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走在前头,靴子踩进泥泞里,溅起的污水沾湿了裤脚。
贫民窟的巷道狭窄曲折,两侧的棚屋歪斜地挤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倒塌。
铁皮屋顶在雨中“噼啪”作响,锈蚀的铆钉松动,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霉变的食物、积水的腥气,还有远处港口飘来的机油味,混在一起,黏稠得几乎能攥出水来。
程默的呼吸有些发沉,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铁锈。
他低头避开一根垂落的铁丝,铁丝上挂着一片破布,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摇晃着,像一条绞索。
拐过一道弯,巷子尽头堆满了废弃的金属零件,锈迹斑斑的齿轮、扭曲的钢管、断裂的链条,杂乱地垒成一座小山。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警惕的光。
“阿狗。”
程默低声叫了一声。
那孩子从废铁堆里钻出来,动作灵活得像只野猫。
他大概十一二岁,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和脚踝。
他的脸上沾满污渍,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嵌在煤灰里的玻璃珠。
“默哥。”
阿狗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搓了搓手,指节上结着厚厚的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你们要去港口?”
赵铁柱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面包丢过去。
阿狗一把接住,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少废话,”赵铁柱压低声音,“今晚的货,你看到什么了?”
阿狗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舔了舔手指,眼神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是粮食。”
程默皱眉。
“那是什么?”
“黑箱子。”
阿狗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耳语,“会动的黑箱子。”
赵铁柱嗤笑一声。
“扯淡,箱子怎么会动?”
阿狗急了,一把抓住程默的袖子。
“真的!
我亲眼看见的!
那些箱子……会自己呼吸!”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布料,指节发白。
“像人一样。”
程默的呼吸一滞。
他盯着阿狗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近乎恐惧的认真。
“在哪儿看到的?”
程默问。
“西侧货舱,”阿狗松开手,指了指港口的方向,“他们用帆布盖着,但风掀开了一角……我看见了。”
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箱子上有管子,里面……有东西在动。”
赵铁柱和程默对视一眼,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远处,港口的探照灯扫过夜空,光柱刺破雨幕,短暂地照亮了贫民窟的轮廓。
铁皮屋顶反射出冰冷的光,像一片片锋利的刀刃。
程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刀的刀柄,锈蚀的金属触感粗糙,像某种提醒。
黑箱子,会呼吸的箱子——这绝不是普通的货物。
他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咳血的画面,毯子上的血迹,还有戴雨的名字。
“走吧。”
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
阿狗犹豫了一下,突然又开口:“默哥……小心点。”
他的眼神闪烁,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那船……不对劲。”
程默没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进雨里。
赵铁柱跟了上来,两人的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巷道尽头,港口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巨大的船体矗立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雨越下越大,水珠砸在铁皮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程默的衣领己经湿透,雨水顺着他的脊背滑下,冰凉刺骨。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阿狗的话。
会呼吸的黑箱子——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