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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娘亲的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
只因我太饿,与野狗抢了一块肉饼,娘亲嫌我丢脸,要将我乱棍打死。
继父扑到我身上,生生替我受下了那三十板子。
他死了,娘亲却像没事发生一般,不过两个月,新郎君又被抬了进来。
他生得异常眼熟,左右逢源,撒娇撒痴,很快就将继父的痕迹彻底抹去。
我恨极了他,将他的手咬出了血,他却并不生气,而是摸摸我的头,认真告诉我:
“辰儿,这次我要你亲眼看着。”
“看我是如何替你两位父亲报仇的。”
......
继父风光大葬那天,我躲在墙角哭得不能自已。
娘亲的脸上毫无痛意,扶棺时,她的眼睛偷偷瞄在新买来的小倌身上。
当天晚上,我偷偷去灵堂为继父烧了几张纸,祈祷他来世幸福安康。
肚子饿得发痛,我从桌上拿了块糕饼,慢慢吃着。
如果继父看到,他一定不会怪我,还会多给我几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急忙抹去眼泪,蹑手蹑脚躲在了继父的棺椁后面。
娘亲带着新买的小倌进来,两个人嬉皮笑脸地说着话,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习以为常地捂住一边耳朵,默默将口中的糕饼咽了下去。
“女郎,您是真心喜欢我的吗?”那小倌看着很年轻,嫩白的手指戳在娘亲身上,直教她低声笑起来:
“自然是喜欢的。”
“那——”那小倌抬头环顾着四周:“郎君已死,您有什么打算?”
娘亲哼一声,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你还想高攀不成?”
小倌明显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也是清白人家出身,若不是爱慕您进了府,嫁个女官也是不成问题的。”
“哦?”娘亲若有所思,随即扬声对着门外道:
“来人啊,拖到地牢里。”
门外立时冲上来两个丫鬟,不由分说地将衣着凌乱的小倌用破布堵住嘴,拖了下去。
这已经是这个月被拖出去的第五个小倌了。
“这些清白人家的公子,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趣。”
娘亲叹一声,手重重敲在棺椁上:
“你也是,为了那么个逆子,还真把自己当他亲爹了,没用的慈悲心肠。”
我的心骤然生痛,手中的糕饼被捏得粉碎。
娘亲从前只不过是个混混,常常不着家。
但她哥哥赘了位好女郎,不仅推翻了前朝皇帝自己登基,还慈悲为怀,赐娘亲为平阳侯。
虽只是个闲职,但架不住皇亲国戚,多少旧臣为了投诚,都将自己的儿子往府里送。
继父就是这样嫁过来的,却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还要被娘亲嘲笑。
我从灵堂溜出去时,已经是深夜了,娘亲房里还亮着灯,有个人坐在他对面。
那身形很是眼熟,我从戳破的洞里看,果然是君后舅舅。
“你好歹收敛一点,不要让陛下和我难堪。”舅舅虽是这样说,面上却没有一丝责备。
娘亲吊儿郎当地倚在软塌上,嗤一声:“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高门贵子的假面皮。”
“我看你是还没忘记松郎吧。”君后舅舅掩起袖子笑起来:
“他死了之后你才染上这怪毛病,如今是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娘亲的表情在烛火下晦暗不明,她笑了笑:“是啊,自从他死了,我就总是忍不住想杀人。”
“陈氏父亲那边,我会求陛下给他一个解释,但你也要尽快再娶一位郎君,好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京中谁人不知,平阳侯府有位狠戾的主子,每月都有流血的死尸从后门运出来。
小倌们虽然怕,但娘亲生了一副好皮相,又是皇亲贵胄,仍是挤破了头将自己送上她的床榻。
可他们都还不知道,娘亲并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不喜欢任何人,除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