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梯惊魂电梯门在寂静的八楼无声滑开,像一张漆黑的口。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顶灯惨白的光晕,像垂死病人的眼白。我——章小贵,
一个加班到灵魂出窍的普通职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了进去。指尖尚未触及冰凉的按钮,
那两扇沉重的门便带着一声老旧的叹息,在我身后合拢,严丝合缝,如同封死的棺盖。
几乎同时,微弱但清晰的“滴”声响起,楼层指示灯上,代表六楼的数字固执地亮起了红光。
一股寒意,细如蛛丝,悄然爬上我的脊背。我没按六楼。电梯开始下沉。
封闭的铁盒子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只剩下钢缆摩擦井道内壁的单调声响,咯吱咯吱,
如同生锈的脊椎在黑暗中一节节扭动。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泼下,
在脚下拉出我孤零零、轮廓分明的影子,像个被遗弃的纸偶。空气是凝滞的,
带着金属的冷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灰尘陈积的腐朽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冷的铁屑。
我盯着门缝上方那缓慢变化的红色数字:7……6……5……数字每一次跳动,
都牵扯着我脆弱的神经。它太安静了,这箱子里的死寂压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徒劳地按了按开门键,那按键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毫无反应。数字跳到了“3”。
毫无征兆,电梯猛地一震,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骤然刹停。惯性让我向前踉跄,
额头几乎撞上冰冷的金属门壁。顶灯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哀鸣,
随即开始疯狂地、神经质地明灭闪烁,频率快得令人窒息。
光与影在我脸上、身上、整个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撕扯、跳动。每一次黑暗降临,
都短暂得令人绝望;每一次光明重现,都刺目得如同审判。黑暗短暂笼罩的瞬间,
我似乎瞥见对面光洁如镜的轿厢内壁上,映出的不止是我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闪烁灯光制造的错觉,
但一股冰冷的惧意已牢牢攫住了心脏。
“滋啦…滋啦…”顶灯垂死挣扎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盖过了我骤然加速的心跳。
十秒。时间在恐惧的粘稠沼泽里艰难爬行。每一次灯光熄灭,
都像是被猛地推入冰窟;每一次重新亮起,又像被强光灼伤。
我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纹丝不动的门,仿佛它是隔绝地狱与人间的最后屏障。黑暗中,
我似乎听到一种声音,极其细微,如同指甲在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刮擦着轿厢光滑的内壁,
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声,就在我的背后。我的后背瞬间僵直,
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冷汗沿着脊椎沟壑无声滑落,浸湿了衬衫,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口呼吸。那刮擦声时断时续,如同一个恶意的挑逗者,
在灯光明灭的间隙里游移不定。它是幻觉吗?是电梯故障的杂音?
还是……某种东西在黑暗中耐心地打磨它的爪牙?极致的寂静中,
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和牙齿难以抑制的轻微磕碰声。
2 无形之手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十秒折磨即将耗尽我所有意志力时,
“咔哒”一声沉闷的机械响动,如同骨骼复位,电梯猛地一震,恢复了运行。顶灯稳定下来,
恢复了那令人心安的惨白。数字“3”熄灭,“4”亮起。电梯再次下沉。
我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后背紧贴着冰凉的轿厢内壁,
试图汲取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刚才的刮擦声,一定是幻觉,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听。
我努力说服自己,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视着刚才感觉声响传来的角落——光滑的金属壁面反射着灯光,
空无一物。电梯平稳地越过四楼。就在数字“4”亮起的刹那,一种冰冷刺骨的触感,
毫无预兆地、极其精准地,扼住了我的后颈!那不是风,不是错觉!
那感觉清晰、冷酷、带着绝对的力量和……非人的恶意!
像两截刚从冰窖深处抽出的、浸透了寒气的铁箍!“呃!
”一声短促的惊叫被死死卡在喉咙里。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
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那冰冷的钳制骤然发力!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向前、向下压迫!我的脑袋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掼向前方,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电梯门上!剧痛伴随着瞬间的眩晕炸开。窒息!
