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虚无,是千万张带倒刺的嘴。
我能听见金箍棒在胃囊里翻腾的声响——自从成佛后,它便缩成绣花针卡在我琵琶骨中间,此刻却像条被剐了鳞的龙。
有东西顺着腿骨往上爬,带着雷音寺功德池淤泥的腐香。
"佛血是铜锈味的。
"这念头冒出来时,我的锁骨正在结晶。
那些从虎口流出来的五彩石砂,此刻凝成钟乳石般的尖刺扎进皮肉。
疼痛让我想起被老君锁在八卦炉的第三年,炉底沉积的丹渣也是这样一寸寸长进脚底板。
黑暗突然被撕开道豁口。
十八罗汉褪下的金漆皮飘在半空,像被剥落的蛇蜕。
增长天王的断剑插在肉墙上,剑柄处渗出琥珀色的髓——那分明是五指山下我递给牧童的野浆果。
"大圣。
"有人在摩挲我的后颈。
触感像极了花果山那只瞎眼老猴临终前,用溃烂的指腹替我捉虱子。
可当我转身时,只看见一具正在蜕皮的罗汉金身。
他的莲花座下堆着指甲盖大小的金屑,每片金屑里都蜷缩着个念经的沙弥。
金箍棒突然从我喉头窜出来。
它裹着丹炉灰的棍梢戳进罗汉眼眶,带出的却不是脑浆,而是团正在产卵的萤火虫。
虫卵表面浮动着《楞严经》的偈语,最肥的那只腹部长着唐僧的戒疤。
"雕虫小技。
"我龇着牙笑,犬齿咬碎三颗萤卵。
爆开的浆液在舌尖化作紧箍咒,可惜我头上的金圈早在取经路上就熔成了佛冠垂旒。
那些垂旒现在正勒着我的喉结,把冷笑绞成呜咽。
罗汉的蜕皮突然剧烈抽搐。
人皮内侧的鎏金经文开始游动,化作金线蜈蚣钻进我的虎口伤疤。
疼痛让火眼金睛短暂清明——原来这黑暗是如来的掌纹,我们都在他龟裂的皮肤褶皱里爬行。
金箍棒猛地***肉壁。
粘稠的佛血喷溅在脸上,却比女儿国的子母河水还要腥涩。
被贯穿的伤口深处传来婴儿啼哭,五百年前我在生死簿上勾销的名字,正在这血肉甬道里排队投胎。
"找到你了。
"唐僧的声音从伤口溢出。
他的锦襕袈裟此刻化作肉膜裹住金箍棒,我清晰看见袈裟经纬间浮现的经络——那是我被六耳猕猴取代时,被抽走的灵明石猴本源。
罗汉金身突然爆炸。
飞溅的骨片全部立起来,变成刻满往生咒的墓碑。
我的毫毛触到其中一片,瞬间被拉回五行山下那个暴雨夜。
山神用我眼角的石屑捏了只蜣螂,说这是唯一能啃穿如来掌印的活物。
金箍棒发出龙吟。
那些卡在棒身纹路里的金线蜈蚣开始脱落,落地即成手持念珠的比丘尼。
她们颈后的香疤在淌脓,脓水里泡着花果山群猴的乳牙。
我忽然嗅到灵石裂开时的土腥气。
当虎口的五彩石砂突然沸腾时,我终于看***相:所有罗汉的金身都在渗出虱卵,而如来的掌纹深处,女娲补天遗漏的那道裂缝正在渗出黑色星砂。
唐僧的右手食指掉在我脚边。
那截佛指迅速膨胀成蟠桃树的根系,枝条上挂着的却不是桃子,而是当年被我打碎的琉璃盏碎片。
每块碎片里都映着个正在被虱群啃噬的金身佛陀。
"原来所谓的成佛..."我拽下锁骨上的石晶刺进眉心,"就是把活猴炼成香炉里的倒流香。
"黑暗崩塌的瞬间,我瞥见自己的倒影——那尊端坐莲台的斗战胜佛金身里,无数虱子正从合十的掌缝间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