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影子似的跟了祁远舟八年，白天是他的助理，晚上做他的情人。七夕时，
他带我去江边看烟火，流萤似的碎光飞向江畔，无人机在空中组成巨大的两个字。“卿卿。
”祁远舟偏过头，眼神里的深情像一片海，几乎要溺死我。“我喜欢你。
”他眼底透露着一丝疯狂，“不要离开我。”当晚，
祁远舟的微博小号转发了那场盛大的烟火，配文是，“如果你能看见。”抵死缠绵后，
祁远舟埋首在我颈边，“卿卿，你什么时候才会说你爱我。”可我根本不叫卿卿。
01.朦胧的月光下，他皱眉看我，“最近有没有乖乖看医生？”我点点头，
指指床头柜上的药瓶，示意自己有好好吃药。他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含混地说了一声乖，
随即陷入昏沉的睡眠。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未知号码的消息。“等我下个月回国，
我有事跟你说。”我拧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收起手机，
望着祁远舟的睡颜，我眼底涌起一阵潮意，像梅雨季节所有的雨水，都落在了我心里。
八年前，因为我不愿为了三千块的彩礼和村头的老瘸子结婚，
被着急给弟弟凑学费的父母赶出家门。我妈在尖锐的叫骂声里，把断成两截的木棍扔在一旁，
“林轻轻，你不愿意嫁人就给我滚！”“你这个没人要的破鞋！死在外面才好！
”说着说着她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骂着我是“讨债鬼”，是“赔钱货”。
我想说我可以去打工，我会努力挣很多很多钱，
可自从被老瘸子按在草垛里强要了身子那天开始，我就不会说话了。我看着披头散发的我妈，
和蹲在墙角“吧哒吧哒”抽着旱烟的我爸，带着浑身青紫的伤，离开了自小长大的村子。
在我即将饿晕过去的时候，遇上了来拍戏的祁远舟。那时，他还不是大名鼎鼎的百亿影帝，
尚且吃着剧组的廉价盒饭，演着无名无姓的龙套角色，住三百一月的漏水地下室。
但他把盒饭里唯一的鸡腿递给了我。他问我的名字，我只是摇头。
祁远舟在地下室中间挂了个破布帘子，把靠里的一侧让给我，“以后我就叫你卿卿，好不好？
”我以为这就是村里老人们说的“缘分”。可后来我才知道，祁远舟口中的卿卿，
是最年轻的天才画家。而我林轻轻，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破鞋。
萤火之光尚且不能和日月争辉，更何况我只能算是苏卿卿鞋底的一粒泥沙。天还没亮，
我便把祁远舟今天要参加活动的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后，安静地出了门。临近深夜，
我拖着还没休息过来的身体，好不容易熬到收工，没来得及喘匀气，
就收到了祁远舟发来的短信。“近期有事，你先收拾东西搬出去。
”我跟经纪人说了一声有事先走，偷偷回去收拾东西。刚拿了两件换洗衣服，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我来不及躲闪，和进门的苏卿卿撞了个正着。苏卿卿一声尖叫，
“有小偷！”我慌张地摆手，想解释自己不是小偷，紧跟着她进来的祁远舟眉头一皱，
“我看她不像小偷。”我刚放下心来，又听见他厉声道，“你是私生！”我脸色瞬间惨白。
所有人都知道，祁远舟最恨的就是私生粉。“报警！”祁远舟把苏卿卿护在身后，
“我绝不会姑息！”我想过无数次和祁远舟分开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
会是在红蓝交错的警灯中。02.我满脸无措地坐在警局冰冷的问询室里。
窗外来往的人群在我眼中模糊成斑驳的色块，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
我才发现自己在哭。我为自己辩白，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我没有偷东西，
我不是私生饭。”警察却在我的背包里搜出了祁远舟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和他的贴身衣物。
除了祁远舟，没人再碰过我的背包。我猛地朝门外的祁远舟看去，他隔着玻璃，
对我比了个口型，他说：“卿卿乖。”“我会来接你的。”我枯坐了一整个晚上，
喉咙口像堵了一块柠檬糖，酸得难受。天蒙蒙亮的时候，祁远舟的另一个助理来保释我。
平常对我颇为照顾的同事，今天看见我态度却异常冷淡。“你被辞退了，
因为你是私生饭伪装助理，所以没有补偿金。”我点点头。“还有，
