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走进办公室。很大，落地窗，能看到半个城市。沙发上坐了三个男人。
董事会送来的新助理。秦舒站着，看他们。第一个男人，林洲，站起来，手放在裤子口袋里，
又拿出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卷到胳膊肘。“秦总。”他开口，声音有点干。
秦舒记得他大学时的样子，在食堂兼职，端着餐盘，看到她会脸红。第二个男人，江城，
没站起来。他靠在沙发上，腿交叠着，也在看她。“秦舒，好久不见。”他说话，
嘴边有个很淡的笑。秦舒记得他，上个月，她刚亲手搞垮了他的公司。他在谈判桌上，
把一份合同摔在她面前。第三个男人，陈放，站着，在窗边。他比另外两个都高，
背挺得很直，像一杆枪。他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秦舒记得他，三年前，
他是她花钱雇的保镖。他说，他的命是她的。后来，他走了。三个人，都看着她。
空气里没什么味道，但就是让人喘不上气。秦舒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椅子很软。
“董事会说，你们是来帮我的。”她开口，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手里转。林洲说：“是。
”江城说：“你可以这么理解。”陈放什么也没说。秦舒把笔放下，笔尖在桌上敲了一下，
发出“嗒”的一声。“林洲，”她叫第一个人的名字，“你大学学的是档案管理。
集团未来三年的所有项目文档，今天之内，全部整理归档，做一个电子索引出来。
”林-洲的脸，白了。“江城，”她叫第二个，“你上一家公司，死在现金流上。
我要你写一份报告，分析我们公司未来一年所有可能出现的现金流风险。明天早上给我。
”江城的嘴角，那个笑，没了。“陈放，”她叫第三个，“从现在开始，
我授权你管理公司全部的安保系统。包括我的。24小时。”陈放的肩膀，动了一下。
秦舒说完，看着他们三个。林洲的拳头，在裤子口袋里握紧了。他觉得她在羞辱他，
用他最不值钱的专业，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江城的眼睛，眯起来。他觉得她在报复他，
用他最惨痛的失败，来刺他。陈放的眉头，皱着。他觉得她在考验他，用她自己做诱饵。
三个人都想错了。秦舒只是看着他们，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她只是觉得，这个办公室，
以后应该不会太无聊。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秘书。“送三杯咖啡进来。”她说。
然后，她停了一下，又说：“林助理那杯，多加两块糖。”电话挂了。办公室里，
江城的眼神，像刀子。陈放的呼吸，重了一点。只有林洲，站在那里，低着头，
没人看得见他的脸。秦-舒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游戏开始了。2咖啡送来了。三杯，
放在三个男人面前。林洲那杯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糖罐。秘书看了一眼秦舒，秦舒没看她。
秘书退了出去。门关上。江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没说话。陈放没碰那杯咖啡。
林洲站着没动，看着那杯冒热气的咖啡，还有旁边的糖。“秦总，工作量太大了。
”林洲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一个人，一天之内，做不完。
”秦舒头也没回，看着窗外，说：“那就加班。”“这不是加班能解决的问题。”林洲说。
“那是你的问题。”秦舒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江城把咖啡杯放下，
杯子和桌子碰到一起，声音很响。“秦舒，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城问。秦舒转过椅子，
看着他。“江总，”她说，换了个称呼，“我现在是你的上司。你应该叫我秦总。
”江城站起来，走到她办公桌前，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往前探。“你让我分析现金流风险？
你觉得我江城，是给你打杂的？”他说。“你可以不写。”秦舒看着他的眼睛，“出门右转，
人事部。或者，我让陈放送你出去。”她说完，看了一眼窗边的陈放。陈放往前走了一步，
站在江城身后。江城回头，看了一眼陈-放。陈放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最后，江城直起身，回到沙发上，坐下。他没再说话，
拿起那份关于他自己公司的破产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秦舒又看向林洲。“还有问题吗，
林助理？”她问。林洲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走到旁边的一张空桌子前，
打开电脑，开始干活。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的声音。秦舒觉得有点没意思。她站起来，
走到林洲身后。林洲的背僵住了。秦舒弯下腰，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
有一点肥皂的味道。“需要帮忙吗？”她问，声音很轻。林-洲的耳朵，红了。“不用。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秦舒直起身，笑了笑。她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她说：“晚饭我让秘书给你们订。林洲，你的那份，不要辣。
”门开了，又关上。她走了。办公室里，江城的键盘，被他按得“啪啪”响。陈放走过去，
把林洲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倒了。3半夜十二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林洲坐在电脑前，
眼睛都是红的。他面前，是堆成山的文件。江城在他的位子上，面前的烟灰缸里，
堆满了烟头。他写的报告，删了又写，写了又删。陈放站在窗边，像一尊雕塑。
秦舒推门进来。她换了身衣服，很居家的那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三个人都看向她。
“还在？”她问，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没人说话。她走到林洲身边，把保温桶放在他桌上。
“吃点东西。”她说。林洲没动。她把保温桶打开，是一碗粥，还冒着热气。“我亲手熬的。
”她说。林-洲的肩膀，抖了一下。江城站起来，把手里的报告，“啪”一下，摔在桌上。
“我写完了。”他说。秦舒看都没看他，只是用勺子搅着那碗粥，然后递到林洲嘴边。
“张嘴。”她说。林洲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最后还是张开嘴，
把那口粥吃了下去。江城走过来，一把抢过秦舒手里的碗，狠狠地放在桌子上。粥洒了出来，
