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红餐厅打工的第一天，我就把特制“死亡辣椒泡芙”端给了VIP顾先生。
传说中这位爷舌头金贵，尝一口不对就掀桌。我看着他被辣得耳尖通红，
绝望地闭上眼等待失业通知。却听见他哑声说：“再吃一口。
”后来他天天来点这道黑暗料理，还指定我服务。“以后我的专属服务，
”他擦掉我鼻尖的面粉，“不要辣。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云端”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
霓虹灯的光晕在水洼里碎成一片片湿漉漉的糖纸。餐厅里，水晶吊灯流淌着暖金色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黄油、焦糖和昂贵香氛混合的，令人微醺的甜腻。背景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
刀叉偶尔碰撞出清脆又克制的低吟。
一切都精致得像一幅画——一幅我随时可能成为其中污点的画。我叫唐果，
此刻正缩在吧台后面，像只误闯进仙境的灰老鼠。身上崭新的服务生制服浆洗得挺括，
却掩盖不住我内心的兵荒马乱。领班苏姐五分钟前才把VIP区的服务单拍在我手里，
眼神里带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悲壮：“小唐，顶一下，阿丽急性肠胃炎送医院了！
记住，特别是靠窗那位顾先生，千万、千万、千万别出错！”“顾先生”三个字，
被她咬得格外重，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关于这位爷的传说，
在我上岗前培训的半小时里，已经被耳提面命了无数次：顾淮，云端餐厅的幕后投资人之一，
舌头比古董鉴定仪器还刁钻，脾气比后厨主厨刚烧热的铁锅还爆。
据说上周有个新来的服务生，只是上错了年份的红酒，他一个眼神，
那可怜的孩子就卷铺盖走人了。我捏着服务单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冰凉。
目光穿过熙攘的客人，精准地落在那张靠窗的、视野最好的位置上。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侧影对着我。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一丝不苟的线条，
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和一枚设计简约的铂金腕表。他微微偏着头，看向窗外迷蒙的雨夜，
侧脸线条清晰而冷硬，像博物馆里陈列的大理石雕像。仅仅是安静地坐着，
就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压气场。“嘶……”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在肋骨后面玩命蹦迪。
就是他了，那个传说中一言不合就让人滚蛋的阎王爷。就在这时，
吧台里的对讲机滋啦响了一声，传出后厨小胖急促的声音：“果儿！果儿！
你给薇薇姐特制的那份‘地狱熔岩泡芙’好了没？她催第三遍了！
说再不上她就把我当泡芙啃了！”我头皮一炸，这才想起我那冤种闺蜜林薇薇！
这位姐嗜辣如命，为了庆祝我第一天打工她原话是“庆祝你即将被社会毒打”，
非要我给她搞点“提神醒脑”的。我壮着胆子，趁后厨主管不注意，偷偷溜进去，
用主厨珍藏的、号称能辣哭魔鬼的“地狱火”辣椒酱，混合了超量的小米辣粉，
替换了泡芙夹心里原本的卡仕达酱，做成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死亡辣椒泡芙”。
它此刻正孤零零地放在传菜台的角落，鲜亮的玫红色泡芙体，
顶端还被我恶趣味地撒了一点点金粉，像裹了糖衣的致命毒药。“来了来了！
”我压低声音对着对讲机吼回去，手忙脚乱地冲向传菜台。
视线在服务单和那盘危险的泡芙之间疯狂切换。
点的……法式经典香草泡芙……旁边那份颜色诡异的是……薇薇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
“啪”地一声断了。
围客人的谈笑声、服务生匆匆的脚步声、悠扬的钢琴声……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的世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盘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又致命光泽的玫红色泡芙。
苏姐的警告像立体环绕声在我耳边炸开：“千万！千万！别出错！” 尤其是对顾先生！
可是，我的手脚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背叛了我混乱的大脑。等我回过神来，
带着一丝冰凉湿气的托盘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顾淮那张纤尘不染的白色桌布上。“顾先生，
您的法式经典香草泡芙，请慢用。”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平静。他闻言，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那目光落在我脸上，
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冰冷、精确，足以照见灵魂深处每一丝慌乱。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修长干净的手指随意地搭在铺着亚麻色餐巾的膝盖上，骨节分明。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粘在那盘泡芙上。那诡异的玫红色，在VIP区柔和的光线下，
显得格外突兀，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食人花。顶端撒的金粉，
此刻看起来也像某种不祥的警告信号。完了……全完了……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无限循环，
带着末日审判的回响。我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
这位爷尝到那魔鬼辣度时震怒的样子——掀桌？当场把我开除？或者更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像个等待铡刀落下的囚徒，
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他那双堪称艺术品的手。
他姿态依旧优雅，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从容。指尖捻起一只小小的、颜色诡异的泡芙。
那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然后，
他微微低头，将那枚“毒药”送入口中。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凝固。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
也没有立刻掀桌的巨响。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顾淮的动作停顿了。
极其短暂，极其细微，若非我正处在一种高度敏感的、濒临崩溃的观察状态，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一种精准仪器骤然卡壳般的凝滞。紧接着，
我看到他握着骨瓷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瞬间凸起，像绷紧的琴弦。那只昂贵的杯子，
在他掌心发出极其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幅度之大，
像是要挣脱某种束缚。然后，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猛地向后靠去，
脊背重重地撞在柔软的真皮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咳……”一声压抑不住的呛咳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短促而痛苦。这细微的动静，
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我惊恐地看着他白皙的耳廓，像被投入沸水中的白玉，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染上了一层浓烈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绯红！那红色迅速蔓延，
