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的钝痛让眼前的黑暗更加粘稠,指尖触到结霜的墙壁,寒意顺着指甲缝往骨髓里钻。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嘶吼。
"新来的?"沙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能喘气就吱个声。
"我试图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带刺的棉絮。
抬手摸到颈间粗糙的麻绳勒痕,这才想起原主是被缢死后抛尸于此。
穿越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原身是户部侍郎嫡女,因父亲卷入科举舞弊案被抄家流放。
"咳...水..."我蜷缩在铺着霉烂稻草的石床上,听到自己声音的刹那,牢房外忽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
三支火把将牢房照得通明,铁栅栏在冰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两个狱卒架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进来,玄铁锁链缠住他畸形的双腿,在青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小瘸子又尿裤子了?"胖狱卒扯开少年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烙痕,"这'奴'字烫得真标致,不愧是北狄来的杂种。
"少年突然抬头,火光映出他琥珀色的瞳孔。
那眼神让我想起雪原上濒死的狼,明明满身血污,下颌线条却锋利得像出鞘的刀。
他猛地咬住狱卒手腕,直到被人用刀柄砸断两颗牙齿。
我被溅了满脸温热的血,看他们像扔破布袋似的把少年摔在我脚边。
铁链碰撞声里,我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鞭痕,新旧伤疤叠成粗糙的网。
"别碰我。
"他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
我扯下半幅裙摆按在他渗血的膝盖上:"你现在像条被扒了皮的雪貂。
"指尖触到他皮肤时愣了愣,这体温低得反常,怕是撑不过今夜子时。
少年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会医?"地牢顶部的冰棱滴落水珠,在他眉骨结成的薄霜上折射出冷光。
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半块断裂的狼首玉佩,花纹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图腾一模一样。
"略懂。
"我掰开他冻僵的手指,"但你需要先退烧。
"说着撕开他浸透血水的裤腿,倒吸一口冷气,膝盖骨错位成诡异的角度,伤口已经发黑溃脓。
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脖颈流进锁骨。
我从发间拔出银簪,在冰墙上刮下些霜粉:"没有麻沸散,你忍...""直接来。
"少年咬住一截枯草,额角青筋暴起,"在北狄王庭,他们用烧红的铁钳矫正战俘的腿骨。
"银簪挑开腐肉的瞬间,他浑身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我摸到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突然想起穿越前在急诊室见过的老兵,同样的隐忍,同样的破碎感。
"你叫什么?"我往伤口撒上偷藏的止血药粉。
"编号丙七。
"他扯动嘴角,露出染血的犬齿,"或者像他们喊的,小瘸子。
"火把渐次熄灭,黑暗重新吞没牢房。
我将冻僵的少年拖到石床上,用体温焐着他冰雕似的身子。
他起初挣扎得像落入陷阱的幼兽,直到我哼起记忆里的安魂曲。
"...像母亲的手..."他梦呓般呢喃,呼出的白雾凝在我鬓角,"阿娘最后那夜,也唱着这样的调子..."子夜时分,地牢深处传来狼嚎。
少年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三支弩箭擦着他后背钉入石墙。
暗器破空声接二连三响起,他抱着我滚到墙角,断腿撞在石床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闭眼。
"他捂住我口鼻,血腥味漫进鼻腔。
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却稳得可怕。
当第十支毒箭扎进草垛时,他贴着我的耳垂低语:"明日流放,跟紧我。
"天光微曦时,狱卒来提人。
少年借着系镣铐的姿势,将沾血的银簪塞回我手心。
阳光刺破牢窗的瞬间,我看清他后颈褪色的刺青,那是皇室暗卫的标记。
破晓的雪原泛着幽蓝的冷光,三十九名囚犯的镣铐在寂静中撞出细碎声响。
我盯着前方少年歪斜的脚印,他玄色囚衣后背晕开的血渍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昨夜那些毒弩箭的寒光仍在眼前晃动,而此刻押送官兵的刀鞘上,北狄狼首纹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瘸子走快点!"鞭子抽裂空气的声音让所有人一颤。
七皇子踉跄着栽进雪堆,我伸手去扶时摸到他袖中暗藏的冰锥,那是用牢房冰棱磨制的凶器,尖端还沾着褐色的血痂。
