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挖出神骨,神谕说献祭一名高家子弟,便可保家族百年兴旺。哥哥是长子嫡孙,
爹娘竟让我替他去献祭,被万千毒虫啃噬而死。你哥将来是要考状元的,
怎能死在这穷山沟?你从小就笨,不能为高家传宗接代,所以理应你去。我从小的玩伴,
未来的妻子也哭着求我:你替他献祭,他替你活着,以后我们生的第一个儿子,
就姓你的姓,为你续上香火。我抵死不从,却被他们打断双腿,扔进了万虫坑。
然后对外宣称我失足坠崖,让哥哥风光娶了我的妻。十年后,哥哥高中状元,御街夸官,
荣耀至极!他们谈笑间提起我,笑我早已化为枯骨,喂了蛇虫。殊不知我已是南疆蛊王。
表面是救死扶伤,活人无数的再世神医。实则掌控天下奇毒,万千蛊虫。
喜欢用仇人的骨头熬汤。爱把活人做成盆栽。1.十年了。我,高尘,
又回到了这个名为“永安”的故乡。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少年化为枯骨,
也足以让一个状元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我的好哥哥高远,如今已是翰林院修撰,
圣上跟前的红人。而我,不再是那个被家族舍弃的次子高尘。我是晏归。晏者,迟也。归者,
返也。我回来,讨债。马车停在“晏归医馆”的门前,牌匾上的字迹是我亲手所书,
笔锋凌厉,藏着杀气。开业三天,我只用三根银针,便救活了太守家因急症昏厥的独子。
“再世神医”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永安城。求医问药者,踏破了门槛。我等的鱼,
也该上钩了。第四日清晨,一顶华丽的软轿停在了医馆门口,轿帘掀开,
走下来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贵妇人,正是我的好母亲,刘氏。十年不见,她保养得极好,
珠钗环绕,富态十足,只是眉宇间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她身后跟着的,
是我的前未婚妻,如今的状元夫人,林婉儿。她依旧美丽,只是那份美丽中,
多了几分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矜贵与傲慢。刘氏一进门,
便用审视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口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你就是晏归?
听说你医术不错,跟我走一趟,去给状元爷看看病。若是瞧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她根本没认出我。也是,十年前那个被他们打断双腿,面目全非扔进万虫坑的少年,
怎会是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青年。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
高状元金尊玉贵,我这等乡野村医,怕是高攀不上。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何曾被人这么顶撞过。放肆!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给你脸,
你倒还端起架子来了!一旁的林婉儿连忙拉住她,柔声细语地对我说道:晏神医,
您别介意,我婆母也是爱子心切。我家夫君……他近来身子不适,
遍寻名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听闻您医术通神,才特来相求。她说着,眼圈便红了,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十年前,她也是用这副表情,哭着求我去替高远死的。真是令人作呕。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哦?状元爷得了什么病?
林婉儿面露难色:夫君他……他总说身上痒,像是……像是有虫子在骨头里爬。我笑了。
来了。我十年前种下的“相思蛊”,终于发作了。这蛊以我当年被啃噬的指骨为引,
埋在高家祖坟的风水眼中,专等高远气运最盛之时,破土而出,钻进他的骨髓。日日夜夜,
如万虫噬心。这只是开胃菜。2.我跟着刘氏和林婉儿,坐上了去往高家府邸的马车。
十年荣华,高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院落,而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朱门高墙,
气派非凡。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我记得,当年爹高建成最爱念叨,说等高远中了状元,
定要在家门口摆上一对石狮子,光宗耀祖。如今,他得偿所愿了。一进门,
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名贵的熏香,
也掩盖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腐朽气息。高建成正坐在厅堂,眉头紧锁,见我进来,
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是他?快去给高远看看!磨蹭什么!我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在下行医有规矩,诊病之前,需先问明病因,再看病人面相气色,最后才能切脉。
不知高状元这病,是何时起的?高建成不耐烦地道:半月前!
