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师海绵在某一线城市的一家美甲小店打工。这座城市里有很多讲究品质的美甲店，
做一个美甲动辄上千，还要提前很久排队预约。但同时，这座城市也有很多自助美甲店。
虽然做工粗糙，不接受预约只能现场排队，但价格低廉，使得整个行业都卷了起来。
海绵刚入职的时候，美甲店在办公楼的附属商业一层。
去年这家店搬到了马路东侧的公寓楼5层，面积跟之前差不多大，房租省了一半。
听老板娘说，以前这片办公区火爆的时候，随便画两笔都是按指头收费，
就连贴个小碎钻都是按个收费。顾客心态也普遍都好，碰到吹毛求疵的人几率很小。
现在客单价低，贴钻的顾客少，画各种花样的多。好多人都拿着小某书的图要求百分百复原。
很多美甲图是加的滤镜，而且顾客的肤色甲型也跟图片不同，手绘图总有出入，
经常要解释半天。老板娘有对比，所以动辄很暴躁。海绵没对比，
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老板娘蜷腿坐在小板凳上快速翻看手机备忘录上的预约表： “五点！
”老板娘说完继续给坐在沙发椅上的老会员孟姐涂指甲。
“宝子～五点这个时间可以过来吗～”海绵捏起嗓子拖长尾音说道。
海绵说完立刻转身给新客拿色板。嘟、嘟微信提示音“她说可以。
”海绵切换回正常声音。“团购45元的甲油胶是好几年前的了，款式不全，
只有这一排颜色可以选。您做个一百一那款呗，那个胶好，选择也多。
”海绵委屈巴巴地看着被低价团购吸引到店的新客，压低声音说道。得到同意后，
海绵马上转身拿来另一块色板给顾客。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略有些驼背的男人，
是老板娘的男朋友。男朋友方脸小眼睛，脸上有几个痘坑。“那谁，冰箱里的菜给我热热去！
”老板娘吩咐道。来人开冰箱拿出饭盒出去了。孟姐笑着说：“你这指使人不得温柔点儿？
是不是对海绵这样习惯了？”“赵哥～～也帮我热个饭呗！”海绵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
“你这撒娇对象……”孟姐笑道。“没关系！她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老板娘拿起磁铁吸猫眼光。“哎呀，她昨天还把搓甲条砸了！
”海绵见缝插针冲着孟姐诉苦。“姐，你是不知道啊！昨儿海绵就在这嘎达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嘴里念叨116在哪呢，116在哪儿呢！也不找，就溜达，就念叨！
你说气不气人！你说气不气人！”老板娘振振有词。
“谁知道还能放错地方呢……”海绵弱弱的小小声争辩。“姐，画哪个手指？
”老板娘问孟姐，海绵的争辩看来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大拇哥吧，稍微大点儿。
我指甲盖小。”孟姐身材娇小，脸上有几块黄褐斑。“海绵，花儿你做不？
”老板娘切换了冰冷的声音，眼睛还是盯着孟姐的指甲盖。“姐，您只做一个指甲吗？
”海绵说话不耽误给新客涂甲油。“嗯，我指甲盖儿太小。
”“那算了吧……我做完这个接4点半的那个客人……”海绵轻声对着老板娘的侧脸说道。
“姐，给您画哪只手的大手指？”老板娘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继续冲着顾客孟姐说话。“啊？
两个手都要啊！一手一个。”“立体花儿一个30，两个是60哈！
”老板娘谈起价格敞敞亮亮。“没问题。”“姐，他爸还给我打了4000付房贷呢！
给我首付买的房，写了我的名儿，还帮我还房贷！”老板娘手法娴熟，
跟孟姐攀谈一点也不影响她手上的动作。“那还是我画吧～”海绵弱弱的插话。
老板娘转过脸给了海绵一个瞪眼：“行，那我给其他手指封层。你那边做完了来画花儿。
”海绵心想：店里的规矩是提25%，15块钱也得挣啊。下一个顾客约的4点，
抓紧点时间来得及。“美女，双手一起照干就行了。”海绵迅速完成了单色顾客的美甲。
顾客照干后，海绵又给她指甲边缘挨个涂上了营养油：“您团那个单色的就行，
我们老板娘给您验券儿。”“您好！外卖！”“放门口就行！”“这个点了，还没吃饭呢？
”孟姐比较温柔。“她有一天吃了8份外卖！”老板娘擅长揭短。“主要是便宜，
两块九一份。”海绵负责解释。“全是主食吗？”“也有喝的。”“咋不能留两份隔天吃呢？
”“当天吃掉显得对食物尊重啊！”“那天谁说剩饭是留财来着？
”“……”“你先吃再给我做花也行。”孟姐挺善解人意。“我先给您做。
”孟姐今天来做手指甲和脚趾甲，卡上一共划了六百多，不能让人等太久。
美甲店就是靠一个顾客一个顾客撑起来的。一个老客也不能丢。这个立体花儿，
海绵这个星期已经做了三次了。
给一个手指修长白皙的顾客做了这个海浪和立体花的美甲——浅灰色猫眼吸出不规则的光路，
叠加蓝色甲油胶营造出海浪的感觉，点缀上白瓣黄蕊的鸡蛋花。顾客做完挺满意，
在大众点评上给了好评，狂晒六宫格。时逢盛夏，