他借跌倒的姿势将冰锥塞进我掌心,睫毛上的冰晶扑簌簌落在我的手背:"申时三刻,往白桦林。
"前方突然传来战马嘶鸣。
一队黑甲骑兵踏雪而来,为首之人面具上的金狼图腾让我浑身发冷。
七皇子猛地攥紧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比昨夜更低了,像握着一块正在融化的玄冰。
"北狄使团途经此地,奉诏查验流犯。
"面具人的汉话带着古怪的腔调,马鞭挑开我凌乱的鬓发,"这个女奴,我们要带走。
"官兵统领的佩刀突然出鞘半寸:"此乃重犯......"寒光闪过,统领的咽喉绽开一道红梅。
我看着那具轰然倒地的尸体,终于明白昨日毒箭要杀的根本不是七皇子,北狄人要灭口的是知晓科举案真相的证人。
混乱中七皇子扯着我滚下山坡,箭矢擦着头皮钉入松树。
断腿在雪地里拖出蜿蜒的血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用冰锥挑开我脚镣的锁眼:"东南方三里有个猎户陷阱,能躲过骑兵搜查。
""那你呢?"我攥住他冻得青紫的手腕。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烫伤:"他们在我身上种了追魂香,白蹄乌百里之内都能循迹而来。
"琥珀色瞳孔映着雪光,竟透出几分温柔的错觉,"余姑娘,你的《伤寒论》抄本落在牢里了。
"我这才惊觉昨夜为他包扎时,那本用来垫药碾的破书竟被他留意。
还欲开口,远处传来狼犬的呜咽声。
七皇子突然将我推入深及腰的雪窝,自己朝着反方向疾奔。
我看见他故意踢散新雪,单薄的身影很快变成雪原上一个摇晃的黑点。
当夜我在陷阱坑底发抖,齿间还残留着七皇子塞给我的参片苦味。
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浓郁的血腥味。
月光照亮少年惨白的脸,他玄衣浸透鲜血,却笑着举起个染血的布袋:"北狄人的解毒丹,接着。
""你疯了?"我撕开他后背的衣裳,新添的刀伤横贯整个肩胛,"断了腿还敢去抢......""十二岁那年,他们把我吊在冰窟三天三夜。
"他指尖捻着从我发间摘下的枯草,"那时我就明白,想要的东西..."暗器破空的锐响打断话语,他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淬毒的银针擦着他脖颈飞过,在岩壁上溅起幽蓝的火星。
坑洞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七皇子蘸着血在我掌心画符:"这是北狄哨兵的换岗路线,待会我引开他们,你沿着冰河......""闭嘴!"我扯下中衣搓成布绳,"我能做麻醉散,但需要曼陀罗和酒糟。
"握着他给的狼首玉佩,那些父亲书房里偷看的边境医案突然清晰起来,"你撑两刻钟,我给你变个戏法。
"当追兵举着火把围住陷阱时,看到的便是个正在啜泣的少女,和她怀里浑身青紫的"尸体"。
我感受着七皇子逐渐微弱的心跳,将最后半包止血粉洒在他的断腿处,这疯子居然真的敢服下假死药,要知道曼陀罗剂量稍有偏差就会永远醒不过来。
"死了?"北狄人用刀尖挑开七皇子的衣领,追魂香的气味让他满意颔首。
我瑟缩着去挡他的刀,却故意露出怀中的《伤寒论》。
泛黄的扉页上,父亲批注的"狼毒解法"正清晰可见。
刀锋顿在我颈侧:"你懂医术?""大人明鉴。
"我抖得几乎咬到舌头,"这瘸子路上发热,奴婢给他喂了马兜铃......"他们果然中计。
当两个北狄兵凑近查验尸体时,本该僵硬的"尸体"突然暴起。
七皇子指尖冰锥精准刺入敌人喉结,我趁机将准备好的毒粉扬向火把。
积雪被炸开的火花点燃,硫磺味混着焦肉气息瞬间弥漫山谷。
"跑!"七皇子扯着我撞进暴风雪。
身后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他忽然把我推向裸露的河床。
我回头时,正看见他如折翼的鹤坠落冰窟,玄色衣袖最后扬起时,有什么晶亮的东西落入我掌心。
是半枚镶着金丝的狼牙,内侧刻着细小的篆文,景和七年,敕造于将作监。
冰面下的暗流吞噬最后一抹玄色衣角时,我咬碎了藏在舌底的毒囊。
苦杏仁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前世实验室的景象突然清晰,导师举着氰化物试剂瓶警告:"3毫克就能让成年人瞬间室颤。
"而此刻掌心的狼牙正渗出淡金色黏液,腐蚀性液体在冰面灼出蜂窝状孔洞。
我猛然将狼牙掷向追兵的马蹄,北狄人的惨叫与冰层爆裂声同时响起。
当冰水漫过腰际时,我终于看懂狼牙内侧的篆文不是年号,而是用阴文刻着的《考工记》残章。
三日后我在渔村醒来,喉咙里还残留着催吐后的胆汁苦味。
救我的老妪正用艾草熏烤青铜砭石,火光映出她耳后的鳞状胎记,与父亲密室那幅《巫医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姑娘喝过孟婆汤倒是干脆。
"她将黍米粥吹凉,"就是那跳冰河的郎君可怜见的,暗卫从下游捞了整宿,只寻到块带血的怀表。
"我呛出半口热粥,袖中的手死死攥紧那枚冰棱怀表。
表盘背面用簪花小楷刻着"昭明"二字,正是七皇子在牢中教我认的北魏密语。
秒针卡在申时三刻的位置,玻璃裂痕间嵌着片染血的铁蒺藜。
当夜我偷了老妪的冰橇潜入下游。
月光照在河滩碎冰上,忽然瞥见芦苇丛中银光闪烁。
七皇子惯用的柳叶刀插在树桩上,刀柄缠着浸透冰水的绷带,末端系着个古怪绳结,正是那夜在牢中,他用镣铐铁链演示的北狄水师旗语。
"东南二十里,有船。
"我割断绳结时,藏在绷带里的磁石突然吸附住刀刃。
翻转刀身,发现血槽中卡着半粒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