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上,杜卫国带回来了一位受到皇帝嘉奖的医女。他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她为妻。
可我才是他的妻。他说:我与雪儿在军中十几年的情谊,断不是任何人能比,
我誓要娶雪儿为平妻。平妻?绝无可能!除非我死!我不可能死,那就只能你们死!
01百花宴上,为给儿女相看人家,我强忍风寒头痛赴约。席间觥筹交错,
一家丁忽闯入禀报:启禀公主,护国公在外求见。公主与驸马脸色骤沉。
我心中一凛——杜卫国本该后日抵京,需在城外十里等候传召,先行述职。
此刻他擅离职守出现在此,乃是大忌。在周遭戏谑目光中,我强作惊喜,
急急起身向公主赔罪:臣妇代将军请罪。实因老夫人病重,将军忧心如焚,方寸大乱,
才急于回京探视。请公主责罚。我将他的私自回京,扭转为孝心所致。公主面色稍缓,
挥挥手让我起身,传杜卫国进来。丞相夫人冷哼:在外征战十几年,倒把天家威严忘了!
难道打仗打得连礼法都不顾了?!我僵坐原地。公主脸色瞬间铁青。我惊出冷汗,
急忙再次起身告罪:将军在军中散漫惯了,绝非有意冒犯天威,求公主殿下宽宥。
公主的脸色稍霁,正要开口,却见杜卫国已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风尘仆仆,战甲未卸,
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然而,他并非独身一人。他的身后,
紧跟着两位位身着素净青衣、容貌清丽的女子。稍长的女子低眉顺眼,姿态却落落大方,
丝毫不怯场。年轻的女子进殿后四处张望,活泼可爱。我的心,
在看到他牵着身侧那抹陌生身影时,猛地一沉。那点强装出的惊喜,瞬间冻结在脸上。
杜卫国甚至未曾先向主位上的公主和驸马行全礼,只是草草一抱拳。他,未行跪拜之礼!
他声音洪亮,带着久经沙场的粗粝,却吐出了让我如坠冰窟的话语:公主,驸马,
末将归来鲁莽,惊扰盛宴,罪该万死!然,末将此次归来,有一事,需趁此良辰,
借各位贵人见证,禀明高堂,公告亲友!他侧身,将那名医女轻轻引至身前,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呵护。这位是苏雪儿姑娘,军中神医圣手!此次北境大捷,
多亏她妙手回春,救活我无数将士性命,更于危难中救末将于生死一线!陛下闻之,
龙心大悦,已特旨嘉奖!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郑重,
朗声道:我杜卫国,今日在此立誓,要娶苏雪儿为妻!以报其恩,以偿其情!全场哗然!
无数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嗖嗖地射向我。
惊愕、同情、嘲弄、幸灾乐祸……我仿佛能听到那些无声的窃窃私语。我的声音不大,
却因极致的冷静而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平妻?绝无可能!
杜卫国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吐出几个字。我会用军功向圣上请旨。他疯了?!
这是在威胁皇室!一旁的丞相夫人将茶杯重重放下,讥笑道:瞧瞧,
明媒正娶的护国公夫人当了这多年填了无数的嫁妆,杜将军军功无数,
却只给你挣了个四品诰命?啧啧啧。是啊,我才是杜卫国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进镇国将军府的正室夫人。他离京打仗一去就是十几年,
当时的护国公府犹如一个吞金的窟窿。为了他在江南打仗无后顾之忧,
我用了无数的嫁妆给护国公府,甚至是旁支都得到了我的照拂。如今他得胜归来的第一件事,
竟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我如此难堪?我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深掐进掌心,
用那点刺痛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没有当场失态。苏雪儿适时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声音轻柔却清晰:将军,这位姐姐说极对,你我在外征战多年,
姐姐在京城虽有奴仆伺候,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替你我操持家里。她顿了顿,
接着道:姐姐,你放心,即使将军不能娶我,也要拼了军功给你挣诰命的,
断不能让这位姐姐看轻了去。说完,在杜卫国怀里低头啜泣起来。
丞相夫人柳舒华捂唇轻笑,声音轻蔑至极:姐姐?呵,我是侯府唯一的嫡女,
家中弟弟妹妹都喊我嫡姐,丞相府的姬妾都得叫我夫人,你算哪门的妹妹,攀的哪门子亲?
苏雪儿闻言面色一白作势要哭。柳舒华一甩手,一个茶杯便直直飞向苏雪儿的膝盖。她吃痛,
一把摔在了杜卫国的怀里。他们身边那位年轻的女子尖叫着喊娘亲。
丞相夫人倒是不惯着:我还未出力就摔了,若是出力了你这腿不就废了?
