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红蜡,从铅灰色的天幕里倾倒下来,
砸在云澜宗千年不染尘埃的白玉广场上。我站在广场中央的祭天台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血雨浸透了我残破的灰布麻衣,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湿透的发丝贴在脸颊,雨水混着陈旧的血污,沿着下巴滴落,砸在脚边浑浊的血洼里,
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广场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无数张惊惶、厌恶、恐惧的脸孔在血色雨幕中扭曲。他们仰望着高台,
望着我这个被宗门除名、本该早已尸骨无存的“孽徒”,
重新踏上了这片象征着云澜宗无上荣光的圣地。祭天台的另一侧,高耸的观礼席上,
云锦华盖竭力抵挡着这诡异的血雨,却依旧被染上了大片狰狞的红斑。我的师尊,玄玑真君,
端坐在主位中央。他一身清光流转的月白道袍,仙风道骨,面容依旧俊朗出尘,
仿佛岁月与这场污秽的血雨都无法真正侵蚀他分毫。只是此刻,
他眼底深处那份极力压抑的惊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清晰地扩散开来,
再也无法掩饰。他身侧的柳清漪,云澜宗如今最耀眼的星辰,身披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
那张曾让无数弟子倾慕的娇颜,此刻煞白如纸,精心描画的眉眼因恐惧而扭曲,
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她不敢看我,却又控制不住地,
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瞟着我站立的方向,身体细微地颤抖着。血雨冲刷着祭天台上古老的符文,
发出沉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几乎凝成实质。
“苏……苏素尘?”玄玑真君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强行穿透压抑的雨幕,“你……你怎会没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生硬而寒冷。我缓缓抬起眼睫,视线穿过纷乱的血线,精准地落在他脸上。嘴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师尊,”我的声音很轻,
却奇异地盖过了血雨的喧哗,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广场上空,带着一种刻骨的嘲弄,
“留影石……好玩吗?”“留影石”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入玄玑真君和柳清漪的心脏。玄玑真君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放在膝上的手猛地一颤。柳清漪更是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撞在椅背上,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时光的碎片,
带着尖锐的棱角,在血色的雨幕里轰然炸开。1 宗门大比尘埃落定那也是一场喧嚣的盛会,
云澜宗十年一度的大比,人声鼎沸,灵气蒸腾。演武场中央,剑气纵横,法宝流光,
年轻弟子们意气风发,为了那象征着荣耀与资源的魁首之位拼尽全力。我站在角落,
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弟子服,安静地看着场中激烈的对决。那时的我,还是苏素尘,
一个资质平平、沉默寡言的外门弟子,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依附在云澜宗这棵参天大树上。我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最高的观礼台,
落在那道清逸出尘的身影上——玄玑真君。他是我名义上的师尊,虽极少亲自指点,
但他偶尔流露的温和目光,曾是我在这冰冷仙途中唯一感受到的暖意。“下一场,
外门苏素尘,对,内门柳清漪!”执事长老的声音洪亮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前预设好的“惊喜”。人群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议论。
柳清漪,天之骄女,宗主亲传,天生道骨,是云澜宗这一代最璀璨的明珠。而我,苏素尘,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竟然在抽签中“幸运”地抽到了她?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
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戏谑。
柳清漪如同九天玄女般飘然落入场中,霓裳羽衣在阳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华。
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矜持微笑,目光扫过我时,
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苏师妹,请。”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战斗毫无悬念。柳清漪的修为远超于我,她的术法华丽而精准,带着强大的威压。
我尽全力抵挡,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我气血翻涌,经脉剧痛。我像一只笨拙的沙袋,
在擂台上狼狈地翻滚、格挡。每一次被击退,每一次身上增添新的伤痕,
都引来观战弟子们一阵阵低低的哄笑。“啧,就这点本事,也敢上台?”“柳师姐真是心善,
陪这种废物过家家。”“早点认输吧,别丢人现眼了!”那些刻薄的话语如同细密的针,
扎在心上。我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羞辱,一次次爬起来。不是为了赢,
那绝无可能。我只是想证明,我并非他们口中那般不堪一击的废物。终于,
柳清漪似乎厌倦了这场单方面的“指导”。她眼中掠过一丝不耐,随即化作冰冷。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远超之前的凌厉杀机,撕裂空气,
直刺我的丹田要害!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我所有的退路仿佛都被瞬间封死!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我瞳孔骤缩,拼尽全力调动体内微薄的灵力,
在身前布下一层薄弱的护盾。“噗!”剑气毫无阻滞地穿透了那层可怜的防御光罩,
精准地刺入我的小腹。剧痛!冰冷的剑气瞬间在体内肆虐,疯狂破坏着脆弱的经脉。
我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狠狠摔飞出去,
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尘土飞扬,骨头似乎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咳……”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丹田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灵力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流失。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意识在剧痛的漩涡中浮沉。周围的目光,那些嘲笑、冷漠、鄙夷,如同实质的冰水,
将我淹没。就在这时,柳清漪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饱含震惊与痛心的语调,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师尊!诸位长老!
