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洛双符
反了天了!
给我打死这个小***!!”
老宫嬷捂着手腕断口,状若疯魔地尖叫。
粗重的棍棒、带着铁钉的皮鞭,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冯锦儿瘦小的身躯上!
她像一片破败的叶子,瞬间被打倒在地。
棍棒砸在骨头上发出闷响,皮鞭撕裂皮肉带起血花。
她蜷缩着,死死护住头脸,一声不吭,只有身体在每一次重击下不受控制地抽搐。
血,从她的额头、嘴角、后背不断渗出,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大朵大朵刺目的暗红。
剧痛如同海啸,一次次将她拖向黑暗的深渊。
意识模糊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龙城冲天的烈焰,看到父王在火中扭曲的身影,看到母妃呕血的脸……活下去……母妃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又像是她自己在灵魂深处绝望的呐喊。
混乱中,她护着头脸的手臂被狠狠踢开,后背暴露出来!
一记沉重的皮靴狠狠踹在她后心!
“噗!”
冯锦儿喷出一口血沫,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踹得翻滚出去,重重撞在土场边缘一根冻硬的拴马桩上!
后脑勺磕在冰冷的木桩上,眼前金星乱冒,剧痛让她瞬间窒息!
就在这濒死的眩晕中,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猛地硌在了她紧捂胸口的手背上!
是母妃在押解路上,趁着混乱,用染血的手指,死死缝进她破烂衣襟最内层的东西!
母妃最后的话在脑中炸响:“锦儿……活下去……虎符……玄甲……羊皮卷……”话音未落,就被魏军的鞭子抽断了。
虎符?
羊皮卷?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贯穿全身,压过了肉体的剧痛!
北燕赖以立国、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玄甲军的调兵虎符?
还有那张羊皮卷!母妃竟然把它缝在了自己身上?
“拖下去!
扔进水牢!
让她烂在里面!”
老宫嬷歇斯底里的尖叫传来。
粗鲁的大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像死狗一样拖离冰冷的地面。
冯锦儿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借着身体的翻滚和破烂衣衫的遮掩,将那只紧捂胸口、攥住了衣襟内那冰冷硬物的手,死死压在身下!
她被拖行着,血和污泥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暗红痕迹。
就在即将被拖离土场的瞬间,一道冰冷、威严的女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惨嚎,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耳中:“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连老宫嬷的惨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寒风卷着雪沫,掠过死寂的土场。
冯锦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视线模糊地望过去。
掖庭那扇破败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推开。
门外,夜色浓重如墨。
几个气息沉凝如渊的玄甲侍卫按刀而立。
正中,一个身影裹在厚重的玄狐大衣里,只露出一张脸。
常太后。
她的面容在昏黄的宫灯光晕下显得并不苍老,甚至带着一丝冷峭的秀丽。
但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冻结了万载光阴的深潭,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令天地失色的威压。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土场,扫过惨叫的老宫嬷,最后,落在了如同血泥般蜷缩在地的冯锦儿身上。
那目光,冰冷,漠然,如同俯视尘埃。
“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可惜啦!
最终不过是个亡国公主的命!”
常太后缓缓抬起手。
她身边一个绛紫宦官服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立刻躬身,快步走到冯锦儿身边。
冯锦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搜身?
虎符?
宦官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却没有探向她的胸口,而是捏住了她染血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露出脖颈下那个狰狞的“奴”字烙印。
他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截断指和喷溅的血迹,随即起身,快步回到常太后身边,低声耳语。
常太后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冯锦儿脸上,那双冰封的深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趣?
她迈步,玄狐大衣的下摆拂过肮脏的雪地,竟不染纤尘。
她一步步走到冯锦儿面前,居高临下。
一只戴着赤金护甲、保养得宜的手伸了出来。
不是扶她,而是精准地探向她紧捂在身下胸口的那只手!
冯锦儿瞳孔骤缩!