你最近不要再出现在祁老师面前了。”说完，同事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我站在熹微的晨光里，又一次弄丢了自己的“家”。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助理工资本就不多，
之前和祁远舟在一起，他也从没让我为生活费发过愁。我找了家小店，
打算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刚在店里坐下没多久，
一群青春洋溢的女学生叽叽喳喳地涌了进来。我正吃着小笼包，
就感觉几道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循着视线回头，
就看见那几个女学生正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我什么。没等我仔细听，
其中一个女生将手中的豆浆泼在我脸上，“私生饭！真恶心！
”满是豆腥味的温热液体顺着我的脸颊蜿蜒而下，将我的衣角染湿了一片。她抱着胳膊，
稚嫩的脸上是一片纯然的恶意，“不说话？哑巴了？”“还是默认了？”说着，
她从包中拿出一把剪刀，在我的挣扎中将我的头发剪得七零八落。我的眼泪和着未干的豆浆，
流了满脸。小店的老板娘想要上前劝阻，却被女生一句：“她啊，偷男人内裤，是个变态！
”老板娘担心的眼神转瞬变了模样。她们拿着手机将我狼狈的样子拍下来，
随后嘻嘻哈哈地笑着离开了。我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腿上，无声痛哭。“起开啊。
”老板娘拿着一个扫帚一下下扫在我身上，“晦气死了！”我慌不择路地跑出饭店，
一直跑到一处没人的小巷里才停下脚步。我拿出手机，屏幕上却没有一条未读消息。
以前我半天不在，祁远舟就要给我发几十条消息，小到拍戏看见的野花，
大到下一次杂志拍摄的造型，事无巨细都要分享给我。
现在我们就像两个在玩幼稚赌气游戏的小孩，似乎谁先说话就是认输。可我已经输了。
那个他真正想要分享生活中一切有意思事情的卿卿回来了。他璀璨的生活里，
哪还有我这个冒牌货半点戏份。在我愣神间，手机突然贴着我的掌心，猛地震动起来。
03.再一低头，我的短信里塞满了各种恶毒的咒骂。太多的信息涌入手机，
界面长久地被卡在我点开的第一条短信上——一张用我的高中入学照片P成的黑白遗照。
那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张照片，拍完没多久，我就变成了被赶出家门的“二手货”。
我止不住地颤抖着。打开微博，#祁远舟私生饭#的词条高高挂在热搜第一的位置。
各种营销号的转发密密麻麻，祁远舟一定看到了。可他没有联系我。他或许根本就不在乎。
祁远舟的工作室反应向来很快，没过多久就发了申明，并且转发了官方通报。
我变成了“私生饭”的代名词，一如当年我在村子里被钉在“勾引男人”的耻辱柱上。
只是这次我没有地方可以逃了，也不会再有一个叫祁远舟的小演员把他的鸡腿分给我吃。
我找了个廉价旅店住下，每天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手机，希望等到祁远舟为我说一句话。
他不用说这些年对我虚假的爱意，只要说一句“她不是私生饭”，就足以救我于水火之中。
但他没有。我无家可归的第五天，终于等到了祁远舟的微博。
他在一场颁奖晚会上向苏卿卿表白了。那条微博只有一句话，“欢迎你加入我的人生。
”短短九个字，给我过往所有见不得光的爱意判了死刑。我像个阴暗的窥视者，
近乎自虐地汲取一切他和苏卿卿的消息。他们一起拍了双人封面，合拍了小视频，
参加了他一向最不喜欢的生活类慢综艺，是因为苏卿卿想去录制地写生。
原来他的爱意竟然可以如此张扬热烈。那以前给予我的，又是什么呢。是他隐秘的，
对苏卿卿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情。苏卿卿本身就是才女，漂亮优雅，一颦一笑都惹人心动，
就算是我，也对她生不起什么恶感。直到综艺结束，祁远舟和苏卿卿为了宣传节目，
趁热打铁开了直播。在不断飙升的观看人数里，我像一滴无足轻重的水滴，
折射着他们的爱情。耀眼夺目，晶莹璀璨。直播快要结束的时候，苏卿卿忽然提到了我，
她说：“谢谢大家之前保护我们祁老师，我和他的态度一样，对私生饭绝不姑息！
”祁老师这三个字，被她在唇齿间拨弄得温柔缱绻。她直视着摄像机，
那目光似乎越过电波和距离，凝成实质将我戳得千疮百孔。才刚平息的热度，
又被苏卿卿的两句话送回了风口浪尖。当晚深夜，我接到了祁远舟的电话。“卿卿。
”他声音中的餍足，我再熟悉不过。“你最近还好吗。”他声音压得很低，
