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夏天,蝉鸣聒噪得撕心裂肺。刘梦妍攥着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汗水浸透了薄薄的纸张,那上面鲜红的“录取”二字,
是她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换来的勋章。她像只轻盈的燕子飞进家门,
脸上是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灿烂光彩。“爸!妈!我考上了!全县第三!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堂屋里烟雾缭绕,父亲刘大山正和几个牌友搓麻将,
眼皮都没抬一下。母亲王秀兰在厨房剁猪草,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又急又重。
弟弟刘志强霸占着家里唯一的电风扇,翘着二郎腿看《还珠格格》,
嘴里嚼着母亲刚给他买的蜜三刀。“嗯,知道了。”刘大山吐出一口烟圈,随手打出一张牌,
“七万!……考上就考上呗,嚷嚷什么。”刘梦妍的热情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但通知书带来的巨大喜悦支撑着她:“爸,老师说,进了县一中,
就等于一只脚踏进大学门了!学费住宿费……”“啪!”刘大山猛地一拍桌子,
麻将牌跳了起来。“大学大学!你一个丫头片子,心比天高!老子供你读到初中毕业,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王秀兰闻声出来,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脸上是习惯性的麻木:“梦妍,别惹你爸生气。女孩子家,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
隔壁村花婶家的二妞,不也初中毕业?现在在南方厂里,一个月能寄回来八百块呢!多实在。
”“妈!那不一样!我能考上大学的!”刘梦妍急得快哭了,她转向弟弟,“志强,
你帮姐说句话啊!”刘志强不耐烦地换了个台:“吵死了!姐,爸说的对,你一个女的,
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嫁人?赶紧上班挣钱是正经。爸,明天给我买双新球鞋,
耐克的!”“好嘞,儿子!”刘大山立刻换了副面孔,满是宠溺,“我儿子穿耐克,
那才叫体面!”那一刻,刘梦妍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她和弟弟之间。
父母口中“都一样”的谎言,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弟弟一句任性的要求轻易捅破。
撕毁通知书的那天,是刘梦妍人生的至暗时刻。刘大山像头暴怒的狮子,
把她珍藏的课本、习题册,连同那张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通知书,撕得粉碎,
雪片般扬了满屋。碎片落在她头上、肩上,像一场冰冷的葬礼。“读书?读书能当饭吃?
老子养你这么大,该你回报了!明天就去镇上的纺织厂报到!敢不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大山的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王秀兰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刘梦妍的胳膊,
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劝慰”:“妍啊,听话!
爸是为你好!厂里有劳保,有医保,旱涝保收,多安稳!女孩子家,有个饭碗比啥都强!
你弟是男孩,以后要顶门立户,负担重,你现在帮衬家里,将来你弟出息了,能不记你的好?
”“休学一年”的承诺,是压垮刘梦妍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六岁的她,
在父亲暴戾的拳头和母亲“温柔”的枷锁下,
在“为你好”“为弟弟好”“为家庭好”的重重裹挟中,像只被剪断翅膀的鸟,
懵懵懂懂地踏进了纺织厂震耳欲聋的车间。机器的轰鸣从此取代了朗朗书声,
浓重的棉絮粉尘呛入肺腑,也堵死了她通往未来的路。她不知道,她省下的学费,
很快变成了弟弟脚上那双耀眼的耐克鞋。六年的流水线生涯,磨平了刘梦妍的棱角,
也磨钝了她的心。她像车间里的一台机器,麻木地运转着,直到张明的出现。
他是县劳动局新来的科员,年轻,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清澈而充满关切。
一次安全生产检查,他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沉默寡言、手指却异常灵巧的女工。
她苍白的脸上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
他看到她被车间主任无理呵斥时微微发抖的肩膀,看到她啃着冷硬的馒头当午餐,
看到她工装袖口磨损处露出的一截细瘦手腕。张明的心被刺痛了。他利用检查的机会,
笨拙地接近她,有时是悄悄塞给她一本包着书皮的旧杂志他知道她爱看书,
有时是在她下夜班时,“碰巧”路过,递上一杯温热的豆浆,默默陪她走一段夜路。
刘梦妍起初是惶恐的,像受惊的小鹿。从小到大,除了书本,
没人对她释放过如此纯粹的善意。她习惯了被忽视,被索取,被理所当然地牺牲。
张明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有目的的接近,
害怕这难得的温暖转瞬即逝。张明的求婚笨拙而真诚:“梦妍,我知道你吃过很多苦。
我…我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但我保证,我会努力,
让你和小雨他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过上好日子,不再受委屈。我会…尊重你,
保护你。”“尊重”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刘梦妍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澜。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这是她灰暗人生里,
第一道主动照进来的光。婚礼上,刘大山和王秀兰的表演堪称影帝影后级别。
刘大山拍着张明的肩膀,声音洪亮,满面红光:“张明啊,你放心!我们老刘家,最讲公平!
