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葬礼上,我妈哭着骂我是连亲爹最后一面都不见的畜生。所有亲戚都指责我冷血无情。
可他们不知道,我正在几百公里外的工地上搬砖,而我爸最后的医药费,
是我一袋袋水泥扛出来的。手机震动,我把三千块转过去,拉黑了她的号码。这下,
她该彻底疯了吧。1施伟端着汤碗,手心全是汗。汤是刚出锅的,烫得很,
碗边烧着他的手指,但他不敢放下。父亲施国栋坐在对面,眼睛盯着他,像在等他犯错。
端稳点!施国栋说,连个碗都端不住,你还能干点什么?施伟没说话,
手指绷得更紧,指节发白。李春梅坐在旁边,筷子夹着一根青菜,眼睛没看他,
只是叹气:你要是争气一点,家里也不会这样。施伟喉咙发紧,想说我端得住,
但没说出口。汤碗很满,热气扑在他脸上,熏得眼睛发酸。他小心地往桌中间放,
可手一滑——哗啦!汤洒了半桌,碗砸在地上,碎成几块。白菜豆腐混着油汤,
溅到施国栋的裤腿上。施国栋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废物!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施伟没躲,脸被打偏过去,火辣辣的疼。李春梅放下筷子,
皱眉看着桌上的汤:又得擦。施伟蹲下去捡碎片,手指碰到锋利的瓷边,一下子划破了。
血珠冒出来,他攥紧手心,没让父母看见。施国栋还在骂:十八岁了!连个碗都端不住!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下地干活了!你呢?书读不好,活干不了,养你有什么用?
施伟没吭声,把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油汤渗进瓷砖缝里,擦不干净。
别擦了!看着烦!施国栋一脚踢开椅子,去阳台抽烟。李春梅盛了剩下的汤,低头吃饭,
没看施伟。施伟站在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手。血被水冲淡,流进下水道。他盯着伤口,
突然想,要是割深点,他们会注意吗?外面电视开着,综艺节目哈哈大笑的声音传进来。
施伟关上水,走回自己房间,轻轻带上门。施伟坐在床边,手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按在伤口上。门外,
施国栋的骂声断断续续传进来:……没出息的东西……白吃饭……
施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油渍,是刚才擦桌子沾上的。他想起上个月,
邻居家儿子考上重点大学,施国栋站在门口看人家放鞭炮,回来就摔了杯子:你看看人家!
你再看看你!李春梅当时在旁边补衣服,头也不抬:你要是争气一点,
我们也不用这么丢人。施伟把带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躺到床上。天花板上有几道裂缝,
像蜘蛛网。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晚饭后,施国栋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李春梅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啦哗啦的。施伟拿出作业本,数学题做了三遍还是错的。
他撕了那一页,揉成团扔在地上。施国栋听见声音,吼了一句:又糟蹋东西!
施伟没说话,把纸团捡起来,塞进书包。李春梅从厨房出来,擦着手说:你爸说得对,
你别老浪费本子,家里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施伟点头:嗯。嗯什么嗯!
施国栋瞪他,你看看你那个成绩!全班倒数!我都不好意思去开家长会!施伟低头,
指甲抠进掌心。李春梅叹气:你要是争气一点……施伟突然站起来,椅子刺啦
一声划在地上。我去睡觉了。他快步走进房间,关上门,靠在墙上喘气。外面,
施国栋的骂声还在继续:……什么态度!养你不如养条狗!施伟躺到床上,
用被子蒙住头。被子里很闷,但他不想听见外面的声音。半夜,施伟被渴醒。
他轻手轻脚去厨房倒水,路过父母房间时,听见他们在说话。……这孩子废了。
施国栋的声音。唉,要是争气一点……李春梅叹气。施伟站在黑暗里,水杯在手里发凉。
他慢慢走回房间,关上门,水一口没喝。第二天早上,施伟起床时,施国栋已经去上班了。
李春梅在厨房热馒头,见他出来,说:冰箱里有酱菜,自己夹。施伟拿了馒头,掰开,
塞了点酱菜进去。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吧?李春梅问。施伟手一顿:嗯。
别又考倒数。李春梅拧开煤气灶,火苗轰地窜起来,你要是争气一点……
施伟咬了一口馒头,酱菜咸得发苦。我上学去了。他抓起书包往外走,
李春梅在后面喊:晚上早点回来!别又磨蹭!施伟没回头,快步走出楼道。
施伟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捏着月考成绩单。班主任刘红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又尖又利,
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耳朵。这次月考,我们班整体成绩下滑严重!尤其是某些同学——
刘红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过全班,最后停在门口,施伟,进来!施伟低着头走进去,
全班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把成绩单递给刘红,手指微微发抖。刘红接过成绩单,
冷笑一声:全班45个人,你排44名。教室里有人小声笑出来。施伟,
你爸妈知道你这个成绩吗?刘红把成绩单拍在讲台上,你自己看看,数学38分,
英语52分,物理27分——你上课到底在干什么?施伟盯着自己的鞋尖,没说话。
说话!刘红猛地提高声音。……我笨。施伟说。刘红愣了一下,
随即更生气了:笨?笨就多学!你看看人家陈志远,人家怎么就能考第一?