从宫里赴宴回来就说身上痒,初时以为是衣料不适,谁知越来越重,如今已是夜不能寐,
人都脱了相!我点点头,心中有数。半月前,正是高远被圣上钦点,入主东宫,
成为太子詹事,官运最鼎盛的时刻。相思蛊,感应的就是这泼天的气运。他越是风光,
蛊虫就越是活跃。林婉儿引着我穿过回廊,走向后院的卧房。她走在我身侧,
身上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晏神医,你……瞧着有些眼熟。她忽然开口,
带着一丝试探。我目不斜视:天下人有相似,夫人认错人了。是吗……她喃喃自语,
眼中闪过一丝迷惑,随即又被担忧取代,晏神医,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
他是我和高家的顶梁柱,他不能有事。我心中冷笑。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
高远是高家的顶梁柱,所以被牺牲的应该是我。一踏入卧房,一股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烧着好几个炭盆,即便如此,躺在床上的男人依旧裹着厚厚的被子,瑟瑟发抖。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蜡黄憔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他就是我的好哥哥,高远。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你就是晏神医?快!
快救救我!我身上……有虫子!好多虫子!他嘶吼着,双手疯狂地在自己身上抓挠,
上好的丝绸里衣被他抓得稀烂,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刘氏和林婉儿扑上去,
死死按住他。远儿!远儿你别抓了!夫君!神医来了,你别怕!场面一片混乱。
我站在原地,冷眼旁观。高远,你也会有今天?当年我被扔进万虫坑,双腿尽断,
只能眼睁睁看着毒虫爬满我的身体,钻进我的血肉,啃噬我的骨头。那种深入骨髓的痒和痛,
你如今,才尝到万分之一。等他们好不容易将高远安抚下来,我才慢悠悠地走上前,
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脉象紊乱,气血两亏。蛊虫已经开始吸食他的精气了。
我收回手,淡淡道:状元爷这不是病。高建成急了:不是病是什么?你休要胡言乱语!
我转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他这是,中了邪。3.中邪?
高建成和刘氏脸色大变,林婉儿更是吓得后退一步,手捂住了嘴。
对于这些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来说,鬼神之说,远比任何疾病都更让他们恐惧。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我的药箱。状元爷气运鼎盛,却被阴邪之物缠身,
此物吸食他的精气神,长此以往,不出三月,必将油尽灯枯,化为一具干尸。我的话,
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上。高远在床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刘氏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抱住我的腿。神医!救命啊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儿!
他可是状元郎,是高家的希望啊!她哭得涕泪横流,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倨傲。我抽出腿,
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高建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急忙问道:什么办法?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奇珍异宝,我们高家都出得起!
钱财无用。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解此邪祟,需以毒攻毒,
更需要一个引子。什么引子?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与高状元血脉相连,
八字纯阴的亲人,做成‘药人’,日夜陪在他身边,将邪祟引到自己身上。七七四十九天后,
邪祟尽除,状元爷自可痊愈。我看着他们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只是……那‘药人’,
会被邪祟反噬,日夜受烈火焚身之苦,最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高建成、刘氏、林婉儿,他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谁也不敢先开口。血脉相连,
八字纯阴。整个高家,除了十年前死去的我,再无第二个人。我就是要让他们想起我。
让他们在绝望中,想起那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儿子,弟弟。许久,高建成才艰难地开口,
声音嘶哑:神医……可有别的法子?我高家……我高家并无这样的人。没有吗?
我故作惊讶,我观府上气运,状元爷当有一位兄弟才对。刘氏的身体猛地一颤,
脸色比纸还白。林婉儿更是直接瘫坐在地。我步步紧逼:那位公子,如今在何处?
高建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刘氏尖叫起来:他死了!
他十年前就死了!失足坠崖,尸骨无存!你让我们去哪里找一个死人来当药人!
她状若疯狂,指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仿佛我戳中了她最不堪的秘密,让她恼羞成怒。
我看着她,笑了。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若是那位公子还在,状元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提起药箱,转身就走。既然如此,高状元这病,在下无能为力。三月之后,准备后事吧。
别走!高远在床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爹!娘!你们不能让他走!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他挣扎着滚下床,爬过来,抱住我的脚踝。那双曾经写出锦绣文章的手,
如今枯瘦如柴,死死地抓着我。神医……求求你……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我低下头,看着他这张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我蹲下身,
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十年前,
你们能为他找到一个‘替死鬼’。十年后,为何不能再找一个?高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想起了我。想起了那个被他踩在脚下,
名为高尘的弟弟。4.高远想起来了。他看着我,嘴唇无声地开合,
吐出两个字:高……尘……我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眉心。
一股阴寒的蛊力瞬间侵入,他浑身一僵,眼白一翻,彻底晕了过去。远儿!夫君!