不少老客新客来店里都指定要做这个浓浓度假风的款式。海绵取出一条雕花胶，
迅速揉搓成长条，而后分成大小均匀的五个剂子。在自己的食指上抹上指缘油防止粘连。
取一个剂子在食指上，用钢推将米粒大的剂子左右一推，再从上往下一拉，
一个小花瓣就完成了。做好的花瓣用硅胶笔取下放在孟姐大拇指的甲面上，
调整位置角度后照灯。依次重复。五个花瓣都贴好后，拍上黄色花心，
又用姜黄色加重中心颜色，最后薄涂封层。孟姐勾手看了看，
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便起身离开了。“像孟姐这样的顾客能不能多来点，希望顾客也能都这样，
别老讨价还价挑东挑西的，顾客也要卷起来嘛！”海绵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四点半的顾客迟到了十分钟，这个客人看起来年纪蛮小。
海绵一看她的指甲，便想起来她了。应该是高考结束当晚来的，做的是甲片延长款式，
当时海绵为了画好这几颗星星还认真思索了一番呢。
看的指甲是谁做的啊~“海绵又拿出了自己嗲爹的营业嗓音：”怎么刚做不到两周又要卸掉？
”“看腻了！”“你是高中生吧？”说话的是另一位短发顾客。“刚高考完。”“哈哈！
解放了！”这个短发顾客挺自来熟：“看来成绩挺满意啊！准备报哪个学校啊？
““……报联合大学或者工商大吧！”客妹比较老实：“我比较能接受。
”“这两天是不是出成绩了，你考多少啊？”短发顾客看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五百四。
”客妹有点不想回答了。老板娘正在给客人贴睫毛呢，突然大声道：“海绵你复读才考大专，
干嘛复读啊？”海绵只好弱弱的接话：“我爸让我复读，我说复读也是这个成绩。他不信，
我只好复读给他看了。”短发顾客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那你爸很权威了。
”海绵复读考上了大专。海绵从150斤减肥减到了190斤。海绵的这些事情，
老板娘来来回回的说，基本上店里的每个顾客都了如指掌。老板娘报错了价格会骂海绵。
老板娘找不到东西会骂海绵。顾客给差评的时候，老板娘不但要骂海绵，还要扣500块。
除了扣500块以外，海绵并不怎么生老板娘的气。好在，500块只扣了一次。
扣完没多久就是春节，老板娘给海绵包了个1000的红包。海绵顿时就不生气了。
其实老板娘也不瘦，为了拍婚纱照瘦到130斤，拍完半个月又回到160斤了。
其实老板娘高中都没念完。其实老板娘经常给赵哥钱花，具体花了多少海绵也不清楚。
有天上午没客人，老板娘和赵哥在店里吵起来了。老板娘看了赵哥的聊天记录。
赵哥跟店里上个月离职的美甲师嘟嘟有一腿。赵哥跟很多人都有一腿。赵哥给那些女人转账，
520也有，1314也有，更多金额也有。赵哥说你听我解释。老板娘哭着说我不听。
老板娘又哭着说你倒是解释啊。海绵在门外听着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小，默默地离开了。
海绵心想，其实赵哥饭做的还可以。海绵回到了离店不远的合租屋。
住在主卧的男人是个上班族，每天在乱糟糟的出租屋里精心打扮自己。
主卧男一般白天都不在出租屋，今天是个例外。他也很少主动跟海绵说话，
今天却一反常态：“你给洗衣机消个毒吧！”海绵疑惑地看着他。
主卧男补充道：“我上周看见你给洗衣机消毒了。公用的嘛，多消毒挺好的。
”海绵没再说话，默默地翻出消毒液倒进洗衣机桶里。主卧男满意地转身回他的主卧了。
今天第一个预约的客人，约的是11点到店。海绵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折返回了美甲店里。
赵哥已经不在店了，老板娘在给人做美睫，估计是临时到店的顾客。
预约的客人也是手脚都做。实习生麦子做脚。海绵做手，贴甲片+款式。
老板娘突然开麦：“海绵给男人花钱，贷了二十多万打给别人。”“啊，
那个人都是用什么名义要钱呢？”看来爱吃瓜是人之天性。“没啥名义，就说缺钱了。
”海绵淡定回答。“不给就不理她。”老板娘补刀。海绵不用抬头都能看见众人脸上的讥笑。
“那现在理你吗？”顾客一脸关心。“有联系。”海绵其实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但怕客人觉得自己傲慢，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能不能找个理由要回来呢？编个项目啥的？
我是秦始皇，V我50助我重建王朝这种？”顾客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海绵不知道这个人是热情出主意呢还是讽刺自己，只微微摇了摇头。“美女，
双手一起照干~”海绵觉得还是涂指甲让人心安。老板娘口中的那个“男人”叫孙明。
海绵没有跟孙明见过面。孙明给海绵发过他自己的照片，是个半身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