纯粹的、彻底的窒息!气管被瞬间锁死,一丝空气都无法通过。我的肺叶徒劳地膨胀、收缩,
如同离水的鱼在干涸的岸上绝望挣扎。求生的本能让我疯狂地扭动身体,
双手拼命地向后抓挠,试图撕开那扼住命运咽喉的恐怖存在。
我的手指在颈后疯狂地抓挠、撕扯,指甲刮过自己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和自己汗湿的衣领!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实体!
只有那冰冷、坚硬、不断收紧的触感,如同焊接在我皮肉上的刑具!
“嗬……嗬……”喉咙深处只能挤出破风箱般撕裂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眼球被巨大的压力挤得向外凸出,视野开始发黑、旋转。镜面般的内壁上,
映出我扭曲到变形的脸:因极度缺氧而呈现可怕的紫红色,眼珠暴突,布满了濒死的血丝,
嘴巴大张着,舌头不受控制地微微外伸,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
更恐怖的是,镜中那个濒死的我,脖子周围,空无一物!
只有我自己徒劳抓挠的双手在颈侧留下道道血痕!
这视觉的悖论彻底击溃了我最后残存的理智——扼住我、要置我于死地的,
是纯粹的、无形的“无”!是“空”本身在行凶!3 生死线绝望!
比冰冷的钢壁更坚硬的绝望!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每一寸皮肤,
扎进骨髓深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视野的边缘汹涌地吞噬进来,
中心只剩下顶灯那惨白的光点,如同通往地狱的最后一眼。身体的力量像沙漏里的沙,
飞速流逝。疯狂抓挠的双手变得绵软无力,徒劳地垂落下来,指尖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意识像一块坠入深海的石头,被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裹挟着,
飞速下沉、沉没……电梯平稳运行的下坠感消失了,只剩下灵魂向着无底深渊的永恒坠落。
最后一点微弱的听觉捕捉到一声清脆的“叮——”,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六楼到了吗?还是地狱的丧钟?这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一闪,
随即被彻底的、无边的黑暗吞没。“……小贵?章小贵!天呐!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遥远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和哭腔,穿透厚重的黑暗帷幕,
像针一样刺入我混沌的意识。紧接着,一股强大而真实的拉力粗暴地撕扯着我。身体被拖拽,
粗糙的地毯纤维摩擦着我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也带来一丝……活着的实感。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我几乎被碾碎的气管!像无数把冰刀在肺叶里搅动,
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我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脖子深处那火烧火燎、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剧痛。
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胆汁的苦涩。“咳!
咳咳咳……嗬……嗬……”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被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刺得生疼。
模糊晃动的视野里,是妻子李梅那张煞白如纸、涕泪横流的脸,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跪在我身边,双手死死抓着我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身体抖得比我还厉害。
“你怎么了?!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电梯里……脖子……天啊!谁干的?!
”她的声音尖利而破碎,语无伦次。我张了张嘴,喉咙深处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破碎的嗬嗬声,
剧痛让我根本无法说话。只能颤抖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沉重如灌铅的手,
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指尖痉挛地指向身后那扇敞开的、如同恶魔巨口的电梯门。轿厢里,
惨白的灯光依旧亮着,冰冷而死寂,像一个刚刚完成猎杀的冷酷陷阱,无声地嘲笑着。
4 镜中鬼影李梅顺着我的手指,惊恐地望向那空无一人的电梯轿厢。她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瞬间褪尽,
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深入骨髓的骇然。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那空荡荡的电梯内部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彻底冻住了灵魂。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恐惧,比刚才那扼颈的窒息感更甚百倍,顺着她僵直的目光,
再次毒蛇般缠绕上我的心脏。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脖颈,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绝望,望向电梯内部。光滑如镜的轿厢内壁,
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狼狈瘫倒的身影。而在我那布满青紫色指印、触目惊心的脖颈旁边,
在冰冷的金属倒影里,
在那些属于我的、凌乱而绝望的抓痕之上——一只巨大、扭曲、近乎透明的手掌轮廓,
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镜面深处收回。那轮廓的边缘模糊不定,
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动,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实体感。它消失得如此之快,
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剧痛和缺氧带来的幻视。但李梅脸上那凝固的、深入骨髓的惊骇,
和我喉咙深处那无法磨灭的冰冷触感与剧痛,都在疯狂地尖叫着同一个事实:那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