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我一直把妻子当成白月光的替身。
直到我被赐婚的那天，我突然能听到她的心声。
对不起，我不能爱上他，弟弟的命还在他们手上…
他的伤…真让人心疼…沈寂，你千万别死…
我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冷血的间谍，直到庆功宴上，她端着毒酒走向我。
我却听到了皇帝的心声：毒酒一下，连她一起杀，人赃并获。
那一刻，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想杀我的女人？你也配！
天黑了。
我坐在廊下。
她在院中舞剑。
柳如烟。
我的妻子。
皇帝赏的。
那张脸，有七分像阿婉。尤其是眉眼。不，应该说，是那张脸努力做出的样子，有七分像阿婉。
剑风很凌厉。
卷起地上的落叶，又狠狠拍碎。
她练得很刻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消失在衣领里。
我听见她心里在说：今天必须找到他私藏的兵符…不然弟弟就…对不起…沈寂…对不起…
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茶是温的，已经凉了。
兵符就在我书房第三个架子上的那个紫檀木盒子里。没有上锁。她什么时候想去拿，都可以。
我没兴趣拦着。
一个死人要的东西，我何必在乎。
他的眼神好冷…像在看一个死人…不，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柳如烟，撑住！为了弟弟！
她的剑法又乱了几分。
一个回身，收势不稳，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些许慌乱，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鹿。
阿婉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阿婉的眼神，总是温柔的，像一汪春水。
我放下茶杯，没说话。
她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手里还握着那把剑。晚风吹起她的裙摆，衬得那张愈发像阿婉的脸，也染上了几分凄楚。
他生气了…我是不是又惹他烦了…可我真的尽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柳家的女儿…为什么我弟弟会…
她心里的声音很乱，像一团被猫抓乱的线。我有点烦。
过来。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身子一颤，像是被我吓到了，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头低着，像个等待训话的犯人。
将军…
剑拿不稳，就别练了。我说。
是…她小声回答。
我看着她。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
如果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算计，这确实是一张能让男人心动的脸。
可惜了。
将军是在关心我吗…不，不可能…他只是嫌我吵…
去把账本拿来。我又说。
现在吗？
嗯。
她如蒙大赦，转身快步走进内屋。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逃窜的狼狈。
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三年前。
我大胜北狄归来，却也因此中了奇毒，武功时灵时不灵，成了皇帝眼里的钉子。
他不敢明着动我，便用这种法子。
他赏了我这个妻子，一个和阿婉如此相像的女人。
他说：沈将军劳苦功高，朕心甚慰。这位柳如烟姑娘，是朕特意为将军寻的，与将军逝去的未婚妻颇为相似，望将军能解相思之苦。
多冠冕堂皇。
他只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一双眼睛，一把随时能捅向我心口的刀。
而我，也需要这样一个妻子，一个能让他安心，让他觉得我沉迷美色、不复当年的女人。
我们各取所需。
柳如烟捧着账本出来了，双手递上。
指尖冰凉。
我接过，翻开。
账目做得极好，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的手好冷…比我的还冷…都怪那些毒药…那些该死的太医！
我翻页的手顿了一下。
她知道我中的毒？这后宫的消息，传得倒真是快。
怎么？我抬眼看她。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垂下头。没什么…将军…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露出什么破绽了…他会不会怀疑我…不会的，他根本不在意我…对，他不在乎…
她心里的辩解，比她嘴上的沉默要响亮得多。
我没再追问。
账目没什么问题。我合上本子，递还给她。
下去吧。
是。
她接过账本，又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
夜风更冷了。
我站起身，走向书房。
我知道，今晚会很热闹。
书房里没有点灯。
我坐在黑暗中，像一尊石像。
我在等。
果然，子时刚过，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一道黑影，猫一样地翻了进来，悄无声息落地。
是她。
柳如烟。
她换了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颗星星。
她显然没想到书房里有人。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发现了？！不对，他睡了…我确认过的…
怎么办…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可是…兵符就在那里…
我听着她心里的惊涛骇浪，依旧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赌。赌我只是偶然坐在这里，或者已经睡着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朝那个紫檀木架子挪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
地板上落了一根针，她都能听见。
我看着她。
看着她伸出手，朝着那个木盒。
她的指尖，离盒子只有一寸的距离。
拿到了！弟弟有救了！
她心里一阵狂喜，手已经碰到了盒盖。
就在这时。
我开口了。
你在找什么？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柳如烟整个人猛地一抖，像是被雷劈中。她手里的木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块黑沉沉的铁疙瘩，从里面滚了出来。
兵符。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将军…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慢慢站起来，走向她。
脚步声很轻，却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完了…全完了…我要死了…弟弟也…呜呜呜…我不想死…
她心里的哭声，震得我耳朵有些发麻。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偷我的东西，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兵符，在手里掂了掂，该当何罪？
将军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磕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鬼迷心窍？我笑了。
我把兵符扔回到破碎的木盒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抬起头来。
她不敢。
我叫你抬起头。我的声音冷了下去。
她身子一颤，慢慢地，抬起了脸。面巾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脸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轮廓。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你这张脸，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我，确实很美。
他要杀了我…他真的要杀我了…好痛…
可惜，只是个赝品。
我松开手，用袖子擦了擦刚才碰过她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神空洞。
赝品…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个赝品…
滚回去。我转过身，不再看她。明天天亮之前，我不想再在府里看到你。
将军…
滚。
我背对着她，听到她挣扎着爬起来的声音。听到了她踉跄着跑出去的声音。
最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块冰冷的兵符。
我以为我会愤怒，或者至少会有些许波澜。
但是没有。
我的心里，一片死水。
就像这三年来，每一个日日夜夜一样。
阿婉死了。
我的世界，也就死了。
多一个柳如烟，或者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只是个赝品。
一个，用心哭，用命博，也只是一个赝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