弟子有要事禀报!”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高台上那些威严的身影,都聚焦在她身上。柳清漪一脸凛然,快步走到场中,
手中高高举起一枚流转着微弱光华的黑色晶石——留影石。“弟子方才与苏师妹交手,
本欲点到即止。不料,苏师妹为求取胜,竟在危急关头,暗中催动了一道极其阴邪的魔气!
弟子虽侥幸躲过,却觉事有蹊跷!为证宗门清誉,弟子斗胆,请师尊与诸位长老,
查验此留影石中所录!”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义正词严,脸上充满了对宗门安危的忧虑。
留影石被恭敬地呈上高台。执事长老接过,注入灵力。嗡!一道清晰的光幕投射在半空。
画面晃动,背景是宗门后山一处偏僻的断崖。画面中,
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身形瘦削的背影,
正鬼鬼祟祟地与一个笼罩在浓郁黑雾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进行着交易!那背影,
赫然与我一般无二!只见“我”将一块看似普通的宗门令牌递给黑雾中的人,
而对方则递来一个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玉瓶!交易完成,
那黑雾中的人影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失。画面中的“苏素尘”转过身,虽然面容模糊,
但那侧脸的轮廓,那身破旧的弟子服,
以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被留影石刻意捕捉放大的阴鸷与贪婪……正是我!
光幕定格在“我”那模糊却充满“罪证”的脸上。“哗——!”整个演武场彻底炸开了锅!
之前的嘲笑瞬间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魔修!她竟敢勾结魔修!”“难怪修为那么差,
原来是走了邪路!”“无耻!叛徒!该杀!”“宗门败类!处死她!”声浪滔天,
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将我钉死在原地。那巨大的、充满恶意和审判的喧嚣,
比腹部的伤口更让我感到窒息和冰冷。我张了张嘴,想嘶喊,想辩解,
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冰冷的地上,
因为极致的冤屈和愤怒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孽障!!!
”一声蕴含无尽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恐怖的威压瞬间降临,
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我的身上!高台之上,玄玑真君猛地站起!
他清俊的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被彻底背叛后的暴怒与冰冷的杀意!
那双曾让我感到些许暖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看向我的眼神,
如同在看世间最污秽的垃圾!“苏素尘!”他的声音蕴含着灵力,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内腑翻江倒海,“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而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
“师尊…那不是我…柳师姐…她陷害我……”我的目光死死盯着柳清漪。
她站在玄玑真君身后,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
此刻清晰地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而残忍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毒蛇的信子,
冰冷地舔舐着我的绝望。“放肆!”玄玑真君怒极,袍袖猛地一挥!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隔空袭来!“呃啊——!”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刚刚撑起一点的身体再次被重重拍回地面!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光,如同审判之矛,从玄玑真君的指尖射出,
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我本就剧痛难忍的丹田!“噗嗤!”仿佛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碎裂的声音。
比之前被剑气刺中强烈百倍、千倍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那感觉,
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全身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不可阻挡的速度疯狂溃散、消失!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最核心、最重要的东西,被那冷酷的金光彻底碾碎、抽离!“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扭曲。
汗水、血水和泪水糊满了我的脸。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在旋转、崩塌。灵根……碎了。
仙途……断了。“勾结魔修,背叛师门,罪不容诛!”玄玑真君冰冷的声音,
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和迟疑,“念在你曾入我门下,
本座留你一命!自今日起,苏素尘,废去修为,逐出云澜宗!永世不得踏入仙门半步!