她想挣扎,可身体如同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只冰冷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地掰开了她紧攥的手指,常太后用力撕开密封的皮质夹层,将夹层里东西扯了出来。
冯锦儿在剧痛和绝望中,目光死死锁定了羊皮卷上靠近边缘、字迹相对清晰的几个词,尤其是“佛…龛…火…炼…显…”这几个字!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甚至能“感觉”到羊皮卷背面“火炼显”下方似乎有细微的凹凸感。
沾着冯锦儿体温和血污的半枚青铜虎符以及那张羊皮卷,静静地躺在常太后涂着鲜红蔻丹的掌心。
虎符造型古朴狰狞,虎口大张,断口处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掰断。
符身上刻着古老的北燕铭文和云雷纹路,在宫灯下泛着幽冷的、染血的光。
常太后垂眸,看着掌中这半枚虎符。
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用赤金护甲的尖端,轻轻刮过虎符断口处凝固的、暗红的血痂。
那动作,轻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北燕‘玄甲军’的调兵虎符……”常太后的声音响起,不高,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冰冷玩味,清晰地传入冯锦儿耳中,也传入死寂的掖庭每一个角落,“当年纵横北境,令诸国胆寒的铁骑……凭此符,可号令千军。”
她的指尖停在虎符冰冷的断口处,抬起眼帘,冰封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锁定了冯锦儿涣散的瞳孔。
“可惜了。”
常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弯刀的锋刃,“如今,不过是块染了血的废铁。”
常太后掂量羊皮卷时,特意将“火炼显”三字展示在冯锦儿眼前:“…痴人梦呓…‘火炼显’?
呵,故弄玄虚!”
当她看到“均田”二字时,冰封的眸底骤然掠过一丝精芒,声音带着掌控天下的威仪:“哀家手中这‘均田册’,方是驯服万民、铸就万世基业的神器!
流民归附,豪强俯首,仓廪实而兵甲足!
虎符?
不过是这神器之下的一把利刃罢了!”
她将虎符随意丢在冯锦儿面前冰冷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将羊皮卷紧紧攥在掌心,指尖拂过“佛龛”二字。
“至于你这亡国余孽……”她俯视着冯锦儿,“虎符己废,这羊皮上的痴人梦呓,也救不了你的命。”
“废铁”二字,轻飘飘落下,却像万钧巨石,狠狠砸在冯锦儿濒临崩溃的心神上!
母妃以命相护的秘密,北燕最后的希望在常太后口中,只是废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冯锦儿昏迷时,脑中反复回响的是常太后对“均田册”的推崇和对“火炼显”的不屑,以及她死死记住的那几个字:“佛龛…火炼显…”虎符被弃的耻辱与这几个神秘字眼交织。
冰冷,黑暗,恶臭。
冯锦儿的意识在污浊的水牢里沉沉浮浮,像溺毙的鱼。
后脑撞击木桩的剧痛还在颅骨深处嗡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闷痛。
身体浸泡在刺骨的污水里,早己麻木。
唯有胸口,被常太后探手撕裂的衣襟处,残留着皮肤被冷风刮过的、***辣的痛感,还有那只冰冷的手扯出半枚虎符时,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屈辱。
玄甲军的虎符,母妃用命缝进她衣襟里的最后希望,在常太后口中,只是一块“染了血的废铁”。
还有那半张羊皮卷,“均田册”是什么神器,竟让常太后如此重视,甚至看轻虎符?
母亲留下的***“均田安民”和“火炼显”又是什么意思?
冯锦儿手握半枚虎符,心中复仇的火焰未熄,却被常太后对羊皮卷的态度深深震撼和困惑。
这两样母亲的留给她的遗物,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她濒临溃散的意识。
对常氏的恨意如同毒藤,在绝望的冰原下疯狂滋长。
“哗啦~~!”
头顶的铁栅栏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和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
“拖出来!”
粗嘎的命令声响起。
冰冷的铁钩再次粗暴地钩住她破烂的衣领,将她从污水中拖拽出来,重重摔在湿冷的石阶上。
污水淋漓,混着未干的血迹,在石面上蜿蜒。
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两个粗壮的宦官架起她几乎瘫软的身体。
脖颈上,一条新的、更粗的铁链哗啦一声锁住,另一端攥在一个面容冷硬如铁的侍卫手中。
“走!”
侍卫猛地一拽铁链!
冯锦儿踉跄着,被粗暴地拖出了水牢,拖进了掖庭冬日惨白的日光下。
寒风像刀子刮过她湿透的、单薄的衣物和***的伤口。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脚下虚浮,视线模糊。
她强迫自己挺首那几乎被折断的脊梁,哪怕只是徒劳的姿态。
母妃的“活下去”,常太后的“废铁”,在她脑中激烈冲撞。
她被拖着,穿过一道道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森严的宫门。
守卫的目光或冷漠,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扫过这个浑身湿透、血迹斑斑、脖颈锁着铁链的少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杀和紧绷,连风似乎都凝滞了。
终于,她被拖拽着,停在了一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广场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