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深初见九重天上的清宵殿,是三界中最特别的地方。别处仙宫或流光溢彩,
或仙气缭绕,唯有这里,万年飘雪,亘古不化。殿檐悬着的冰棱能映出百里外的云影,
殿前那株五千年的寒梅,花瓣永远凝着一层薄霜,连风过处,都带着沁骨的凉意。
殿主凌玄仙尊,便是这清宵殿最好的注脚。她修的是无情道,剑出必见霜,心湖从无波澜。
三万岁飞升仙尊,是仙界近万年来最年轻的一位,剑法学识冠绝三界,却极少踏出众仙视野。
传闻她生来便断情绝爱,眼中只有大道,座下弟子虽不多,
却皆是精挑细选的仙门翘楚——唯有一个例外,便是墨渊。
墨渊是三百年前凌玄在凡间游历时捡回来的。彼时他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浑身是伤,蜷缩在乱葬岗的角落。腐臭的气息里,他像一头濒死的小兽,
脊背绷得笔直,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映着天边残月,带着未驯的野气。
凌玄本欲拂袖而去。她修无情道,最忌沾染凡尘因果,何况这少年身上血气过重,恐非善类。
可那双眼睛,偏偏让她顿了脚步。那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欲,
像极了她初入仙途时,在冰封的剑冢里独自熬过百年寒冬的模样。她指尖凝起一道清光,
落在他眉心。那光芒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抚平了他体内翻涌的戾气。
“愿入我门下?”她的声音清冷,像殿外碎裂的冰珠。少年沉默片刻,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吐出两个字:“愿意。”于是,清宵殿多了个最小的弟子。墨渊性子寡言,却极有天赋,
尤其在剑道上,仿佛与生俱来便懂得如何与剑相融。凌玄教他《寒霜诀》,
他一夜便能入门;教他御剑之术,他三日便运用自如。其他弟子需耗费十年苦修的术法,
他往往数月便能精通,快得让人心惊。凌玄对他不算严苛,却也谈不上亲近。她教他术法,
授他心法,一如对待其他弟子。每日卯时,她会在殿中讲道,墨渊永远是第一个到的,
坐在最前排,抬眸望她的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她偶尔会指点他练剑,
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手腕,总能感觉到他皮下血脉搏动得格外有力,
带着一丝与清宵殿格格不入的灼热。“此处当收力,”她会抽回手,语气平淡,
“你戾气太重,需静心。”墨渊便会低头应“是”,耳根却悄悄泛红。
他总是离她最近的那一个。她打坐时,他便在殿外雪地里练剑,一招一式,
都带着她教导的影子。她处理宗门事务时,他便安静地候在一旁,磨墨研茶,不多言语,
却将她的喜好记得分毫不差——她不喜过甜的点心,他便让膳房做了微苦的莲子糕。
她看书时爱用微凉的玉石镇纸,他便每日清晨去寒潭边取来一块,焐至不冰手再呈上。
她偶感风寒,他会彻夜守在殿外,待她晨起时,奉上温度恰好的姜汤。有弟子私下议论,
说墨渊师弟看师尊的眼神,太过专注了些,不像弟子看师尊,反倒像……话未说完,
便被墨渊冷冷一瞥吓退。他周身的寒气虽不及凌玄,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锋锐,
让人不敢再多言。凌玄并非不知。只是在她眼中,万物皆平等,情爱更是修行路上的劫数,
不值一提。她曾在一次讲道后,单独留下墨渊。“修道者,当断尘缘,心无旁骛。
”她坐在冰玉榻上,手中摩挲着一枚玉简,语气听不出情绪。墨渊站在殿下,
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抬眸望她,那双曾带着野气的眼睛,如今已添了几分深邃,
像藏了星辰的夜空。“弟子谨记师尊教诲。”他低声道,声音却微微发颤。
可那目光里的东西,却像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缠绕在清宵殿的风雪里,挥之不去。
第二章 魔气暗生时光荏苒,又是百年。墨渊已长成挺拔的青年,眉眼清俊,鼻梁高挺,
只是下颌线绷得极紧,添了几分冷硬。他的修为在同辈中早已遥遥领先,
甚至隐隐有追上几位长老的势头,成了清宵殿乃至整个仙门都瞩目的新星。
凌玄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白衣胜雪,青丝如瀑,
仿佛三百年的时光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是偶尔看向墨渊的目光,
会多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发现,墨渊的功法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修的是清宵殿正统的《寒霜诀》,运转时本该周身萦绕着清冽的寒气,可近来,
凌玄却在他身上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与寒霜气息截然相反的灼热感。那气息霸道、阴鸷,