你爸妈供你上学容易吗?你对得起他们吗?施伟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一点。
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刘红把成绩单塞给他,出去站着。施伟拿着成绩单走出教室,
靠在走廊的墙上。冬天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脖子发冷。
他低头看着成绩单上的数字,红色的墨水像血一样刺眼。放学后,施伟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声音。施伟,你还不走?
班长张婷站在门口问他。……马上。施伟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张婷犹豫了一下,
走进来:你……没事吧?施伟摇摇头,拎起书包往外走。那个……张婷跟在他后面,
刘老师就是脾气急,你别往心里去。施伟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没事。
张婷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那你路上小心。施伟点点头,
转身走了。回到家,施国栋还没下班。李春梅在厨房炒菜,油烟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回来了?李春梅头也不回地问。嗯。施伟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月考成绩出来了吧?
李春梅关了火,端着菜走出来,考得怎么样?施伟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递给她。
李春梅擦了擦手,接过成绩单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44名?!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全班倒数第二?!施伟站着没动。你——
李春梅气得手发抖,你怎么能考成这样?啊?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学,
你就拿这个回报我们?施伟低着头,没说话。说话啊!李春梅把成绩单摔在桌上,
你上课到底在干什么?啊?别人都能考好,怎么就你不行?施伟的喉咙发紧,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明天叫你爸去学校。李春梅转身进了厨房,锅铲砸在锅上,
哐当一声,我丢不起这个人!施伟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成绩单。油渍沾在纸角上,
把44这个数字晕开了一点。2晚上,施国栋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的成绩单,
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施伟!他吼了一声。施伟从房间里走出来,
站在客厅中间。施国栋把成绩单摔在他脸上:你还有脸回家?纸边划过施伟的脸颊,
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我花钱供你读书,你就给我考这个?
施国栋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作业本,狠狠摔在地上,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作业本散了一地,施伟蹲下去捡,手刚碰到纸页,施国栋一脚踩上去。捡什么捡!
考成这样还有脸写作业?施国栋抓起他的衣领,明天我去学校,看你怎么跟老师交代!
施伟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没站稳,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皱了下眉。李春梅从厨房出来,
冷着脸说:行了,先吃饭。施国栋松开手,狠狠瞪了施伟一眼:吃个屁!气都气饱了!
他摔门进了卧室,电视声开得震天响。李春梅把饭菜端上桌,
看了施伟一眼:还站着干什么?吃饭。施伟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端起碗。米饭很硬,
嚼在嘴里像沙子。你爸脾气急,你别惹他。李春梅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
明天去学校好好跟老师认错,听见没?施伟点点头,把青菜塞进嘴里,苦得他想吐。
第二天早上,施国栋请了假,和施伟一起去学校。刘红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
看见施国栋进来,都抬头看了一眼。施伟家长是吧?刘红推了推眼镜,坐。
施国栋没坐,站着问:刘老师,我儿子这次考了多少分?刘红拿出成绩单:数学38,
英语52,物理27,化学41,生物35。施国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直接黑了脸。
施伟爸爸,刘红严肃地说,施伟的学习态度很有问题,上课走神,作业敷衍,
再这样下去,高考肯定没希望。施国栋转头瞪着施伟:听见没?老师说你没希望!
施伟低着头,没说话。施伟家长,您也别急。刘红叹了口气,孩子需要鼓励,
回家多督促他学习……鼓励?施国栋冷笑,我鼓励他十八年了!
