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白光管灯管嗡嗡低鸣,像一群得了痨病的蚊子,无精打采地悬在头顶。
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关东煮汤汁熬过头的咸腻、廉价香薰蜡烛徒劳挣扎的甜香,
还有……我第一百次试音失败通知书上,油墨散发出的、冰冷的绝望气息。那张薄薄的纸片,
此刻正被我攥在掌心,揉搓得不成样子。指尖冰凉,仿佛连血液都懒得流动了。
又一个“感谢参与”,又一个“声线不符合角色要求”,又一个“期待您下次尝试”。下次?
我的人生字典里,“下次”这个词已经被用得卷了边,磨损得快要看不清了。
“叮咚——欢迎光临!”自动门的电子音欢快地响起,刺耳得如同嘲笑。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鼻腔里灌满了速食食品那廉价而浓烈的味道。货架上,
一排排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沉默地矗立着,像一群冷漠的看客。其中一包榨菜,
红彤彤的包装袋上印着那个万年不变、笑容虚伪的代言人,
正用一双塑料感十足的眼睛“慈祥”地看着我。包装袋上那行巨大的广告词——“鲜脆爽口,
买一送一!”——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
一股无名的、滚烫的岩浆猛地从胃里直冲头顶,瞬间烧断了所有名为“理智”的保险丝。
“鲜脆爽口,买一送一——!”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裂在空旷的便利店上空。不是模仿,
不是练习,是一种彻底崩坏后的嘶吼。尖利、破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癫狂,
把空气都撕扯得变了形。那声音在冷冰冰的货架间横冲直撞,
震得头顶那几排惨白的灯管似乎都跟着嗡嗡颤抖起来。
我甚至模仿着广告牌上那个夸张的动作,手臂猛地挥出,指向那排无辜的榨菜,
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买一送一!听见没有!买!一!送!一!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呕出来的碎石,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积压了太久的疲惫、不甘、自我怀疑,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诞无比的宣泄口,喷薄而出。
值班的同事小林,正躲在收银台后面偷偷刷着手机,
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促销狂吼”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惊恐地抬起头,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茶叶蛋,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翻墙跑出来的危险分子。
我吼完了。胸腔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喉咙火辣辣地疼。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头顶灯管那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就在这片死寂里,
一个清晰、冷冽,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切了进来:“刚才那句。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身体僵硬地循声望去。
便利店的玻璃自动门不知何时无声地滑开了一半。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颀长,
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大衣,肩线平直流畅,
衬得他像一尊从时尚杂志封面直接走下来的冰冷雕塑。他脸上架着一副窄边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此刻正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愕,没有厌恶,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到近乎冷酷的审视。他薄薄的唇线几乎没有动,
声音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再说一遍。”便利店廉价的白炽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投下深峻的阴影。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果冻,沉重地压在胸口。小林僵在收银台后面,
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珠子在我和门口那个男人之间惊恐地来回扫视。我?
我像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劣质机器人,大脑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榨菜之力”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的羞耻感。刚才那是什么?我在干什么?
对着空气发疯还被陌生人全程围观?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门口的男人——江临渊,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我的意识——见我没反应,
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没有催促,
只是维持着那种穿透性的注视,仿佛在耐心等待一个实验标本给出反应。喉咙干涩得发紧。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脑子里嗡嗡作响,
全是那包榨菜刺眼的红和那行可笑的广告词。在那种强大而冰冷的气场压迫下,
我几乎是凭着一种濒死生物的本能,嘴唇哆嗦着,
极其微弱地、气若游丝地重复了一遍:“鲜…鲜脆爽口…买…买一送一……”声音细若蚊呐,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与刚才的癫狂判若云泥。江临渊镜片后的眼神似乎闪了一下,
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评价,没有表情,只是极其干脆地转过身,
丢下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法官落下法槌:“跟上。”那两个字,
比便利店的冷气还要冻人。我像被无形的绳索套住,双脚不听使唤地挪动起来。
大脑一片混沌,身体却下意识地执行着指令。走出便利店自动门的那一刻,冷风扑面而来,
让我打了个激灵,却吹不散脸上的滚烫。我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小林那必然精彩万分的表情。
江临渊的座驾是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安静地蛰伏在路边,像一头沉默的猛兽。
他拉开车门,示意我进去。动作简洁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后座,皮革座椅冰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
车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内空间宽敞得令人窒息,
弥漫着一种清冷的、类似雪松的气息。他坐进驾驶位,发动引擎,整个过程没有再看我一眼,
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荡。
车子平稳而迅疾地驶离了那个让我社会性死亡的便利店街区,
汇入都市夜晚璀璨而冷漠的车流。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怪陆离,飞速掠过,
像一场光与影的默剧。我蜷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廉价卫衣的衣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要带我去哪?刚才那句丢人的榨菜广告词,
到底触动了这位业界阎王的哪根神经?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疯狂旋转,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地下停车场。电梯无声地攀升,停在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楼层。
厚重的隔音门滑开,一股混合着昂贵电子设备和精密空调系统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而室内,
是一个超乎想象的顶级录音控制室。一整面墙的巨型专业调音台,
密密麻麻的旋钮和指示灯闪烁着幽冷的光。几块巨大的高清监视屏悬浮在控制台前方,
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段画面。环绕四周的是几间用厚重隔音玻璃分隔开的独立录音棚,
里面摆放着价值不菲的麦克风、防喷罩和谱架。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专业、极度昂贵的冰冷感。控制台前坐着几个人,正低声交谈着。
当江临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所有的交谈声瞬间消失,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先是恭敬地落在江临渊身上,随即,
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和探究,
、廉价牛仔裤、脸上还残留着便利店油光、眼神惶恐得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的人——身上。
“江老师,您来了。”一个穿着合体西装、戴着细边眼镜的男人立刻起身,
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在我身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这位是……?”江临渊没有理会他的询问。他径直走到控制台前,
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敲击了几下。
主监视屏上原本静止的画面立刻动了起来——那是一部制作极其精良的热血战斗番片段。
屏幕中央,一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少年英雄,正被巨大的黑暗能量冲击波狠狠轰飞!
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向身后摇摇欲坠的摩天大楼,
碎石与玻璃如同暴雨般在他身边炸裂、飞溅!少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嘴角淌着鲜血,
却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着苍穹发出震耳欲聋、撕裂灵魂的咆哮!声波仿佛要化为实质,
扭曲了空气,屏幕上瞬间爆开刺眼的白光!那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极其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