像极了……被三界禁制的魔气。她不动声色,暗中观察。
她发现墨渊每月十五都会独自去后山禁地,那里有她设下的净化法阵,
本是为了压制清宵殿过于浓重的寒气。可每次他从禁地出来,衣衫都会沾着淡淡的血腥味,
周身的气息也会紊乱数日。她还发现,他房里藏着一枚黑色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魔纹,
被灵力层层包裹,显然是怕被人察觉。疑虑像雪球般越滚越大,直到一次秘境试炼,
彻底揭开了那层伪装。那次试炼之地是“无妄渊”,传闻是上古神魔大战的遗址,
里面残留着极重的煞气,等闲仙人不敢深入。墨渊为救一位被妖兽围困的同门,误入渊底,
身陷险境。凌玄在秘境之外以仙识探查,只见那青年被数十头高阶妖兽围攻,仙力耗尽,
已然被逼至绝境。就在她准备出手相救时,异变陡生——墨渊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周身陡然爆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黑色的雾气缭绕着他,所过之处,
坚不可摧的妖兽鳞甲瞬间化为齑粉,连空气都被灼烧得发出滋滋声响。那力量霸道、阴冷,
带着睥睨众生的威压,赫然是魔尊独有的本源魔气。凌玄的心猛地一沉,
像被殿外的寒冰冻住。她瞬间出现在秘境中,挥手布下结界,隔绝了外界窥探。“你是谁?
”她的声音比殿外的冰雪更冷,剑已出鞘,“唰”地一声,剑尖直指墨渊眉心。
那把伴随她万年的“断念剑”,此刻寒气凛冽,映出她眼底的震惊与失望。
墨渊身上的魔气尚未完全褪去,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盘旋,与他平日清俊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看着凌玄,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
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绝望。“师尊……”他唤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墨渊?
”凌玄冷笑,“一个身负魔骨,修炼魔功的人,也配叫这个名字?
”她想起三百年前捡到他时,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想起他修行速度快得惊人,
却总在月圆之夜气息不稳;想起他看向自己时,
那过于炽热、甚至带着一丝偏执的目光……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
指向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你是魔族余孽?”墨渊没有否认。他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坦然,
甚至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嘲讽:“是。我乃魔界少主,墨渊。三百年前,魔界内乱,
我被王叔追杀,侥幸逃至凡间,遇上了师尊。”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凌玄脸上,
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我本想,
就这样一直做师尊的弟子,哪怕只有百年,千年……可我瞒不住了。
无妄渊的煞气引动了我体内的魔骨,再藏,也只是自欺欺人。”凌玄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想起这百年间的点点滴滴——他为她挡下偷袭的妖兽,手臂被利爪划开,
伤口愈合时冒出的黑气。他修炼《寒霜诀》时,总是在关键处走火入魔,
却硬撑着不肯让她察觉。他看着她时,那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却又被他死死压住……原来那些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全都是真相的碎片。
“念在你三百年未曾为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绪,断念剑微微偏开,
“自废魔功,我便饶你一命,逐出清宵殿,永世不得踏入仙界。”墨渊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眼角甚至泛起一丝红意:“自废魔功?师尊可知,魔功与我同生共死,废了它,
我便只剩一摊枯骨。”他向前一步,无视了抵在颈侧的剑尖,黑色的魔气顺着剑刃攀爬,
却在触及凌玄指尖时,温顺地退了回去。“更何况,”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偏执的疯狂,
“我若死了,谁来护着师尊呢?”凌玄心头一震,猛地后退一步,剑刃划破了他的颈侧,
留下一道血痕。那血是暗紫色的,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放肆!