他给我考个倒数第二!刘老师,您说,这种孩子还有救吗?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刘红有点尴尬:……还是有潜力的,就是需要多努力。施国栋哼了一声,
一把拽过施伟:走!回家!施伟被他扯着往外走,路过教室时,
班里的人都透过窗户看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嘲笑,还有怜悯。回到家,
施国栋把书包砸在施伟身上:从今天开始,别想出门!给我在家学习!再考倒数,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施伟捡起书包,默默回了房间。他坐在书桌前,翻开数学课本,
上面的公式像天书一样。他盯着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门外,
施国栋和李春梅在吵架。都是你惯的!施国栋吼。我惯的?你平时管过他吗?
李春梅声音尖利。我不管?我挣钱供他上学,还成了我的错了?
你除了挣钱还干什么了?孩子变成这样,你没责任?砰!一声巨响,
像是椅子被砸了。施伟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数学课本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最后被泪水糊成一团。3施伟的自行车链子断了。他蹲在路边,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污,
链子怎么都挂不上去。天快黑了,风刮得脸生疼。远处有车灯照过来,他眯着眼看,
是邻居王叔的摩托车。哟,链子断了?王叔停下车,咧嘴笑,要不要帮忙?
施伟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修。王叔也没坚持,拧了拧油门:行,那你慢慢弄,
我先走了。摩托车突突突地开远了,尾气喷了施伟一脸。他又试了几次,
链子还是挂不上去,手指被齿轮刮出一道口子,血混着油泥,黑红黑红的。算了,推着走吧。
他站起来,扶着车把慢慢往家走。车轮每转一圈,断掉的链子就哗啦响一声,像在嘲笑他。
到家已经七点半了,比平时晚了整整一小时。施国栋站在门口抽烟,见他推着车回来,
脸色立马沉下来:又野哪去了?车链子断了。施伟低声说。断了?
施国栋走过来,一脚踹在车轮上,骑个车都能骑坏,你还能干点什么?施伟没吭声,
手上还沾着血和油。李春梅从厨房探出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施国栋瞪了施伟一眼:把车放好,滚进来吃饭!施伟把车靠在墙角,去水龙头底下洗手。
冷水冲在伤口上,疼得他缩了一下。饭桌上没人说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对了,
李春梅突然开口,老陈家儿子保送清华了,今天通知书送到家了。
施国栋筷子一摔: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施伟低着头扒饭,米粒硬得像沙子。
老陈说请咱们吃饭,李春梅看了施伟一眼,明天晚上。吃个屁!施国栋站起来,
我丢不起这个人!他摔门进了卧室,电视声开得震天响。李春梅叹了口气,
对施伟说:明天放学早点回来,换身干净衣服。施伟点点头,嗓子眼像堵了块石头。
吃完饭,施伟拿了扳手和机油,蹲在院子里修车。链子锈得厉害,齿轮也歪了,
怎么都挂不上去。他使劲一拽,链子突然崩开,抽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印子。操!
他小声骂了一句,眼泪差点掉下来。屋里传来施国栋的吼声:大晚上叮叮当当的,
让不让人睡觉了?施伟抹了把脸,把工具扔在地上,转身回了屋。第二天早上,
他发现车胎也瘪了。爸,能给点钱补胎吗?他站在门口问。施国栋正在穿鞋,
头也不抬:自己走路上学!施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走到学校用了四十分钟,
进教室时已经迟到了。刘红站在讲台上冷笑:某些同学,成绩差就算了,
连基本纪律都不遵守。全班都在看他,施伟低着头走到座位上,后脑勺火辣辣的。
下课铃一响,张婷走过来:你没事吧?手怎么了?施伟把手缩进袖子里:没事。
要不要去医务室?不用。张婷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个创可贴:给。
施伟愣了一下,接过来:谢谢。车坏了?嗯。要不……放学我带你吧?