烫到了林洲的手。林洲“嘶”了一声，缩回手。“秦舒，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城的声音，压得很低，“演给谁看？”秦舒拿起纸巾，慢慢擦掉林洲手上的粥。
“江助理，注意你的身份。”她头也没抬。“我去你妈的身份！”江城骂了一句脏话。
陈放动了。他一步就到了江城面前，手抓住了江城的手腕。江城想挣脱，但陈放的手，
像铁钳一样。“放开。”江城对陈放说。陈放没放，只是看着秦舒。秦舒站起来，看着江城。
“道歉。”她说。“什么？”江城以为自己听错了。“给他道歉。”秦舒指了指林洲。
江城笑了，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让我，给他，道歉？”他问。“对。”办公室里，
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江城看着秦舒，秦舒也看着他。很久。“好。”江城说。
他走到林洲面前，说：“对不起。”说完，他甩开陈放的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摔门走了。
门被摔得震天响。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秦舒看着林洲，问：“还疼吗？”林洲摇摇头，
不敢看她。秦舒没再说什么，把那碗没喝完的粥，盖好，放在桌上。“早点休息。
”她对林洲和陈放说。然后，她也走了。办公室的门，这次是轻轻关上的。
林洲看着桌上那碗粥，很久，都没有动。陈放走过去，拿起江城留在桌上的那份报告，
放在了秦舒的办公桌上，摆得很正。44第二天早上，秦舒回到办公室。
林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索引。江城没来。
陈放站在窗边，像一夜没动过。秦舒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林洲身上。
林洲动了一下，醒了。他看到身上的衣服，又看到秦舒，眼神很复杂。“秦总。”他站起来。
“做完了？”秦舒问。“还差一点。”“不急。”秦舒说，“先去休息一下。”她说完，
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到了江城写的那份报告。她拿起来，翻了翻。写得很好，
每一个风险点，都分析得很到位。甚至有几个，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她把报告放下，
拿起电话，打给江城。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喂。”江城的声音，很沙哑，像宿醉。
“报告我看了。”秦舒说。“所以呢？”“写得不错。”秦舒说，“下午两点，
我要召开一个高层会议，你来做报告。”电话那头，沉默了。“怎么，不敢来？”秦舒问。
“……两点。”江城说完，挂了电话。秦舒放下电话，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林洲，
他正看着她。“看我干什么？”她问，“还不去休息？”林洲没说话，
走进了办公室里间的小休息室。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秦舒和陈放。“他昨天晚上，没回去。
”陈放突然开口。“谁？”“江城。”陈放说，“他在楼下的车里，待了一夜。
”秦舒转笔的手，停了一下。“是吗。”她说，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往下看。楼下，江城那辆黑色的车，还在。她看了一会儿，说：“陈放，你以前，
是不是也这么看着我？”陈放没说话。秦舒记得，以前，她不管多晚回家，
陈放都会在楼下不远的地方守着。她知道，但他从来不说。“你恨我吗？”秦舒问，
还是看着楼下。“我是你的助理。”陈放回答。“我问你，恨我吗？”陈放沉默了很久。
“不恨。”他说。秦舒笑了。“你撒谎。”她说。她转过身，走到陈放面前，离得很近。
“你以前，从不对我撒谎的。”陈放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秦舒看着他退开的动作，嘴角的笑，更明显了。她知道，这三个人里，陈放这块石头，
最难撬动。也最有趣。5下午两点，会议室。公司的所有高层都在。
江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投影幕布前。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他讲得很好，
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把一份枯燥的风险报告，讲得像一场商业战争。在座的高管们，
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屑，慢慢变得凝重。秦舒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没说话。报告讲完，
江城看了一眼秦舒。秦舒点点头，说：“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一个副总开口，
提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江城不慌不忙，引经据典，回答得滴水不漏。会议室里，
气氛很紧张。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带着几个保安，
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秦舒在哪？”男人喊道。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放第一时间站起来，
挡在秦舒前面。“你们是什么人？”陈放问，声音很冷。“我们是楼下施工队的！
你们公司的垃圾处理不当，把我们的设备搞坏了！几百万的设备！今天不给个说法，
谁也别想走！”男人很激动，手里还拿着一根钢管。高管们都吓到了，场面一片混乱。
那个男人看没人理他，举起钢管，就要往会议桌上砸。陈放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那个男人手里的钢管，已经到了陈放手里。男人的手腕，
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着。剩下的几个保安，看到这个情况，都吓得不敢动。陈放一只手，
就把几个人都制服了。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陈放，
像在看一个怪物。秦舒从陈放身后走出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设备坏了，可以谈赔偿。
”她说，“但你今天这个行为，我可以让你去坐牢。”男人疼得满头是汗，不敢说话。
秦舒看了一眼陈放。陈放松开手。“滚。”秦舒说。那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会议室里，
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所有高管看秦舒的眼神，都变了。
里面有害怕，有敬畏。秦舒走回主位，坐下。“会议继续。”她说。江城看着她，