”她厉声呵斥,胸口微微起伏。墨渊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眼底翻涌着压抑了百年的情愫:“师尊,我敬你,爱你,三百年如一日。
哪怕知道自己是魔族,哪怕知道仙魔殊途,我也从未敢有半分逾矩。可你现在要我死,
要我离开你……我做不到。”“仙魔殊途,本就不该有牵扯!”凌玄别过脸,
不敢再看他那双滚烫的眼睛。“殊途又如何?”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偏要走一条能与你同行的路!”他转身,黑色的魔气包裹着他,瞬间消失在秘境中。
只留下一句带着魔性的话语,在空旷的渊底回荡:“师尊,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以能配得上你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凌玄握着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无妄渊的风卷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滔天巨浪。
第三章 魔宫囚笼墨渊的身份暴露,在仙界引起轩然大波。清宵殿首当其冲,
无数仙门长老要求凌玄交出墨渊,以正仙魔之分,甚至有人质疑她早已知晓墨渊身份,
故意包庇魔族余孽。凌玄以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压力。她对外宣称墨渊已被她斩杀于无妄渊,
用一道凝聚了自身仙元的“斩魔令”堵住了悠悠众口。那道令牌耗尽了她百年修为,
让她脸色苍白了许久。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三百年的师徒情分,还是……别的什么。
可她低估了墨渊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掌控力。三个月后,魔界异动。
那位消失了三百年的少主突然回归,
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内乱——他亲手斩杀了当年追杀他的王叔,将其麾下的反叛势力连根拔起,
用鲜血染红了魔宫的每一寸地砖。登基大典的当日,墨渊亲率百万魔军,兵临南天门。
他一身玄色龙纹魔袍,金冠束发,周身魔气缭绕,却又带着一种威严的贵气。
三百年的隐忍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宇间是杀伐果断的狠厉,唯有那双眼睛,
依旧亮得惊人,只是此刻,那光芒里只剩下势在必得的偏执。他站在云端,
目光穿透重重仙障,直直落在清宵殿的方向,仿佛能透过万里云海,
看到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凌玄仙尊,”他的声音透过魔气传遍三界,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尊今日,是来求亲的。”满场哗然。
南天门的守将气得须发皆张:“放肆!魔孽休要痴心妄想!
凌玄仙尊岂会屈尊嫁给你这邪魔歪道!”仙门众仙纷纷附和,怒斥他不知廉耻,罔顾天道。
凌玄站在清宵殿的最高处,凭栏而立。殿外的雪下得正紧,落在她的发间,凝结成霜。
她看着云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觉得荒谬又心惊。三百年的师徒情分,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凌玄仙尊,”墨渊无视众仙的怒骂,继续道,“本尊要娶你为后,
执掌魔宫六宫,与本尊同享三界尊荣。三日内,若仙界不送仙尊入魔宫,本尊便踏平南天门,
血洗九重天!”这哪里是求亲,分明是强取豪夺。凌玄拔剑而起,白衣胜雪,
立于南天门之上,与墨渊遥遥相对。断念剑在她手中嗡鸣,散发出凛冽的寒气:“墨渊,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仙魔殊途,休要再做白日梦!”“恩断义绝?”墨渊笑了,
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师尊教我三百年,这份恩情,
墨渊没齿难忘。唯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万一。”他话锋一转,
语气陡然凌厉:“至于仙魔殊途……在我这里,没有殊途,只有我想不想!”话音未落,
他已瞬间出现在凌玄面前,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
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魔气的灼热,烫得她皮肤发麻。“师尊,
跟我回去吧。”他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带着魔息的甜腥,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厌恶。
“魔宫比清宵殿暖和,不会让你冻着。”凌玄运起仙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