脏兮兮的石墩子上。
坐了下来。
石墩子很矮。
他个子很高。
坐下来的时候,膝盖几乎要顶到下巴。
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憋屈。
跟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势,格格不入。
他坐稳了。
拿起他那双镶银的象牙筷子。
夹了一筷子他碗里的东西。
晶莹剔透,好像是蒸得极嫩的鱼腩。
然后,他微微侧过脸,看向我。
“吃。”
就一个字。
命令似的。
我:“……”
我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再看看他那碗精致的吃食。
又抬头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写着“快吃”的脸。
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王爷?
跟我?
在这么个破院子里?
拼桌?
用膳?
“王爷……”我嗓子有点干,“您……您这是?”
“用膳。”他又夹了一筷子鱼,动作优雅,仿佛身处琼楼玉宇,而不是我这个四面漏风的破落小院。“食不言。”
行。
您是王爷您说了算。
我重新端起我的破碗,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尽量离他远点。
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吸溜粥的声音。
和他极轻微的咀嚼声。
他吃得慢条斯理。
我吃得如坐针毡。
那点咸萝卜,嚼在嘴里也尝不出味儿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来覆去:这位爷,到底抽的什么风?
一顿饭,吃得我后背都僵了。
好不容易等他碗里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侍从无声无息递上的雪白帕子,擦了擦嘴角。
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他站起身。
那股迫人的阴影又笼罩下来。
他没再看我,也没说话,转身就走。
玄色的袍角划过冰冷的空气,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侍从迅速上前,收走了那只白玉碗和象牙筷。
一群人,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干净利落。
就像从没来过。
只剩下我。
端着个空碗。
坐在冰冷的门槛上。
看着石桌上那个他坐过的、还留着一丝余温的石墩子。
院子里又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还有我砰砰乱跳的心。
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