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称我为“古加”,伟大的守护神。他们为我修建神殿,将我的事迹刻在石壁上,
万民向我跪拜。新继位的王,那个曾救我于微末的少年,会带着虔诚的目光来与我倾诉。
我总会像过去一样,用冰冷的挖斗轻抚他的头顶,执行我唯一的底层指令。他永远不会知道,
为了换取这份守护他的力量,我付出的代价是我的灵魂。他所崇拜的神明,
其实只是他故友的坟墓。剧痛。不是血肉之躯的痛。是灵魂被烧红的烙铁,
硬生生焊进冰冷钢铁里的那种撕裂与灼烧。我的意识,从一片过劳昏厥的黑暗中,
被某种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扯了出来。我睁开眼。视野是诡异的广角,
边缘有几行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数据流,正在幽幽地跳动。左上角,
一个血红色的电池图标在疯狂闪烁。能量:15%我尝试动一下。
“轰隆——”大地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仿佛一头巨兽翻了个身。我下意识地低下头。
映入我意识的,是两条锈迹斑斑的巨大履带,和一只沾满了新鲜泥土的黄色挖斗。我,李明,
一个在项目工地上连续996最终猝死的倒霉工程师。成了一台挖掘机。我的大脑,不,
我的核心处理器还没转过来,身后就爆发出了一阵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一群几乎赤身裸体的原始人,手持着磨制粗糙的骨矛和石斧,正双眼赤红地朝我疯狂冲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憎恨与恐惧。
他们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原始音节,但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声音里蕴含的恶意。魔物!
杀了它!我想张嘴解释,告诉他们我不是怪物,我曾经也是个人。
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却是震耳欲聋、让山林都在颤抖的引擎轰鸣!这声轰鸣,
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点燃了他们全部的怒火。我的“解释”,
在他们听来,是最高级别的挑衅。我只能逃。我笨拙地操控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钢铁身躯,
两条履带碾过灌木丛,发出哗啦啦的、令人心慌的巨响。身后,
骨矛和石斧如同雨点般投掷而来。叮!当!它们砸在我厚重的金属外壳上,不痛。
但每一次撞击,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灵魂上。屈辱,悲哀,
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荒谬感。左上角那个血红色的能量条,正在飞速下降。
14%……12%……9%……我知道,一旦这个数字归零,我这个刚刚重生的倒霉灵魂,
就会像断了电的旧电脑一样,彻底消散。被误解。被追杀。即将再一次,毫无尊严地死亡。
巨大的绝望和不甘,如同潮水般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冲垮。
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为什么,要把我当成怪物!我被他们一路驱赶,
逼到了一处悬崖边上。身后,是原始人越来越近的、兴奋的呐喊,
他们以为已经将我逼入了绝境。退无可退。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
去他妈的解释!去他妈的误会!老子只想活下去!我发出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
引擎的轰鸣声化作实质的声浪,震彻整个山谷!我猛地转过身,将所有仅存的能量,
全部汇聚到那只巨大的挖掘臂上。然后,朝着我身后的悬崖岩壁,
疯狂地、不计后果地砸了下去!我不是要攻击他们。我只是想用我上辈子最熟悉的专业,
砸出一条路,砸出一条活路!轰隆——!巨响几乎震聋了所有人的耳朵。
在那些原始人惊恐到呆滞的注视中,那面坚硬无比的岩壁,被我硬生生凿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他们被这超乎想象、如同神罚般的力量彻底吓傻了。
他们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
身体筛糠般地剧烈颤抖。他们以为是山神发怒了。这,就是他们眼中的神迹。于我而言,
这只是一个工程师对机械原理的本能应用,和一条濒死野狗的垂死挣扎。我没有丝毫犹豫,
趁机冲进了新开的山洞。能量:1%视野陷入一片漆黑,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像一堆废铁般,陷入了半休眠状态。在无尽的黑暗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
又或许是一年。突然,一丝微弱的能量,像沙漠中的一滴甘泉,缓缓流入我冰冷的核心。
我勉强睁开眼。一个瘦弱的部落少年,正怯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手里捧着一块亮晶晶的、似乎是某种矿石的石头,正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我的履带前。
他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眼中没有憎恨的人。只有小心翼翼的好奇,
和一丝……我没有看错的,怜悯。少年名叫阿岩。他将“温顺”的我,
引回了他的部落——枯水部落。迎接我的,是整个部落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戒备。
一个拄着巨大兽骨杖的老者,用审视的、充满怀疑的目光,