儿子女儿都是宝!等村里搬迁,三套房子,肯定有梦妍一套!我说话算话!
”王秀兰则拉着亲家母的手,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亲家母,你就放一百个心!
梦妍在我这儿,那就是我的心肝,我当亲闺女待!以后他们小两口就住家里,
我还能帮他们带孩子,多好!”张明朴实的父母被这“深明大义”的亲家感动得热泪盈眶,
彻底放下了戒心。刘梦妍看着父母脸上久违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听着那些“公平”、“心肝”的甜言蜜语,心里那点因为“寄居”娘家而产生的忐忑,
竟被一种可悲的、失而复得的“亲情”暖意冲淡了。她甚至天真地想,也许结婚后,
父母真的会不一样?新婚的甜蜜很快被现实的冷水浇透。住在娘家,
并非想象中其乐融融的互助,而是新一轮精心包装的剥削。
刘大山和王秀兰迅速将小两口当成了新的“经济支柱”。“梦妍啊,这柴米油盐酱醋茶,
样样都涨价!你们小两口有工资,这生活费…一个月两千,不多吧?”王秀兰笑眯眯地开口,
语气却不容置疑。刘梦妍默默点头,从微薄的工资里数出钱。这钱,
很快变成了刘志强脚上的新球鞋、手里的新游戏机。女儿小雨的出生,本该是喜事,
却成了刘梦妍更深痛苦的开始。王秀兰抱着皱巴巴的小女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唉,
又是个丫头片子。”刘大山更是连医院都没踏进一步。伺候月子?王秀兰倒是做了,
但每天唉声叹气,抱怨腰酸背痛,抱怨孩子哭闹。刘梦妍躺在床上,
听着母亲指桑骂槐的抱怨,看着女儿小小的脸,心如刀绞。她知道,如果是孙子,
母亲绝对会是另一副面孔。带孩子的“辛苦费”被提到了每月两千。王秀兰收钱时动作麻利,
脸上却总带着施舍般的表情:“要不是看你们可怜,谁愿意受这累?带外孙女,
那是替别人家忙活!”每次交钱,刘梦妍都感觉自己像在赎罪,为自己生了个女儿而赎罪。
刘志强中专毕业后,彻底成了家里的“太上皇”。他嫌工作累,嫌工资低,整天游手好闲,
打牌泡网吧。家里的开销却越来越大——他要买最新款的手机,要请狐朋狗友下馆子,
要穿名牌衣服。这些钱,最终都巧妙地转嫁到了刘梦妍和张明头上。“姐,我没钱了,
给我五百。”刘志强伸手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天经地义。“梦妍,你弟谈朋友了,
要请人家姑娘吃饭看电影,你当姐的,支援点?”王秀兰的“请求”带着道德绑架。“张明,
志强想学开车,学费还差点,你们先垫上,以后让他还!”刘大山的“命令”不容反驳。
张明是个老实人,总是劝刘梦妍:“算了,一家人,别计较。我们辛苦点,省省就出来了。
” 刘梦妍看着丈夫疲惫的脸,看着女儿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再看看弟弟一身光鲜亮丽,
父母理所当然的态度,一股冰冷的绝望感从心底蔓延开。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血包,全家人都在贪婪地吮吸。她省下的每一分钱,
都变成了滋养弟弟的养分。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以亲情为名的精致牢笼,
而“重男轻女”就是那把无形的、日夜切割她血肉的钝刀。搬迁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
炸醒了刘梦妍内心深处最后一丝关于“公平”的幻想,
也炸出了刘大山夫妇最赤裸的贪婪和算计。当刘大山得知按户口本,
他家能分到整整三套回迁房和一大笔补偿款时,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饭桌上,
他兴奋地规划:“三套正好!我和你妈住一套大的,志强结婚用一套新的,剩下一套出租!
租金给志强当零花钱!”刘梦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提醒:“爸,
当初…当初您说…”“说什么?”刘大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刀,“梦妍,
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户口虽然还在家,但那也是暂时的!老刘家的产业,
当然要留给姓刘的儿子!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想什么呢?难道还想分娘家的房子?
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训斥和鄙夷。王秀兰也立刻帮腔,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刻薄:“就是!梦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弟是家里的根!
是顶梁柱!他的房子、他的婚事,哪样不要钱?你当姐姐的不帮衬,还想伸手?
