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榜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九月的阳光把纸页晒得发脆。
单月踮着脚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自己，
手指划过“高一五班”那栏时顿住了——她的名字挤在中间，像株错生的草。而楚毅的名字，
端端正正嵌在一班榜首，笔锋凌厉，像早就该摘走的星。“楚毅，你看！
”她拽着他的校服袖子晃，声音里的失落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以后不能一起抄作业了。
”楚毅低头看她，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淡的影。他从书包侧袋摸出颗橘子糖，
糖纸窸窣响着塞进她手心，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微麻的痒。“下课找你。
”声音比蝉鸣要低，却清晰地落进她心里。这时的单月还不懂，有些承诺会被时光泡软。
就像她总以为楚毅会永远跟在身后，替她背沉重的画板，在她被数学题难哭时递上纸巾，
在放学路上听她叽叽喳喳讲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五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
靠窗的位置坐着魏洲。单月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九月末的午睡课。她趴在桌上醒来，
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睫毛长而密，连落在《物理》课本上的影子都带着少年气的好看。
他转笔的动作利落，黑色水笔在指间翻飞，校服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这道题？”魏洲忽然转头，声音里裹着笑意，
“辅助线画反了。”单月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晒过的苹果。她慌忙把草稿纸往回拽，
铅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斜的线。那天起，她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飘。
魏洲会在自习课上用胳膊肘轻轻碰她，丢过来写着解题步骤的便签；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
把小卖部买多的矿泉水递给她，瓶身凝着水珠，
凉丝丝地贴在她手背上；甚至会在放学路上“偶遇”她，陪她走一段巷口的路，
听她讲楚毅今天又拿了数学竞赛的奖。“楚毅好像很厉害。”有次魏洲忽然说，
踢着路边的石子。单月点头，语气里带着熟稔的骄傲：“他从小就厉害，奥数奖拿到手软。
”魏洲笑了笑，没再接话。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单月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楚毅是最先发现变化的人。他去五班门口等过三次。
第一次看到单月和魏洲凑在一块讨论习题，她仰头笑的时候，马尾辫扫过魏洲的胳膊，
对方没躲，反而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逗得她笑得更欢。第二次是放学，他站在楼梯口，
看着魏洲替单月背起画板，她则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
递了一串给魏洲。第三次，他手里攥着给她带的热牛奶，保温袋捂得严严实实，
却在看到单月从魏洲手里接过包装精致的蛋糕时，默默转身，
把牛奶扔进了教学楼后的垃圾桶。那袋牛奶凉透的时候，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保温袋的温度。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单月的名字从年级前五十掉到一百开外。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
语重心长地说了半节课，无非是“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别辜负了好底子”。她低着头出来，
眼眶红红的，刚走到走廊就撞见楚毅。他背着书包，像是等了很久，校服领口沾着点粉笔灰。
“魏洲很好。”楚毅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单月愣了愣，抬头看他。
秋日的阳光穿过走廊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她忽然觉得，
好像有很久没好好看过他了。“他篮球打得好，人缘也好，笑起来……”楚毅顿了顿，
喉结动了动，“他比我合适。”他没说合适什么，但单月听懂了。“你……好好学。
”他说完，转身就走，书包带在背后晃了晃，背影在走廊尽头缩成个模糊的点。从那天起，
楚毅不再往五班跑。单月在走廊遇见他时，他总是和一班的同学说着话，
讨论着她听不懂的物理公式，目光淡淡扫过她，像对待普通同学。她心里空落落的，
像被掏走了块什么，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当是分班后各自有了新圈子。
有次她鼓起勇气在食堂叫住他，想问他借上次的数学笔记，他身边的男生笑着打趣：“楚毅，
这不是五班的大美女吗？”楚毅只是点了点头，把笔记递给她，“下周要交，记得还。
”语气客气得让她心慌。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单月的成绩时好时坏，
心思总在魏洲身上飘忽。他会在模拟考前帮她划重点，
却在她问起未来想去哪所大学时含糊其辞；他会在晚自习后送她到巷口，却从不牵她的手。
倒是楚毅，偶尔会在布告栏前和她撞上，他的名字永远牢牢钉在榜首，
而她的名字像风中的叶子，摇摇晃晃。“加油。”有次他忽然说，递给她块巧克力，
是她小时候爱吃的牌子。单月接过，指尖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了缩。“你也加油。
”她小声说。高考结束那晚，全班去KTV。魏洲唱了首情歌，目光时不时往单月这边飘。
散场时，他在路灯下叫住她：“单月，我报了南方的大学。”单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哪所？