张婷脸有点红,我骑电动车。施伟摇摇头:不用。放学后,他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路过修车摊,老板喊他:小孩,修车不?施伟摸了摸口袋,只有两个硬币。没钱。
他说。老板摆摆手:走吧走吧,别挡着做生意。天快黑的时候,他路过一家网吧,
门口贴着招聘启事:夜班网管,日结80。他站在那儿看了好久,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回到家,施国栋和李春梅已经去老陈家吃饭了。桌上留着半碗凉掉的炒饭,
旁边贴着张纸条:自己热了吃。施伟端起碗,直接往嘴里扒。油凝固成白色的块,
嚼起来一股腥味。他咽下去,突然想起张婷给的创可贴,从口袋里掏出来,
小心地贴在手上的伤口上。卧室门突然开了,施国栋和李春梅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哟,
还知道回来?施国栋冷笑,看看人家陈志远,保送清华!你再看看你,
连个自行车都修不好!李春梅脸上带着笑,显然喝了不少:小伟啊,
人家陈志远妈妈说了,可以借你笔记看看……施伟站起来,把碗放进水池:我睡觉了。
什么态度!施国栋在后面骂,烂泥扶不上墙!施伟关上门,坐在床上发呆。
窗户外头,邻居家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庆祝儿子保送清华。他摸出手上的创可贴,
已经沾了油污,边缘翘了起来。他慢慢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4施伟早上起床时,
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喉咙火烧一样疼,咽口唾沫都像吞刀子。他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厨房里李春梅正在煎鸡蛋,油烟味飘过来,他胃里一阵翻腾。"妈,我好像发烧了。
"施伟站在厨房门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李春梅头都没回:"少装病,赶紧吃饭上学。
"施伟扶着墙走到饭桌前,鸡蛋刚塞进嘴里就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他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干呕,冷汗把后背都打湿了。施国栋叼着烟从卧室出来:"又作什么妖?
""他说发烧了。"李春梅把书包扔给施伟,"吃点药就行了,别耽误上课。
"施伟接过退烧药,就着自来水吞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苦味一直漫到舌根。
走到半路就开始打摆子,两条腿跟面条似的发软。
校门口值日的学生盯着他看:"你脸怎么这么红?"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
施伟趴在课桌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施伟!"粉笔头砸在他头上,"要睡回家睡去!
"他勉强抬起头,黑板上的公式变成扭曲的蚯蚓。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校服黏在后背上。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站起来想喝水,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醒来时躺在医务室床上,
校医正在测体温:"39度2,得送医院。"班主任刘红皱着眉头:"家长电话打不通。
"施伟挣扎着坐起来:"我...我自己去..."他拖着步子往医院走,
三站路走了快一小时。挂号处排长队,他蹲在墙角等,脸埋在膝盖里。
"这孩子怎么一个人来看病?"护士探头问。施伟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点滴打了三瓶,护士给换了三次药。窗外天色暗下来,输液室的电视在放家庭伦理剧,
女主角正哭着喊"你为什么不懂我的苦心"。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春梅的短信:怎么还没回来?施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打字:在医院。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最后一瓶药水滴完时,手机亮了:自己打车回来,记得要发票。
夜风刮得脸生疼。施伟站在医院门口等公交,发票攥在手心里被汗浸湿了边角。
到家已经九点半,客厅灯还亮着。施国栋在看球赛,啤酒罐堆了一茶几。"知道回来了?
"施国栋瞥了眼发票,"打个针花一百二?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李春梅从卧室出来,
手里拿着体温计:"还烧吗?"施伟摇摇头,径直往自己房间走。"什么态度!
"施国栋把啤酒罐捏瘪,"生个病了不起啊?"房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电视音量突然调大,
解说员的嘶吼穿透门板:"进球了!漂亮!"施伟瘫在床上,摸到枕头下皱巴巴的医院病历。
医生写的诊断书龙飞凤舞,他只认出"营养不良"四个字。厨房传来洗碗声,
春梅在跟施国栋说话:"...老张说他儿子感冒从来不吃药..."施伟把病历揉成一团,
扔进了垃圾桶。半夜被渴醒时,他发现垃圾桶已经空了。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烧还没退。
李春梅在门外喊:"赶紧起来,别又迟到!"施伟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嘴唇发白,
眼睛布满血丝。书包里多了个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公交车上有人咳嗽,
他下意识往旁边躲。售票员看了他一眼:"学生证拿出来。"他掏学生证时带出了医院发票,
飘到地上被人踩了一脚。教室里开了空调,冷风正对着他吹。
张婷递过来个保温杯:"喝点热水吧。"施伟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前发黑。
刘红敲敲讲台:"要咳出去咳!"他趴在走廊栏杆上干呕,楼下初三的学生正在打篮球,
笑声一阵阵飘上来。放学时下雨了。施伟没带伞,淋着雨走到公交站。浑身发冷,
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家门口停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后轮上还系着红绸带。
李春梅在厨房哼着歌,灶上炖着鸡汤。"回来啦?"李春梅难得语气轻快,"快去换衣服,
你爸同事来了。"客厅里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
施国栋正给他倒茶:"...医生说就是普通感冒,
现在的孩子太娇气..."施伟湿漉漉地站在玄关,水珠顺着裤腿滴在地上。"哟,
状元回来啦?"眼镜男笑着推过来个礼盒,"听你爸说这次月考进步了十名?