若是在军中待了十几年连这点伤都受不住,难不成杜卫国这十几年在军中都是娇养着你的。
她站起身挥了挥衣袖。还有,京中只有嫡母才配称为娘亲,
倒是不知护国公府有自己的一套,不过一个外室都能成娘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无视杜卫国吃人的眼神,她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十几年了,怎么还是那么蠢,
这护国公府的主母你真是白当了吗,这点事儿都摆不平。我低垂着头不语。
她轻哼一声从我身边经过,弯唇只留下一句:搞不定就来丞相府求我。02她走了,
我便顺势向公主请辞。请公主恕罪,今日臣妇家事扰了大家的兴致,
只因家中老夫人病重身边离不得人太久,将军心中急切,还请公主准允将军同我回府探望。
我行了跪拜大礼,头抵着地虔诚无比。良久,公主开了金口。
既是为着老夫人病重私自回的京,那便回去吧。她把私自二字加重,我心中一凛,
便知道杜卫国私自回京这事儿,过不去了。我叩谢公主大恩,
带着不情不愿的杜卫国三人回了府。03马车上,我闭目养神,风寒还未好全,
刚刚公主府上又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头更痛了。庶女杜若跟着我出来,
见此场面也是吓得不轻。见我皱眉扶额,便伸出手轻轻按摩我的太阳穴。将将好了一丝,
杜卫国带着苏雪儿母女闯进了我的马车。我厉声喝住:下去!
哪有外室和正妻坐同一辆马车的道理。你不要脸我还要。杜卫国的脸黑成墨,
自顾自的将苏雪儿母女领了进来。我我憋着一口气,胸口起伏的厉害。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
声音轻柔却清晰:将军……莫要如此,夫人在此,原是我不配上去,您若执意如此,
怕是要伤了姐姐的心。说罢柔柔弱弱的要下马车。好一个以退为进!
杜卫国却被这句话激起了更大的保护欲,他将苏雪儿一把拉进了马车。转头看向我,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荡。颜青。他开口,
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你虽是商女,但你没有其他商女那般的市侩小气,
素来京中议论你总是说贤良大度。当能理解,我与雪儿在军中十几年的情谊,生死相随,
断不是任何人能比。我绝不能委屈了她。你放心,你永远是我杜卫国的正室夫人,
所以便不将你贬妻为妾,我为她求平妻之位,与你不分大小,同尊共荣!平妻?呵。
好一个同尊共荣。我头痛欲裂,心冷如铁。当年他在我颜府跪了三天三夜,
口口声声说让青儿执掌中馈,定不负青儿,如若有失,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父母见他心诚,将我许配给了他。给了丰厚的嫁妆。一口一个商女,
圣上都称商人能当栋梁之材了,你觉得商女低贱,军中的医女就高贵了?
将军是仗打多了脑子也打丢了?杜卫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带着战场杀伐之气的威压毫不掩饰地朝我压来。颜氏!你此言何意?雪儿于国有功,
于我有恩,更是陛下亲口嘉奖之人!娶她为平妻,有何不可?你莫要善妒失仪!善妒?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却强行压下,只是目光更冷了几分,“将军慎言。我朝礼法,妻者,
齐也,与夫齐体。何来‘平妻’之说?《户婚律》明载,‘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
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我环视马车四周,
确保声音能传出去,清晰而坚定道:将军是要知法犯法,还是要我自请下堂,
好为你这恩人腾出正妻之位?亦或是,要陛下承认他嘉奖的功臣,竟欲行违律之事?
杜卫国被我问得一噎,他一个武将,哪里懂得这些细致律法。
他只知道高门大户中常有并立二房,实则平起平坐之事,却不知律法上根本不予承认平妻
之位,那多是商贾之家或民间陋习,真正的高门勋贵,极少摆到明面上来,
更遑论在御赐宴席上公然提出。苏雪儿的脸色微微白了一分,
轻轻拉了一下杜卫国的衣袖:将军,雪儿不在乎名分,只求能常伴将军左右,
为奴为婢皆可,万不可因雪儿让将军与夫人失和,更不可触犯律法……说罢,
珠串似的眼泪滴落在杜卫国的手上。杜卫国当着我的面将她拥入怀中。
苏雪儿的女儿杜薇薇见母亲受气,手指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是妒妇,
你嫉妒我母亲陪伴父亲十几年,你在京中守活寡,你嫉妒我父亲待我母亲如珠似宝,呵,
你不知道吧,父亲将母亲安置在江南的行宫里,那可是你这个贱妇从没有过的待遇。行宫!
江南的行宫!我头也不痛了,满心全是震惊和惶恐。那可是皇家院落,杜卫国怎敢!
我震惊的质问杜卫国:你是疯了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却又因为苏雪儿的哭声消失不见。雪儿和薇薇值得。我拍着车壁让车夫停车。疯子!