想必是怕惊扰了什么人，“我保证，很快就可以去接你了。”“要按时吃药，乖乖看医生。
”祁远舟絮絮地念叨着，好像他只是出了一趟差，而不是要彻底离开我的生活。没等我点头，
电话那端就传来了苏卿卿带着鼻音的疑问，“祁老师，是谁啊？”在祁远舟挂断前，
我听见他说：“没谁，骚扰电话。”04.我没想到，被这些真真假假的新闻一闹，
我多年未见的父母和弟弟也开了直播。他们在直播里控诉我是个白眼狼，
这些年进了城就再不回家，明知道家里困难，也从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
看着我妈在屏幕里哭得肝肠寸断，就好像当年那个恨不得我死在外面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爸还是寡言，低着头不说话。被我妈养得膘肥体壮的我弟，
一双小眼睛在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乱瞟。他抹了一把鼻涕，笑嘻嘻地看着镜头，“姐，
你也不想以前的事情被人知道吧，还不给家里拿点钱回来？
”“难道要我带着爸妈去城里找你吗？”我妈半真半假地拽了一把他的胳膊，
但林光宗这句藏头露尾的话很明显引起了直播间观众的兴趣。
大家纷纷刷屏要他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要是违法乱纪的话，他们会帮忙报警。
林光宗的眼神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露出一抹贪婪的笑：“说也可以，家人们礼物走一波，
我们就给你们说说林轻轻这个死女人都干过什么好事！”一时间，
屏幕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特效，里面很多人的ID我都很熟悉，那是祁远舟的大粉。
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常帮祁远舟给她们回复消息，给她们准备一些小礼物。
她们尚且不知，那些好像被祁远舟妥帖对待的少女心事，其实从未进入他的世界半分。
打赏的数额很快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终于在突破了十万大关后，林光宗才施施然开了口。
“林轻轻啊，高中没毕业就和我们村里的老鳏夫乱搞，弄臭了名声，在我们那儿待不下去了，
这才到城里去的。”“我爸妈想着，可能她到城里吃点苦，就会学好了，
没想到这不最近又听村里的学生们说，她……”“她在城里偷人家大明星的裤衩子！
”“真是不要脸！”林光宗的语言朴实直白，摒弃所有媒体会在报道中用的书面词句，
就这么大剌剌地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弹幕一边倒的都是骂我的话，
我看见有人说，“怎么不让她和那老鳏夫结婚，还要放出来祸害祁影帝。”我妈抹了把眼泪，
“这孩子被我们娇惯坏了，从小就觉得自己应当是大小姐，哪看得上村里人，
一心就想嫁个有钱男人呢。”说着，她又紧张兮兮地站起身，冲着屏幕鞠躬，“对不起，
都是我们没把她教好。”这一刻，他们成了心怀愧疚的善良家人，
祁远舟和苏卿卿是光鲜的完美受害人。而我，
这个费尽所有力气才从沼泽里爬出来的农村女孩，又被他们合力按回了更深的泥潭里。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要把人变成一个哑巴这么简单。只要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就够了。直播结束后，房间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在隔壁床铺吱吱呀呀的暧昧呻吟中，第一次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05.门外是祁远舟。
我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幅丑陋的样子，下意识想关上房门，
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紧接着，一众长枪短炮对着我的脸拍了起来，
祁远舟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动听，“卿卿看到了你父母的直播，觉得他们这么多年很不容易，
你弟弟也说想见你一面。”“所以卿卿为他们提供了路费，带他们来见你了。”我如遭雷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