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陈放，眼神很深。他第一次发现，秦舒身边，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张牌。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她，现在才发现，他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秦舒，江城，和陈放。“干得不错。”秦舒对陈放说。陈放没说话。
秦舒又看向江城。“你也不错。”她说。江城看着她，没说话。“晚上有个酒会，
你跟我一起去。”秦舒对江城说，“穿得体面点。”说完，她站起来，走了。
江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陈放。两个男人，第一次，在对方的眼睛里，
看到了一点同样的东西。那东西，叫“忌惮”。6酒会。很高级的地方，
到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江城跟在秦舒身边，他确实穿得很体面。很多人过来跟秦舒打招呼，
秦舒应付得很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江城就像一个真正的助理，不多话，只是在旁边，
替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是秦舒的商业对手，姓王。“秦总，
真是年轻有为啊。”王总笑呵呵地说，眼睛却在看江城，“这位是？”“我的助理，江城。
”秦舒说。“江城？”王总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个……江总吗？怎么，现在跟着秦总混了？”这话，说得很难听。江城的脸，
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秦舒却像没听见一样，笑着说：“王总说笑了。良禽择木而栖。
江城的能力，我很欣赏。”“哈哈哈，秦总真是会说话。”王总说，“不过，
我听说江总以前，可是跟秦总你，斗得很厉害啊。现在这么听话，秦总调-教人的本事，
不一般啊。”江-城的拳头，握紧了。秦舒拿起一杯酒，递给江城。“江助理，
替我敬王总一杯。”她说。江城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江城接过酒杯，
走到王总面前，举起杯子。“王总，我敬你。”他说。王总哈哈大笑，跟他碰了一下杯，
一口就把酒喝完了。江城也把酒喝了。“这就对了嘛。”王总拍了拍江城的肩膀，
“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王总笑着走了。江城站在原地，脸色很难看。“觉得屈辱？
”秦舒走过来，问。江城没说话。“你以前，也是这么让我的手下，在酒会上难堪的。
”秦舒说，“我只是，让你体验一下。”江城转过头，看着她。“秦舒，你非要这样吗？
”“不然呢？”秦舒说，“你以为我请你来，是让你来喝酒的？”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江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秦舒甩开他的手。“放手。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正在这时，林洲打来了电话。秦舒接起电话。“秦总，您要的资料，
我整理好了。”林洲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好。”秦舒说，“发我邮箱。”她挂了电话，
看了一眼江城。“学着点。”她说，“这才是助理该有的样子。”她走了，留下江城一个人，
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他拉过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过了一会儿，
他也走了。他没有回酒会，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司。他想看看，那个林洲，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整个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他走过去，看到林洲，还在电脑前，整理着文件。林洲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他，
愣了一下。两个男人，隔着玻璃，对视着。一个，是刚刚在名利场里，受尽屈辱的失败者。
一个，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做着苦工的书呆子。他们都看着对方，心里在想，秦舒，
到底看上了对方哪一点？77秦舒回家。很晚了。她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进漆黑的客厅。
她没开灯，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然后，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
“出来吧。”她说。黑暗中，一个人影，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是陈放。他身上，
还穿着白天的西装。“你怎么进来的？”秦舒问，没回头。“我一直都在。”陈放说。
秦舒喝了一口酒。“你跟踪我？”“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在我的家里？
”陈放没说话。秦舒转过身，靠在窗户上，看着他。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你今天，为什么没跟去酒会？”她问。“你没有命令。
”“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做什么？”秦舒问，“当那个姓王的，羞辱江城的时候。
”“我会让他闭嘴。”陈放说。“用什么方法？”“你不想知道的方法。”秦舒笑了。
“陈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她问。陈放沉默。“回答我。”“是。”陈放说。
秦舒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她走到陈放面前，一步一步。最后，她停在他面前，
距离很近。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的皮肤，很粗糙，有胡茬。“你怕我吗？”她问，
声音很轻。陈放的身体，很僵硬。“不怕。”他说。“为什么？”“我的命，是你救的。
”他说。秦-舒的手，停了一下。“所以，就算我让你去死，你也会去？”“是。
”秦舒的手，收了回来。她觉得很没意思。太听话的狗，玩起来，没有挑战性。“滚出去。
”她说。陈放没动。“我让你滚出去。”她的声音，冷了下来。陈放还是没动。
他说：“你喝醉了。我不放心。”秦舒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