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吃穿,让你住家里,帮你带孩子,哪点对不起你?你还有脸要房子?
你的心让狗吃了?”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刘梦妍心上。原来,
这些年所有的付出,在父母眼里,都是她应该偿还的“养育债”,甚至是一种施舍!
更深的算计接踵而至。刘志强“突发奇想”要买大货车跑运输,
刘大山夫妇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刘梦妍夫妇那笔辛苦攒下、准备买房的首付款。“梦妍,张明,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大山唾沫横飞,描绘着诱人的蓝图,“志强开车,你们入股,
自家人合伙,稳赚不赔!比你们傻乎乎去买那鸽子笼强百倍!等赚了钱,别说首付,
全款买都行!再说了,爸答应过给你们一层楼住,你们还买什么房?钱放着也是贬值,
不如拿出来钱生钱!”王秀兰则打起了感情牌,抹着眼泪:“梦妍啊,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
他现在没个正经事做,整天晃荡,妈这心里跟刀绞似的!你就帮帮他吧!算妈求你了!
这钱就当是妈借你们的!等志强赚了钱,连本带利还!”她甚至抱着小雨,
“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帮你弟弟,他以后出息了,能不疼他这个外甥女?
”在父母恩威并施、软硬兼施,弟弟拍着胸脯保证“半年回本”的轮番轰炸下,
看着父母“恳切”的眼神,听着“一家人”“帮弟弟”的亲情绑架,
刘梦妍那点被压抑多年的、渴望被父母认可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真地以为这次投资,或许能换来父母的一点真心和公平。她咬牙说服了犹豫的张明,
交出了那张存着二十万血汗钱的银行卡。结局毫无悬念。刘志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他开着新车招摇过市,吃喝嫖赌,把运输当儿戏。货车很快因为超载、疏于保养而彻底报废,
还欠下不少外债。当刘梦妍质问时,刘志强酒气熏天,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滚!老子的车,
老子爱怎么弄怎么弄!你个赔钱货,管得着吗?”刘大山冲出来,不是教训儿子,
而是指着地上的刘梦妍破口大骂:“扫把星!都是你克的!当初就不该让你入股!晦气!
”搬迁房钥匙到手那天,刘梦妍看着父母弟弟喜气洋洋地讨论着装修,终于鼓起最后的勇气,
提起了当初的承诺。刘大山的反应是暴怒的一记耳光,清脆响亮,打得刘梦妍眼前发黑,
嘴角渗出血丝。“分房子?你做梦!”刘大山面目狰狞,像看仇人一样瞪着她,
“这些年你吃家里的,住家里的,我们帮你带孩子,你那点钱早就抵光了!还想分房子?
没让你倒贴钱给你弟娶媳妇就是老子仁义!带着你的赔钱货男人和丫头片子,给我滚!立刻!
马上!滚出老刘家的门!”王秀兰抱着胳膊,冷冷地站在一旁,眼神里只有厌恶和驱逐。
那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所有“为你好”的温情面纱,被彻底撕得粉碎,
露出下面赤裸裸、血淋淋的重男轻女本质。刘梦妍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痛得无法呼吸。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母,看着得意洋洋的弟弟,
看着这个她付出了全部青春、血汗甚至希望的家,终于明白,这里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她只是一个被榨价值后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被扫地出门的那个雨夜,
是刘梦妍的涅槃之夜。她抱着懵懂的小雨,张明拖着两个破旧的行李箱,站在冰冷的雨幕里,
身后是紧闭的、曾经被称为“家”的大门。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苦涩得令人作呕,
却也冲刷掉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和软弱。租来的房子只有十几平米,阴暗潮湿,墙壁斑驳。
但刘梦妍第一次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和解脱。这里没有无休止的索取,没有刻薄的指责,
没有令人窒息的偏心。虽然贫穷,但空气是自由的。为了生存,她白天在超市做收银员,
一站就是八九个小时,晚上还接了些缝纫零活,常常熬到深夜。张明更加拼命工作,
利用一切时间学习,准备公务员考试。生活异常艰辛,但夫妻俩的心却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
他们互相扶持,互相打气,一点点地积攒着希望。
刘梦妍把全部的爱和未竟的梦想都倾注在了女儿小雨身上。她给小雨讲故事,教她认字,
告诉她:“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可以很优秀,都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
” 她要亲手斩断那根代代相传的毒藤。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汗水、泪水和不屈的奋斗。
他们终于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明亮温暖的新房。更让刘梦妍喜极而泣的是,
张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公务员,而且是县里一个颇有实权的部门。搬进新家那天,
刘梦妍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十六岁那年被撕碎的梦想,
以另一种方式,在汗水和坚韧的浇灌下,重新开出了花。她抚摸着自己粗糙但充满力量的手,
第一次感受到了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
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再次在刘梦妍的手机上跳动起来。是刘大山打来的,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谄媚。“梦妍啊!我的好闺女!听说张明高升了?