车停稳后,我拉着杜若匆匆下了马车。杜若也是一脸后怕:娘亲,父亲他。
我一脸严肃的交代她:他疯了,今日之事必然会传到圣上那里,你今晚回去就收拾东西,
我们连夜去京郊的庄子上。杜卫国在江南抗倭十几年,竟然当上了土皇帝。
甚至还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当今圣上登基四年,皇位已然坐稳。我心沉了下去。
04嘱咐仆人去找了辆马车,在马车上便吩咐我的贴身嬷嬷去京中各处商铺,
就算亏了也要同护国公府断了关系。护国公府就在眼前,他们比我先行了小半个时辰,
却还是跟我同一时间到了。本应病重的老夫人在护国公府门口翘首以盼。
打眼一瞧哪有病重的憔悴,面上全都是我用金银堆砌起来的红润。我心中嗤笑一声,
身旁的杜若担忧的握住我的手。母亲,这……。天子脚下,所有的动作都在圣上的眼中。
我在公主的宴席上说杜卫国是因为老夫人病重,故而心急回京探望。可如今,病重
老夫人在门口喜迎儿子和外室儿媳。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阿若,放心。才停车,
老夫人便急匆匆的朝杜卫国的马车上伸头。她一手扶着苏雪儿刚从车里伸出来的手,
一手握着杜卫国,连说了三声好,好,好。满心欢喜的带着他们三人进门。
我站在马车前望着护国公府的牌匾许久。杜若出来见我不动,便出声询问。母亲?
我叹了一口气,嘱咐身边信得过的仆人收拾东西,朝杜若说了一句。进去吧。
05寿安堂内欢声笑语,苏雪儿和她的女儿还有我的儿子逗的老夫人喜笑颜开。
打眼见我和杜若走进来便大声道:祖母在这大宅子里孤苦无依,已许久没那么开心了,
今夜都留在寿安堂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饭吧。我敛衽行礼,声音平稳无波:是,母亲。
老夫人的笑容顿住,质问我:你在百花宴上诅咒我病重是何用意,
难不成我这个老婆子在我儿子的护国公府里挡着你的路了!她胸脯起伏的厉害,
苏雪儿忙拍了拍她的背让她顺心。儿啊,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夫人的厉害,当年你父亲去世,
叔伯他们想来吊唁,她拿着菜刀将人拦在门外,
闹得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护国公府娶了个悍妇,出门都要被人耻笑。
她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向她的儿子诉苦。她本是商女,
嫁进了护国公府还要出门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这也就罢了,还与……与那些男子一桌喝酒,
不守妇道。这是十几年整个府里我一个可心人儿都没有,我每日教她管家,
临了出门还要诋毁你母亲我啊,儿啊,娘命苦啊,若不是你娘命大,
早就等不到你和雪儿回来为我主持公道了。说罢,她装咳,却又被口水呛到,
咳得满脸通红。我儿子杜衡还没听完便红着脸,像是无地自容一般。
苏雪儿听及此嘴角笑意扩大,眼中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
苏雪儿的女儿杜薇薇幸灾乐祸般笑出声来:那她可真是犯了大错了,父亲,
如此您还不休弃了她。杜卫国皱着眉,怒目而视。阿娘说的可是真的?
我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好一出大戏,将黑白颠倒,所有错处都归咎于我身上。
在杜卫国的眼中,我的沉默不语便是默认。七出,你犯了三出,
我不休弃你已是对你最大的仁慈。杜卫国的话精准地刺入我的心。寿安堂内暖炉烧得正旺,
我却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指尖都在发颤。我缓缓抬起头,
目光逐一扫过堂上众人。满脸嘚瑟的老夫人,假意垂眸却难掩得意的苏雪儿,
愤愤不平的杜薇薇,还有我那面色铁青、仿佛我让他蒙羞了的夫君杜卫国。最后,
我的目光落在儿子杜衡身上,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对不体面
母亲的羞惭。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我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的孩子,
带在身边呵护了六年。六岁时杜卫国就硬要将他带去江南军营。说要让他早日熟悉军营生活。
那个在我身后奶奶的喊着娘亲稚儿。如今长成男子汉,确实以有我这个母亲为耻。
06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剧烈的头痛,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将军说我犯了七出之条,敢问是哪三出?又可有实证?杜卫国没想到我竟会当场反驳,
愣了一下,随即怒道:顶撞婆母、善妒、不守妇道!母亲方才所言,难道不是实证?
百花宴上你对雪儿的刁难,京中谁人不知?还需什么实证!顶撞婆母?我轻轻重复,
目光转向老夫人。老夫人,您方才说,我当年持刀阻拦叔伯入府吊唁,是为何故?
老夫人眼神闪烁,支吾道:自然是你……是你跋扈!是因为当时公爹刚刚去世,
那些叔伯带着数十家丁,以吊唁为名,实欲强闯库房,抢夺国公府印信田契!
夫君远在江南抗倭,您一介女流惊慌失措,是我,一个您口中低贱的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