一遍遍地打量着我这具庞大的钢铁之躯。他是部落的酋长,也是阿岩的祖父。
其他村民远远地躲开,交头接耳,将自家那些被我吓得哭闹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被“安置”在部落最外围的一片空地上。我就像一头随时可能挣脱牢笼伤人的恐怖野兽,
被所有人监视着。最让我感到愤怒和无力的,是这个部落的现状。他们的嘴唇干裂起皮,
家家户户的陶罐里都空空如也,连孩子们都因为严重的缺水而面黄肌瘦,
无精打采地蔫在地上。阿岩的脸色也很苍白。可他们,宁愿守着这份贫瘠和绝望,
也不愿相信我这个能带来改变的“异类”。我能帮他们。我脑子里有最专业的地质勘探知识,
我甚至能通过土壤的颜色和植被的分布,大致判断出地下水脉的位置。可我无法言说。
这种明明有能力改变一切,却被猜忌和排斥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彻底压垮。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为了报答阿岩的那块“救命石”,也为了我自己能被这个世界接纳。
我决定用行动交流。我启动了引擎,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用挖斗,在干裂的土地上,
笨拙地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波浪线。这是人类文明中最古老的,“水”的符号。然后,
我将巨大的挖斗,指向部落中心那一片明显是洼地的地方。部落里,
只有阿岩看懂了我的意思。在他的坚持和磕磕巴巴的翻译下,
老酋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同意了。他大概也觉得,
这个已经濒临灭亡的部落,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在全族人充满怀疑的围观下,
我开到了那片洼地。我启动旋转平台,调整挖斗的角度,大脑飞速运转,
计算着最佳的挖掘深度和受力点。这是我身为一名工程师,最后的骄傲。
挖斗精准地、一次又一次地插入干涸的土地。村民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到后来的好奇,
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当我的挖斗第十三次从深坑中抬起时,
带出了一捧湿润的、散发着浓郁土腥味的黑色淤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有希望!我没有停下。下一斗!一股浑浊但绝对是救命的地下水,随着挖斗的抬升,
被带出了地面!哗啦啦——整个部落瞬间死寂。下一秒,爆发出震天的、狂喜的欢呼!
孩子们尖叫着冲上来,不顾一切地趴在坑边,用手捧起泥水,贪婪地往嘴里灌。
大人们激动得流下眼泪,纷纷跪倒在地,朝着我的方向,用力地、虔诚地叩首。
老酋长拄着拐杖,颤抖地走到我面前。他深深地鞠躬,然后用一种庄严而古老的语调,
向全族人高声宣布。我,不再是魔物。而是部落的守护者。古加。那一刻,
所有投向我的、怀疑与恐惧的目光,都化为了最纯粹的敬畏与狂热。有了水,
枯水部落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好了。我帮他们用挖斗平整土地,用履带压实地基,
开垦出一片片整齐的荒田。阿岩每天都会给我送来亮晶晶的能量矿石,
然后坐在我冰冷的履带上,跟我说一整天的话,从部落的趣事到他的烦恼。但这份宁静,
很快就被打破了。邻近一个更为强大的部落——黑岩部落的侦察兵,
发现了我们这里的变化。尤其是发现了我这个“会自己挖水的铁兽”。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就像狼群看见了落单的肥羊。几天后,黑岩部落的使者来了。
他们穿着厚实的兽皮,身材比枯水部落的族人高大得多,脸上画着黑色的油彩,
态度傲慢到了极点。使者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向老酋长提出要求,
让枯水部落将我这个“铁兽”,当做贡品,“献”给他们。老酋长陷入了痛苦的两难。
部落里也开始出现一些懦弱的、窃窃私语的声音。要不……就把古加交出去吧?
黑岩部落我们真的惹不起啊。是啊,为了一个铁疙瘩,得罪了他们,
我们整个部落都得死!阿岩涨红了脸,愤怒地与那些人激烈争辩。古加是我们的守护神!
不是可以交易的货物!我静静地听着这一切。然后,我启动了引擎。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中,我将那只巨大的挖斗高高扬起,然后用尽全力,重重地砸在地上!
轰!大地为之震颤,一道裂缝在我面前蔓延开来。我用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
表明了我的立场。谈判,破裂。战争,不可避免。在阿岩的请求和老酋长的郑重授权下,
我彻夜不眠。我脑中那些沉睡的土木工程知识,此刻成了这个原始世界最强大的武器。
我挖掘出深不见底的壕沟,将挖出的土石在后方堆砌成高高的壁垒。
阿岩则带领所有能战斗的族人,砍伐坚硬的树木,在墙上建造了望塔和尖锐的木栅。
仅仅三天时间,一道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堪称奇迹的防御工事,拔地而起。
黑岩部落的大军如期而至。他们呐喊着,挥舞着武器,像一群乌合之众,以为能像往常一样,
轻松碾碎这个贫瘠的小部落。然后,他们一头撞上了我们坚固的防线。他们呐喊着,
挥舞着武器,以为能像往常一样,轻松碾碎这个贫瘠的小部落。然后,
他们一头撞上了我们坚固的防线。冲在最前面的黑岩战士,在惯性的驱使下,
连人带惨叫一起消失在了深邃的壕沟里。后面的部队阵型瞬间大乱,拥挤,踩踏。
我如一尊移动的钢铁神明,坐镇防线中央。巨大的挖斗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将那些简陋的攻城梯拍成漫天飞屑。我的履带冰冷无情,碾过一切侥幸冲破防线的敌人血肉。
黑岩部落的第一次总攻,在我设计的工事和我绝对的力量面前,彻底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