”他袍袖再次一挥,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卷起我残破如破布娃娃的身体,
狠狠抛向演武场边缘那深不见底的——万骨渊!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
混杂着下方无数弟子解恨的唾骂和鄙夷的目光。“扔下去!让她喂了渊底的魔物!
”“便宜这叛徒了!”“活该!死有余辜!”身体急速下坠,冰冷的渊风如同刀子割裂皮肤。
万骨渊那特有的、混合着腐烂与硫磺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令人窒息。
意识在剧痛和绝望中沉沦,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演武场高台上,柳清漪依偎在玄玑真君身边,
那张美丽脸庞上,清晰绽放的、胜利者的微笑。像一朵剧毒的罂粟,开在我坠落的深渊之上。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2 深渊觉醒魔道重生万骨渊底,是连阳光都拒绝涉足的永夜之地。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弥漫着浓烈的尸骸腐烂气息和刺鼻的硫磺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灼烧着脆弱的肺腑。我躺在冰冷、滑腻的腐殖层上,不知过了多久。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丹田处,那个被玄玑真君一指洞穿的地方,
空荡荡的,像是一个被彻底挖空的窟窿。曾经哪怕再微弱、也真实存在的灵力,
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深入骨髓的、被彻底剥夺的空虚和冰冷。灵根被废,修为尽失。
仙途断绝。彻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比渊底的阴风更刺骨。
那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寒意,是信仰崩塌后的死寂。师尊那冰冷无情的眼神,
柳清漪那毒蛇般的笑容,同门们鄙夷的唾骂……所有画面在黑暗中反复切割着我的意识。
为什么?凭什么?一个声音在死寂的深渊中响起,冰冷、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
如同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想活吗?”“想复仇吗?
”“拥抱这深渊…接纳这污秽…它们…都将成为你的力量……”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
而是直接在我破碎的识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诱惑的恶意。它仿佛能穿透灵魂,
勾起最深沉的怨恨和最暴戾的渴望。复仇……复仇……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磷火,
骤然在死寂的心湖中点燃。恨意!滔天的恨意!像沉睡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绝望、痛苦和迷茫!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炽烈,
烧灼着我的血液,啃噬着我的骨髓!它比这万骨渊底的万载寒冰更冷,
又比地心涌动的岩浆更烫!“想……”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我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
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就…吃下去…”那声音蛊惑着,带着一丝得逞的狞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最精纯的污秽死气和狂暴魔能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
骤然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蛮横地涌入我残破不堪的身体!“呃啊——!
”比灵根被废时更恐怖百倍的痛苦瞬间降临!身体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和冰狱的夹缝之中!
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强行撕裂、改造!
黑色的、粘稠的纹路如同活物般从丹田的破口处疯狂蔓延,迅速爬满四肢百骸,
带来灼烧和冻结的双重酷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然而,
在这非人的折磨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令人战栗的力量,
也在我的身体深处疯狂滋生、咆哮!它来自渊底沉积万年的死气,来自无数陨落生灵的怨念,
来自那神秘声音引渡的、最本源的黑暗魔能!它们不再是毁灭,而是以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
重塑着我!破碎的丹田被狂暴的能量强行撑开、改造,化作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
断裂的经脉被粘稠的黑暗能量粗暴地粘合、拓宽,变得如同地脉般坚韧!
那爬满全身的黑色魔纹,不再是诅咒,而是力量的烙印!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抓起手边一截不知是何生灵的、冰冷坚硬的白骨,狠狠刺入自己尚且完好的手臂!噗!
鲜血涌出。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流出的血液,不再是鲜红,
而是粘稠如墨汁般的纯黑!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蠕动着,
无数细小的、肉眼可见的黑色丝线疯狂生长、交织,
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死气与魔能!仅仅几个呼吸间,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散发着微弱黑气的痕迹!强大的自愈力!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奔腾的岩浆,在重塑的躯体内汹涌澎湃!
它冰冷、狂暴、充满了毁灭的欲望,却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着迷!
“嗬…嗬嗬……”破碎的笑声从我喉咙深处溢出,混合着血沫,在死寂的渊底回荡,
如同厉鬼的呜咽。我挣扎着,用那截染血的白骨作为支撑,一点点,从冰冷滑腻的腐殖层上,
站了起来。骨骼发出新生的脆响。深渊的黑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感知中。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纤毫毕现!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死气,
远处尸骸堆中啃噬腐肉的魔物发出的细微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