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鼠鼠命苦啊
陈年木头的腐朽气、廉价墨水的臭味、以及无数见不得光交易留下的阴暗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滞成一种能扼杀活物生机的沉闷。
嘈杂声，血腥味，这里只是最低级的分舵点，也令妖不安。
惊蛰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一张掉漆的木凳上，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生得极好。
瓷白细腻的肌肤，甚至比许多精心保养的贵族小姐还要剔透。
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眉眼如画，鼻梁挺翘，唇瓣是天然的绯色，饱满柔软。
最绝的是眉间那一点艳丽的朱砂痣，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瞬间点亮了整张脸，带来一种近乎圣洁又妖异的矛盾美感。
可惜，这份美貌被一种笨拙的可怜劲儿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削弱了光彩。
是的，他太弱了。
身材纤细得近乎单薄，裹在影阁统一发放的、明显不太合身的暗色粗布衣服里，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就能跑。
属于鼠妖的天性让他本能让他藏在角落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小、更不起眼。
一头柔软的灰褐色头发有些乱翘，看起来手感很好，但此刻大概只有灰尘愿意亲近。
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
没有实力，惊人的美貌反而可能招致灾祸。
幸好，鼠妖与生俱来的、降低存在感的天赋帮了他。
只要他安静地待着，大部分人都不会特意将目光投向他。
除非，像角落里那个獐头鼠目的鼠妖同乡，正用不怀好意的贪婪眼神打量着他，盘算着这小子今天能不能接到任务，回头好去“借”点赏金花花。
或者像那个靠在武器架旁、满脸横肉的狼妖，看他的眼神纯粹是在评估一块移动的点心够不够塞牙缝。
惊蛰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不是冷酷，是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脸部肌肉来表达复杂情绪，以及……害怕。
任何多余的表情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只有极熟悉的人，或许才能从他那双过分清澈、总是带着点怯生生水光的浅褐色眼眸里，读出紧张、茫然或者偶尔一闪而过的、没藏好的羞涩。
影阁的任务体系简单粗暴，按实力和完成度划分等级，接取自愿，赏金各异。
等级划分严格，从下到上依次为朽木、 黑铁、青铜、白银、 黄金、影宿。
惊蛰这种弱弱的小老鼠只是在最低级别的朽木来来***徘徊。
影宿，那是传说级的大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存在于传闻中，听说只有阁主才能能调动！
惊蛰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惊蛰。”
负责派发任务的执事黑牙，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点名点得毫无波澜。
惊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他慌忙站起，小步快走到柜台前，垂着头，声音平淡无波：“执事大人。”
黑牙撩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他过分漂亮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可惜了这张脸，却是个废物，然后扔过来一个薄薄的卷轴。
“城南，富商王遂家。
目标是他书房多宝阁上的一对‘翡翠缠丝螭纹瓶’。
一个月内，东西到手，送到老地方。
赏金，这个数。”
黑牙比划了一个数字，够惊蛰买一个月品质好点的坚果，还能剩点钱攒起来！
偷东西？
不是杀人？
惊蛰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这个他在行……相对而言，嗯。
“是。”
他应道，伸手去拿卷轴。
“慢着。”
旁边一个略带焦急的压低声音传来。
一个和惊蛰差不多年纪、同样穿着朽木级别衣服的刺猬妖少年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几点雀斑，眼神里满是担忧，“惊蛰，你接这个？
我听说王扒皮家最近不太平，好像请了很厉害的护院，不是一般人！”
这是阿棘，惊蛰在影阁唯一的朋友，同样是个小趴菜，本体是只胆子比惊蛰还小的刺猬，一紧张就容易炸毛，还是字面意义上的。
惊蛰看了看卷轴，又看了看阿棘，面瘫着脸，但眼神里流露出“赏金能买很多坚果”的渴望和“好像有点危险”的犹豫。
黑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不接？
不接滚蛋，有的是人等着。”
影阁规矩，任务一旦出示，当前被点名者有权优先选择接或不接。
惊蛰被他一吓，立刻攥紧了卷轴：“接！
我接！”
阿棘急得首跺脚，但也无可奈何。
黑牙冷哼一声，挥挥手：“接了就好。
提醒你一句，小老鼠。
手脚干净点，别被抓住。
折了，影阁可不会捞一个连偷东西都能失手的朽木。”
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惊蛰抿了抿唇，把卷轴小心塞进怀里，对阿棘小声道：“没事…我小心点…”阿棘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排队等着接任务的人不耐烦地推开。
在这地方，同情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惊蛰低着头，像一尾滑溜的小鱼，快速穿过人群冷漠或恶意的视线，逃也似的离开了分舵。
走到外面阳光灿烂、三族混杂的街道上，被喧嚣的人气包裹，他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他靠着冰凉的墙壁，悄悄拍了拍怀里决定他一个月生活质量的卷轴。
“有护卫…小心点一定可以的…”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漂亮的脸蛋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浅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坚定的，或者说，对坚果渴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