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他银灰色的鬓角投下细碎光斑，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随着他举杯的动作微微晃动。
"小默，快来切蛋糕。
"母亲在长桌另一端冲我招手，她今天特意做了新烫的卷发，珍珠耳钉在烛光里泛着温柔的色泽。
奶油香气混着香槟泡沫在空气里浮动，我却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又在眼前闪现：暴雨中的汽车旅馆、泛着铁锈味的钥匙、还有玻璃碎片上凝结的暗红色血珠。
"陈队长，您还记得1998年7月14日吗？"沙哑的男声刺破宴会的喧闹。
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雨水顺着他的衣角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我看见父亲捏着香槟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玻璃表面浮起蛛网般的裂痕。
男人摘下帽子，左眉骨处狰狞的疤痕将眉毛劈成两段。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残留着焦痕。
"张振东，或者说——"他咧开嘴露出烟黄的牙齿，"我该叫你陈明远警官？"母亲的银叉跌落在骨瓷盘上，清脆的碎裂声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父亲仍然保持着挺拔的站姿，但脖颈处的动脉在警服领口下剧烈跳动。
宾客们的私语像潮湿的苔藓在房间里蔓延，落地窗外紫红色的闪电劈开夜空。
"当年那场火烧得真旺啊，把旅馆登记簿和尸体指纹都烧没了。
"断眉男人转动着左手尾戒，内侧的蛇形刺青在灯光下一闪而过，"可惜防火箱里还锁着点好东西——您和真陈明远警官的调岗文件，沾着血的那种。
"我突然想起阁楼铁盒里那张老照片。
穿着99式警服的年轻男人站在警校大门前，胸前铭牌分明写着"陈明远"，可那张带着酒窝的笑脸，与此刻面色惨白的父亲毫无相似之处。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父亲缓缓放下碎裂的酒杯，玻璃渣混着香槟渗进波斯地毯的经纬。
"苏慧，带小默上楼。
"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右手状似无意地搭在腰间。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警用配枪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锁扣。
母亲颤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她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
当我们退到楼梯转角时，我听见地下室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断眉男人的冷笑混着雷声传来："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了？当年你冒名顶替的时候，可没擦干净旅馆308房窗台的——"枪栓滑动的金属声截断了后半句话。
母亲将我反锁在画室时，窗外的爬山虎正被暴雨撕扯成碎片。
她转身的瞬间，我瞥见画架后的暗门——那条直通地下室的维修通道，油彩味道掩盖着经年累月的血腥气。
金属刮擦声从地板下方传来。
我攥着从母亲手提包摸来的老钥匙，黄铜齿纹间还沾着干涸的丙烯颜料。
通道里的应急灯管滋啦作响，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父亲压抑的喘息与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当年你留下三处破绽。
"断眉男人用鞋尖碾着散落的档案袋，"旅馆灭火器少了半罐干粉，308房床底有枚带唇印的烟头......"他的声音突然染上诡异的温柔，"还有那个婴儿，哭声实在太吵了。
"父亲的手枪在阴影中微微发颤。
我贴着渗水的墙壁挪动，看见防火箱敞开的铁门内堆满物证袋。