哎呀,真是光宗耀祖啊!爸就知道张明有出息!这周末回家吃饭吧?
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炖了一下午呢!小雨也回来,外公外婆想她了!
”刘梦妍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久违的、刻意营造的“温暖”话语,
只觉得一阵冰冷的讽刺。她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父亲脸上那熟悉的、充满算计的笑容。
她太了解这种“热情”背后的含义了。弟弟刘志强游手好闲多年,眼高手低,
最近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或者,是听说搬迁后续还有些补偿政策,想通过张明去疏通关系?
又或者,仅仅是觉得有个当公务员的女婿,脸上有光,可以拿出去炫耀?她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转向客厅。张明正坐在地毯上,耐心地陪小雨搭积木,父女俩的笑声温暖而纯粹。
小雨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是谁呀?”刘梦妍看着女儿清澈无邪的眼睛,
心中最后一丝因这通电话而泛起的波澜彻底平息了。她不会再让那虚伪的亲情,
那蚀骨的重男轻女之毒,沾染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生活,污染她女儿纯净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湖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爸,这周末我们没空。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打电话了。
” 说完,她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走过去,
加入丈夫和女儿的游戏中,紧紧握住了张明温暖的手。过去的蚀骨之痛,
化作了今日重生的力量。她终于挣脱了那无形的枷锁,为自己,也为女儿,
赢得了真正的平等与尊严。那些虚伪的“暖阳”,
再也无法融化她心中那层用血泪和坚韧铸就的冰甲。她的家,在这里,在爱和尊重里。
几年后,刘梦妍偶然听说弟弟刘志强因堵伯欠下巨债,父母为了帮他还债,
卖掉了两套搬迁房,晚年生活颇为窘迫。他们托人辗转带话,希望能得到女儿女婿的帮助。
刘梦妍听完,沉默了很久,最终只对带话的人说了一句:“请转告他们,我和我的家人,
生活平静,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早已明白,有些血缘的债,还不起,
也不必还。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
干脆利落地剪断了刘梦妍心中最后一缕名为“亲情”的丝线。客厅里,张明抬起头,
担忧地看着妻子。小雨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妈妈情绪的变化,丢下积木,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怎么了?” 孩子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刘梦妍蹲下身,
紧紧抱住女儿温暖的小身体,将脸埋在她散发着奶香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纯粹的生命气息,将她从电话那端带来的冰冷腐朽中迅速拉回现实。她抬起头,
对张明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也像是给自己一个确认:“没事,不相干的人。”张明走过来,
大手覆上她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他没有追问,
只是说:“周末我们去新开的公园吧,带小雨划船。” 刘梦妍用力点头,眼眶微热。
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堡垒,她的新生之地。那些试图将她拖回泥沼的触手,
休想再沾染这里分毫。然而,刘大山和王秀兰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们赖以生存的“血包”突然有了坚硬的壳,不再任人予取予求,这让他们感到恐慌,
继而恼羞成怒。几天后,一个傍晚。刘梦妍刚接小雨放学回家,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刘志强醉醺醺的咆哮:“刘梦妍!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躲着爹妈算什么东西!开门!”刘梦妍的心猛地一沉。她示意张明带小雨进卧室关好门,
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冷冷地问:“刘志强,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刘志强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蛮横,“爸中风了!都是被你气的!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现在家里急用钱,爸要治病,我的债主也堵门了!你赶紧给我拿钱!
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门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刘梦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父亲中风?是真是假?她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但更大的可能,是这对父母为了帮儿子榨取她最后的价值,不惜编造甚至加重父亲的病情!
而刘志强,这个吸了她半辈子血的蛀虫,在榨干她的积蓄、毁掉她的希望之后,
竟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地登门勒索!二十万?仿佛她天生就该欠他的!“我没有钱。
” 刘梦妍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一分都没有。你们的困难,与我无关。
请你们离开,否则我报警。”“报警?你报啊!” 刘志强更加疯狂地踹门,
“我看警察来了管不管亲爹的死活!刘梦妍,你他妈的就是个冷血动物!爹妈白养你了!
你这个赔钱货!扫把星!要不是你,老子能这么倒霉?爸能中风?我告诉你,
今天你不拿钱出来,我就守在这里,闹得你们鸡犬不宁!让整个小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女!
让张明在单位抬不起头!”污言秽语如同毒箭,密集地射向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