"施伟盯着礼盒上的烫金字,喉咙突然发紧。他转身往房间走,
听见施国栋在后面解释:"...孩子害羞..."房门关上的瞬间,客厅爆发出一阵大笑。
施伟坐在床边,摸到枕头下压着张纸条,是李春梅的字迹:下次考试再进步十名,
给你换新手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空调外机上像催命的鼓点。
楼下的新自行车被淋得锃亮,红绸带在风里一飘一飘的。5暑假第一天,
施伟早上六点就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楼下早点摊的炸油条声"滋啦滋啦"地传上来。
他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把昨晚写好的纸条压在茶几上:我去同学家学习,中午不回来吃饭。
纸条是撒谎的。他其实要去打工。三天前在小广告上看到招工信息:聚福餐馆招杂工,
日结80,管午饭。他偷偷打了电话,老板娘嗓门很大:"明天就来试工!
"公交车上人挤人,施伟抓着扶手,闻着周围人的汗臭味。
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背着新书包,上面别着校徽——市重点中学的。
聚福餐馆开在菜市场旁边,门口堆着烂菜叶。老板娘正在骂人:"杀千刀的送货的,
排骨又不新鲜!""阿姨,我是来..."施伟话没说完,一筐土豆塞进他怀里。
"后厨缺人,先去削皮!"老板娘挥着油腻的勺子,"中午人多,手脚麻利点!
"后厨热得像蒸笼,地上黏糊糊的。施伟蹲在角落削土豆,汗顺着下巴滴进盆里。
厨师老刘叼着烟切肉,刀剁在案板上"咚咚"响。"学生仔?"老刘斜眼看他,"逃学啊?
""放暑假了。""啧,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个。"老刘把烟灰弹进下水道,
"看见那堆碗没?先去洗了。"洗碗池里堆得小山高,油垢结了厚厚一层。
施伟的手泡在漂白水里,指甲缝很快黑了。十点半突然涌进来一群客人,
老板娘尖着嗓子喊:"快把凉菜端出去!"他端着拍黄瓜往大厅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老板娘的儿子坐在收银台玩手机,鞋底干净得发亮。中午一点多才吃上饭,
是客人剩的炒饭回锅热了热。老刘给他多夹了块排骨:"多吃点,下午还要搬货。
"下午三点,送货的面包车来了。施伟和另一个小工搬了二十箱啤酒,腰快断了。
老板娘突然扯住他:"你偷吃凉菜了?""没有...""当我瞎啊?"老板娘指着监控,
"十一点零八分,你往嘴里塞了什么?"施伟这才想起来,是擦汗时不小心碰到嘴唇。
没等他解释,老板娘已经撕了张五十的扔在地上:"偷奸耍滑的赔钱货,滚吧!
"他蹲下去捡钱,听见老板娘儿子在笑:"妈,他好像条狗啊。"走出餐馆时太阳还毒着,
施伟的后背已经晒脱了皮。公交站台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他盯着看了很久,
最后买了最便宜的盐水棒冰。棒冰化得快,糖水流到手上,引来几只蚂蚁。到家时快六点,
推门就听见施国栋在骂:"野哪去了?""同学家...讨论题目...""放屁!
"施国栋把手机摔在沙发上,"老张看见你在菜市场端盘子!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李春梅从厨房冲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你去打工?家里缺你挣那点钱了?
"施伟张了张嘴,晒伤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套题!
"李春梅把抹布砸在水池里,"人家陈志远暑假都在上竞赛班,你呢?
"施国栋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咔嚓"一下扎进西瓜里:"再敢去打工,打断你的腿!
"西瓜汁顺着桌沿往下滴,像血一样红。施伟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