高建成和刘氏惊呼着扑上来。我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状元爷急火攻心,
我只是让他先睡一会儿。你们还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若还找不到合适的‘药人’,
就不用再来找我了。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混乱,径直走出了高府。回到医馆,
我坐在太师椅上,亲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南疆的“雪顶含翠”,入口微苦,回甘清冽,
能静心凝神。当年在万虫坑底,我九死一生。那所谓的“神骨”,
其实是南疆上古蛊神的遗骸。我被万虫啃噬,血肉模糊,却因祸得福,与蛊神遗骸融为一体,
成了新的“蛊胎”。万千毒虫,奉我为主。我在坑底待了三年,以毒虫为食,以瘴气为饮,
炼化了蛊神之力,才脱胎换骨,爬了出来。那十年,我走遍南疆的十万大山,
收服了最凶悍的蛊虫,也学会了最精妙的医术。蛊,既能杀人,也能救人。端看用在谁身上。
高家,就是我磨了十年的第一块磨刀石。我给他们三天时间,不是仁慈。
而是要让他们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反复煎熬。让他们为了活命,再次露出最丑陋,
最自私的嘴脸。第二天,高建成亲自登门了。他带来了一箱金条,姿态放得极低。晏神医,
小小敬意,不成体统。犬子之事,还望神医多费心。我瞥了一眼那箱黄澄澄的金子,
挥手让药童收下。高大人有心了。不知‘药人’可有眉目?高建成的脸色有些尴尬,
他搓着手,试探着问:神医,您看……用旁人代替,可否?只要八字纯阴……这世上,
总能找到的。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我摇了摇头。不行。必须是血脉至亲,
否则无法牵引邪祟。差一丝一毫,不仅救不了状元爷,反而会让他立刻暴毙。
高建成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神情颓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天要亡我高家……天要亡我高家啊……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毫无波澜。当年,
他决定牺牲我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不忍?没有。他只说:你哥将来是要考状元的,
你理应去。现在,轮到他唯一的希望,他最骄傲的儿子了,他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高大人,我淡淡开口,令郎的病,拖不起了。你若真想救他,不妨……想想别的办法。
高建成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别的办法?神医此话何意?
我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换。高建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换”字上,
浑浊的眼球里,贪婪与恐惧交织。他当然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十年前,
他们就是用一个“换”字,用我的命,换了高远的命。如今,历史似乎要重演。只是这一次,
谁来当那个被换掉的牺牲品?高建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神医的意思是……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没有说话。有些话,不必说透。聪明人,
会自己想明白。高建成在医馆里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失魂落魄地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
知道那颗自私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接下来,就看他如何选择了。当晚,
高府就出事了。高家旁支的一个远房侄子,高明,平日里游手好闲,最得刘氏的宠爱。
他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房梁上。官府来人勘察,结论是畏罪自杀。因为在他房里,
搜出了一个布偶,上面写着高远的生辰八字,扎满了钢针。是他在用巫蛊之术,诅咒高远。
一时间,整个高家都轰动了。所有人都唾骂高明狼心狗肺,嫉妒堂兄的成就,才下此毒手。
只有我知道,那布偶,是我昨天“不小心”掉在高建成书房的。而高明,也不是自杀。
是我养的“子母连心蛊”,让他自己踢倒了凳子。这是我送给高家的第一份大礼。
用一个微不足道的旁支子弟的命,来提醒他们,高远所中的“邪祟”,是真的会死人的。
同时,也为他们指明了一条“路”。一条用别人的命,来填自己家窟窿的路。高明的死,
让高家上下人心惶惶,也让高建成夫妇的决心,更加坚定。第三天,林婉儿来了。
她没有坐轿,是一个人悄悄来的,穿着一身素衣,洗尽了铅华,憔悴的模样,
倒真有几分当年我初见她时的清纯。她跪在我面前,泪如雨下。晏神医,求你,
救救我们吧。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到我面前。这是……这是高尘的头发。
他小时候,我给他编的同心结……我看着那个早已褪色的锦囊,心中一片冰冷。
你想做什么?林婉儿抬起泪眼,眼中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决绝。神医,你说过,
需要血脉至亲。高尘虽然死了,但他……他留下了血脉。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