甚至爬上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完了！这下真的死定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苏姐的叹息，同事们同情的目光，
还有我妈失望的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晃。我甚至开始盘算，
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不来得及？或者立刻晕倒装死？我绝望地闭上眼，
等待着那声宣判我职业生涯虽然只有半天终结的怒喝，或者干脆是杯盘碎裂的巨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然而，
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餐厅背景里那舒缓到近乎催眠的钢琴曲，还在不知死活地流淌着。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快要被这诡异的沉默逼疯，
忍不住想睁开眼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被辣得灵魂出窍时——一个低沉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一种被烈火灼烧过的干裂感。“再…吃一口。”什么？！
我猛地睁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被刚才的恐惧烧坏了。顾淮依旧靠在椅背上，
脸色是种奇异的苍白，衬得那通红的耳朵和脖颈愈发刺眼。他闭着眼，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盘恐怖的玫红色泡芙，还放在他面前，
像一盘刚被施了魔法的诅咒物。他刚才说什么？再…吃一口？
吃那个能把魔鬼都辣哭的“地狱熔岩泡芙”？他疯了吗？
还是说……这是某种新型的、更残酷的惩罚方式？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辣死，
然后良心受尽折磨？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大脑彻底宕机，
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领班苏姐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我旁边，脸色惨白如纸，
拼命给我使眼色，眼神里充满了“祖宗你到底干了什么”的惊恐和“快想办法补救”的催促。
“顾…顾先生？”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那个…那个好像上错了…我…我马上给您换！” 我伸出手，
抖抖索索地想去端走那盘“罪证”。“不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倏地睁开眼。那双眼睛，刚才还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炭块，眼白布满了血丝，眼角甚至微微泛着湿红。然而，
那眼神深处，却翻滚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狂热的情绪！
像濒死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像在无边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幻影，
灼热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点燃。他死死地盯着那盘泡芙，仿佛那不是食物，
而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在我和苏姐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他竟然真的再次伸出手，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又捻起了一枚！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苏姐在我旁边，倒抽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吃下去。他盯着指尖那枚小小的、色彩妖异的泡芙，
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而神圣的确认。然后，他缓缓地、试探性地咬下了一小口。
“嘶——”又是一声清晰的抽气声。我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再次骤然收紧，
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暴起。他的眉心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结，额头的冷汗瞬间冒得更多了，
顺着冷峻的侧脸线条滑下来一滴。他猛地闭上眼，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就在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或者暴怒掀桌时——他紧闭的眼角，竟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下了一滴泪！
晶莹的液体，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滚落，在VIP区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脆弱的光。
但那绝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愤怒。因为紧接着，他紧抿的、被辣得异常红润的唇角，
竟然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牵动，
拉扯出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怪异、却又无比真实的弧度！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被痛苦扭曲的，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笑容！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跋涉了太久太久，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光。哪怕那光，
是来自地狱的火焰，灼烧得他遍体鳞伤，他也甘之如饴。这诡异到极点的画面，
彻底把我震傻了。苏姐也僵在了我身边，嘴巴微张着，眼神里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顾淮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灼热而颤抖，像是在平复体内翻江倒海的火山。
他再次睁开眼，眼底的血丝依旧浓重，那份灼热的光芒却更加炽烈，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让我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无所遁形。“你，”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
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却清晰地传递过来，“叫什么名字？
”“唐…唐果……” 我舌头打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唐果。” 他重复了一遍，
舌尖似乎轻轻卷过这两个音节，像是在品味什么，“很好。”他不再看我，
目光重新落回那盘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的“地狱熔岩泡芙”上，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然后，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跌破眼镜的动作——他拿起餐巾，不是擦嘴角，
而是极其小心地、近乎温柔地，将最后那枚泡芙包裹了起来，
动作郑重得如同在打包一件稀世珍宝。“买单。” 他言简意赅，
对旁边已经石化的苏姐说了一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调，
只是那通红的耳朵和残留水光的眼角，泄露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苏姐如梦初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