”“A大。”他说，眼里带着期待。那个夏天，单月填志愿时，没丝毫犹豫。
她的分数离A大差了一大截，却在志愿表上填了A大所在城市的二本院校。
只要能和魏洲在一个城市就好，她想，像揣着颗滚烫的糖，连指尖都发甜。
楚毅来送她去车站时，手里提着个大箱子，里面是她妈塞的被褥和零食。
“有事……可以找我。”他把箱子塞进后备箱，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单月点头，
看着他额角的汗滴滑进衣领。火车开动时，她扒着窗户往外看，楚毅站在月台上，没挥手，
只是望着火车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个小黑点，单月忽然捂住嘴，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她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大学的恋爱来得顺理成章。
九月的A市还很闷热，魏洲约她到湖边，夕阳把湖水染成金红。他手里捏着支皱巴巴的玫瑰，
是从路边花坛摘的。“做我女朋友吧。”他说，声音有点抖。单月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用力点头，接过那支花瓣蔫了的玫瑰，觉得比任何礼物都珍贵。他们像所有情侣那样约会。
魏洲会带她去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会在图书馆帮她占座，会在下雨时撑着伞送她回宿舍。
单月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专业课画的设计稿里总藏着他的影子，连给家里打电话，
三句不离“魏洲今天……”。楚毅偶尔会给她发消息，问她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总是寥寥几句回过去，忙着和魏洲视频，忙着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忙着规划周末去哪里玩，
从没注意到楚毅对话框里那些打了又删的字。甜蜜没持续多久，林薇薇出现了。
林薇薇是学生会主席，比魏洲高一级。单月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魏洲的社团招新会上。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和魏洲站在一起时，像杂志上的模特。
“这是我学妹单月。”魏洲介绍道。林薇薇伸手和她握了握，指尖微凉：“常听魏洲提起你，
果然很可爱。”那句“常听魏洲提起”让单月心里甜了好一阵，后来才知道，
那不过是林薇薇的客套话。她会找魏洲讨论社团项目到深夜，
会在朋友圈发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的照片，
配文“并肩作战的伙伴”；她会送魏洲价格不菲的钢笔，说是“团队优秀成员奖励”，
却在单月面前轻描淡写：“没什么，顺手买的”；她甚至会在聚餐时，
状似无意地提起高中时和魏洲一起参加竞赛的事，眼神里的熟稔像根细针，
轻轻刺着单月的心。单月笨嘴拙舌，每次想质问魏洲，都被林薇薇一句“妹妹别多想，
我和魏洲就是纯友谊”堵回去。魏洲也觉得她小题大做，“薇薇学姐能力强，
对我以后保研有帮助，你能不能成熟点？”争吵在魏洲生日那天爆发。林薇薇订了高级餐厅，
送了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席间频频给魏洲夹菜，甚至替他整理领带。单月看着那刺眼的画面，
像吞了颗没熟的柿子，又涩又酸。“魏洲，我们分手。”她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魏洲皱眉：“你又闹什么？”“我闹？”单月的声音发颤，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送你这么贵的表，对你这么亲昵，你让我怎么不闹？魏洲，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她没别的心思？”魏洲沉默了。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霓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那沉默像把钝刀，慢慢割开单月最后一点幻想。
她转身跑出餐厅，眼泪糊了满脸，晚风吹得她发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看，屏幕上跳动着“楚毅”两个字。电话接通的瞬间，
她的哭声再也忍不住。“楚毅，我……我分手了。”楚毅找到她时，她正蹲在路灯下哭，
像只被雨淋湿的幼兽。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没问缘由，
只说：“先跟我回去。”楚毅租的房子离A大不远，一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煮了碗面条，卧了个荷包蛋。单月坐在餐桌旁，吸溜着面条，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碗里。楚毅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没催，也没劝。那晚之后，
单月像变了个人。她搬离了原来的宿舍，在楚毅家附近租了个小单间。再次找到楚毅时，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却多了种从未有过的坚定：“楚毅，教我。我要变强。”楚毅正在看书，
闻言抬眸。他看了她很久，久到单月以为他会拒绝，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给她列了长长的书单，从设计理论到商业逻辑，从心理学到谈判技巧。
“设计不止是画图，”他说：“你得懂市场，懂人心。”他带她去听行业讲座，
教她怎么在酒会上与人周旋，怎么用三句话说清自己的优势；他会在她熬夜画图时，
默默送来热咖啡，顺便指出她方案里的漏洞：“这里的配色太冲，像没长大的孩子。
”单月像块海绵，疯狂吸收着知识。她不再是那个会为了魏洲一句话脸红半天的小姑娘，
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马尾，换上利落的短发；她的眼神越来越亮，谈吐越来越从容，
设计作品里开始有了自己的锋芒——不再是温柔的粉色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