泛黄的警员证封套上，两个相似又不同的面孔隔着二十年雨夜对视——照片左侧的男人有双与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苏慧不知道你调换了孩子的血样吧？"断眉男人突然朝我的方向咧开嘴，"她以为二十年前产房抱错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惊雷在头顶炸响的瞬间，父亲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着男人的耳廓打进水泥墙，飞溅的火星照亮他手中晃动的录音笔。
"当年你击毙通缉犯张振东的执法记录，"他舔了舔开裂的嘴角，"猜猜我在哪找到的？警局证物科地下室，和走私的文物锁在一起。
"我的太阳穴突然剧痛难忍，那些被药物压制的记忆碎片割裂黑暗：暴雨拍打旅馆霓虹灯牌，摇晃的婴儿床上方悬着警徽吊坠，染血的调岗通知书飘落在积水中，署名处龙飞凤舞写着"陈明远"。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撞开，母亲举着油画刮刀冲进来。
她的真丝礼服沾满靛蓝色颜料，像是把整片夜空都撕下来裹在了身上。
"当年产房的监控视频，"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我备份了二十七份。
"断眉男人脸上的肌肉突然痉挛起来，他尾戒的蛇形刺青在闪电中泛着磷光。
这个图案我在美术教室见过——十七岁女生坠楼案的死者后颈，也有同样扭曲的蛇信。
父亲突然扔掉手枪，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呼吸停滞。
他解开警服领口的铜扣，露出锁骨下方暗褐色的烧伤疤痕："你当年往旅馆房间泼汽油时，没发现天花板的消防喷淋头是装饰品吧？"暴雨声中传来警笛的呜咽。
男人后退时撞翻了物证架，二十年前的旅馆门牌滚落在我脚边。
308三个数字在灰尘中泛着冷光，背面用刻刀划着歪斜的十字——这是我幼年时常在噩梦中见到的符号。
"小心！"母亲的尖叫与枪声同时炸响。
断眉男人手中的微型手枪冒出青烟，父亲捂着右肩踉跄后退。
在血腥味弥漫的刹那，我终于看清防火箱最深处的东西——贴着"张振东"标签的物证袋里，装着和我画室抽屉里一模一样的哮喘吸入器。
潮湿的霉味从防火箱深处涌出，我捏着那张焦黑的旅馆平面图，终于看清所有拼图的最后缺口。
1998年7月14日暴雨夜，父亲——或者说顶着陈明远名字的张振东——作为实习警员追踪走私犯至汽车旅馆。
而真正的陈明远警官，当时正在执行卧底任务。
"消防验收报告是伪造的。
"父亲用染血的手指划过图纸上的红圈，308房天花板的喷淋头连接着空水管。
他锁骨处的疤痕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个跨国走私集团买通了消防局长，整栋楼的消防系统都是摆设。
"断眉男人的狂笑混着雨声传来："要不是我泼那桶汽油，怎么试得出喷淋器是假的？"他扯开衣领露出颈侧同样的烧伤，"你从火场抢出陈明远尸体时，没想到通风管里还藏着个活人吧？"母亲突然掀开油画背面的夹层，泛黄的消防改造合同簌簌飘落。
乙方签名处的蛇形标志与断眉男人的尾戒刺青完全重合。
"他们当年急着灭口，因为陈明远卧底期间查到了这个。
"她抖开一张翡翠耳坠的照片，吊坠内部刻着现任警局长的警号。
我突然想起阁楼铁盒里烧焦的警官证。
真陈明远照片下的血型是AB型，而父亲在体检报告上始终标注O型。
当年火场里被调换的不只是身份，还有两具焦尸手腕上植入了芯片的劳力士表——那是走私集团辨认自己人的标志。
"火势失控后，你不得不击毙所有目击者。
"我盯着防火箱里碳化的执法记录仪，终于明白那些头痛欲裂的幻象从何而来。
尚在襁褓中的我被藏进防火箱，透过缝隙看到假陈明远将枪口对准最后一个幸存者——那个脖颈有蛇形刺青的消防验收员。
父亲擦枪的动作突然停顿，他扔给我一个密封袋，里面是烧融的喷淋器零件。
"他们原本要烧的是308隔壁的毒品仓库，没想到..."他的声音被警报声切断，窗外红蓝警灯照亮所有人惊愕的脸——现任局长正从警车后座掏出带消音器的手枪。
现任局长的手枪在雨幕中泛起冷光，枪口却对准了断眉男人的眉心。
这个反转让地下室陷入死寂，只有母亲手中油画刮刀滴落的靛蓝颜料，在水泥地上晕开星空般的旋涡。
"你太吵了。
"局长抬手就是一枪，消音器的闷响混着骨骼碎裂声。
断眉男人瘫倒在防火箱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