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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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的胶鞋踩着秦岭最后一捧雪泥时,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那是驻村干部遗落的旧智能机,屏幕裂得像冻土皲裂的纹路。

他蹲在国道旁的老槐树下,手指悬在绿色接听键上方三毫米,汗珠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凝成冰晶。

电话那头是大学招生办的女声,标准的普通话里掺着电流杂音:“程立同学,学籍注册还剩最后西小时。”

风卷着沙尘暴前的土腥味掠过312国道,远处收费站顶端的LED屏正滚动播放“智慧校园”宣传片。

程立把背篓里的通知书抽出来,三层油纸己被体温焐软,二维码边缘的冰晶融成褐色水渍。

三天前他在镇网吧花五块钱扫描这个黑白迷宫,染黄头发的网管嚼着槟榔嘲笑:“山里娃连个支付宝都没有,读什么大学?”

长途大巴的引擎声从地平线传来时,程立正用冻疮溃烂的脚后跟碾死一只路过的蚂蚁。

那虫子甲壳上带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极了通知书上正在锈蚀的校徽。

车门打开的瞬间,车载电视正在播放教育扶贫专题片,西装革履的专家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曲线:“我国己消除因贫失学现象……”车厢里暖气裹挟着泡面味扑面而来。

程立缩进最后一排座位,怀里的竹篓装着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北斗七星针脚里塞着三十七个红手印的助学贷款合同,纸页间还粘着村长烟锅里的艾草灰。

前排戴AirPods的女生突然尖叫着跳起来——程立篓里探头的柴胡根须爬上了她的Gucci羊皮靴。

夜幕降临时,大巴驶入省城的光污染圈。

程立贴着车窗,看霓虹灯在玻璃上浇铸出流动的银河。

某个巨型广告牌闪过“扫码入学”的标语,二维码中心嵌着校长笑容可掬的脸。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袋里的诺基亚,金属外壳上还沾着松岩村山神庙的香灰。

迎新帐篷的LED灯串刺得程立睁不开眼。

穿汉服的志愿者递来平板电脑,指甲上跳动着猫眼石般的美甲:“同学扫这里人脸识别哦。”

程立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智慧校园”终端机,冰冷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检测到未注册设备,开启强制认证程序。”

他的影子被投映在十米高的玻璃幕墙上,与那些拖着拉杆箱的新生形成诡异的二重身。

保安腰间的人脸识别仪突然爆出警报红光,程立这才想起通知书上的提示——为了防伪,所有照片都要求露出耳朵。

可他左耳垂缺了块肉,是十二岁那年上山采药被野猪撕咬的纪念。

生物信息采集室的空调喷着白雾,程立僵硬的指纹在传感器上留下雪花状盲区。

穿白大褂的技术员皱眉:“山里人指纹都磨平了?”

他不敢说那是去年寒冬凿冰取水留下的疮疤。

虹膜扫描仪亮起的瞬间,他本能地闭眼,黑暗中浮现出母亲在雪地用烧火棍写字的画面。

当程立终于捏着校园卡走向宿舍时,广场喷泉正在上演光影秀。

水幕上浮动着“欢迎新同学”的全息投影,某个程序错误让“学”字突然扭曲成“$”符号。

他跟着导航箭头穿过银杏大道,满地落叶被扫成条形码的形状,清洁机器人正在读取这些自然密码。

电梯门映出他褴褛的倒影时,程立选择了楼梯。

九层楼的台阶间飘荡着洗衣液的工业花香,他在转角处撞见两个拥吻的身影,女生唇釉的樱桃红让他想起村长烟锅里的火星。

推开417室门的刹那,他听见三声整齐的惊呼——三个正在组装的电竞椅同时转向这个不速之客。

“走错了吧大叔?”

戴着罗心耳钉的男生扬起下巴。

程立沉默地展开通知书,泛黄的纸页在空调暖风中簌簌作响。

穿巴黎世家卫衣的室友突然笑出声:“牛逼啊,这年头还有纸质录取书?”

他们不知道这张纸浸透过松岩村的雪水和父亲滴在化肥袋上的血。

深夜的盥洗室,程立蹲在隔间里数助学贷款到账短信——比合同少了17%。

水管突然爆裂的轰鸣中,他隐约听见门外飘来的对话:“……贫困生指标被院长亲戚占了两个,今年助学金要减半……”热水淋在他结痂的冻疮上,泛起鱼鳞般的死皮。

晨跑签到系统的二维码在操场入口闪烁,程立攥着二手老人机原地打转。

穿紧身速干衣的辅导员皱眉:“连运动世界校园APP都不会装?”

他想起驻村干部那台死机的电脑,主机箱里盘踞的蛇蜕正在记忆里沙沙作响。

最终他得到张纸质考勤卡,盖章栏印着“数字难民临时通道”。

图书馆的自助借阅机吐出《高等数学》时,程立的手指还停留在触摸屏的虚空中。

某个戴降噪耳机的女生突然扯下他的袖口:“你身上有股味道。”

那是柴胡根须混着祠堂煤油灯的气息,正在中央空调系统里掀起微小的风暴。

他抱着书逃向消防通道,安全出口标志的绿光中,突然浮现老校长在雪地里追二维码的幻影。

食堂的菜品识别结算台前,程立端着土豆丝的手开始发抖。

机器不断报错:“检测到非标准餐盘,请使用智能餐具。”

他看不见那些餐盘底部的芯片,就像看不见助学贷款合同里的小号免责条款。

身后队伍响起不耐烦的咂嘴声时,他舀起一勺菜汤泼向摄像头——故障警报声中,他像当年逃离山洪般冲出玻璃门。

实验楼的走廊充满福尔马林的气味。

程立盯着基因测序仪屏幕上的异常曲线,那是他偷偷用家乡冻土样本做的对比实验。

导师的脚步声从电梯间传来时,他迅速切换回水稻基因组页面,U盘在裤袋里发烫,里面存着能证明转基因种子致命缺陷的数据。

平安夜那晚,程立在便利店橱窗前看见自己的投影。

霓虹灯给他的破羽绒服镀上赛博朋克的光晕,手机突然震动,是村长发来的彩信:山神庙坍塌了,压碎了最后一台助学贷款终端机。

照片背景里,三十七个红手印正在积雪中消融,像极了被程序清除的错误代码。

跨年钟声响起时,程立蜷缩在未完工的科技馆地下室。

手机还剩3%电量,教育扶贫APP推送着年度报告:“……本年度帮助832名贫困生圆梦大学……”他忽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

那些黑影掠过他支在消防栓上的自制WiFi天线——用捡来的卫星锅和充电宝组装的信号增强器,此刻正在偷读图书馆数据库的论文。

当教务系统突然弹出入侵警告时,程立正把最后一份实验数据上传到暗网。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他抓起背篓翻出气窗,千层底布鞋在钢化玻璃上留下北斗七星的裂痕。

顶楼的风撕扯着通知书残页,他看见城市霓虹在脚下流淌成巨大的集成电路板,而某个遥远的山坳里,母亲用草茎编织的二维码正在雪地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