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总是好奇，奶奶怎么老把过期的零食放家里。”“后来呢？
”“我现在懂了……奶奶留给我的零食，不是过期了，
而是我去的太晚了……”1初二那年的周末，我在奶奶家电视柜旁的铁盒子里摸到袋饼干。
包装发皱，撕开时塑料纸发出脆响，咬下去满口陈腐的油味。“奶，这过期了。
”我把饼干扔回去。奶奶正缝我的校服裤，老花镜滑到鼻尖：“前天才买的，咋会？
”“你看看日期。”她举着包装袋凑到灯底，手指慢慢划：“看不清，我昨天还吃了，能吃。
”我没再争，她却悄悄把饼干塞回盒底，换了袋奶糖给我。下午我出门买冰棍，
回头看见她坐在门槛上，正小口啃那袋过期饼干，嘴角沾着碎屑，像在品尝什么宝贝。
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奶奶太节省，连过期的东西都舍不得扔。路过小卖部，
听见老板跟人说：“张老太又来问饼干，说孙子爱吃的那种，早停产了。”高中住校，
一个月回次家。奶奶的铁盒子换成了红色促销礼盒，里面躺着盒巧克力，生产日期是半年前。
“这早不能吃了。”我捏着盒子晃了晃。她在灶台前择菜，头也不抬：“你哥带的，
说贵着呢。”“贵也过期了。”“放冰箱里，坏不了。”她把菜放进篮子，
“你哥一年来一回，我舍不得吃。”夜里起夜，厨房灯亮着。奶奶蹲在地上，
借着冰箱微光啃那巧克力，眉头皱得像团纸，吞咽时喉结动得格外用力。第二天我收拾铁盒，
把所有过期零食清出来装了一塑料袋。“奶，这些扔了，我下次带新的。”她站在门口，
手在围裙上蹭：“别扔，万一你啥时候想吃呢？”“想吃我会自己买。”“你买的贵。
”我发动摩托车时，她突然跑过来往我包里塞了样东西。到学校打开，是那块过期的巧克力，
用蓝布手帕包着，方方正正。手帕边角磨出了毛边，是她戴了十几年的那块。2高二夏天，
我跟同学打架，班主任叫家长。我爸在外地，只能让奶奶来。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背个布包，站在办公室门口，手足无措。班主任说我把同学鼻子打出血了，要赔医药费。
奶奶从布包里掏出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些零钱，最大面额二十。“老师，
您看这些够不？不够我再回家取。”她的手在抖。走出学校，她没骂我，只说：“饿了吧？
给你带了吃的。”布包里是个凉馒头，硬邦邦的，还有一小瓶咸菜。我咬一口，掉了好多渣。
“这放几天了？”“就昨天的，我蒸了一锅呢。”她把自己的馒头掰一半给我，“快吃，
吃完回家。”后来才知道，她凌晨三点起床，走十几里山路去镇上坐车。
馒头是前一天剩下的，她舍不得扔，揣在怀里带过来的。路过小卖部，
她停住：“给你买袋方便面？”我摇头：“不想吃。”她还是走进去，
出来时手里拿袋红烧牛肉面：“泡着吃，香。”那袋方便面，我放书包里忘了吃。
放暑假回家才发现，早过期了。奶奶看见，说：“咋没吃？我特意给你买的，贵着呢。
”“忘了。”她没说话，把方便面拆开，倒碗里用开水泡了，自己吃起来。面发涨，
软乎乎的，她吃得很香，连汤都喝光了。大学考去南方，一年回两次家。
奶奶的铁盒子挪到了床头柜，落了层薄灰。打开，里面有我高中爱吃的牛肉干，
包装袋褪色得快看不出图案。拿起一袋，生产日期是两年前。“奶，你咋还留着？
”她坐在床边，盖着厚厚的棉被，咳嗽了两声：“等你回来吃啊。”“早坏了。”“不坏，
我闻着还行。”她伸手想拿，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半天没够着。我摸她的手，
冰得像块铁。“下次回来给你带新鲜的，咱吃多少买多少。”她笑出满脸皱纹：“好，好。
”那次回家发现她记性差了很多。中午刚给我盛过饭，十分钟后又拿起碗：“你咋还没吃？
”她碗里的饭没动，菜也没怎么吃，一个劲给我夹：“多吃点，学校的菜不好。走的前一天，
我整理柜子，在最底下发现个纸箱子。里面全是过期零食，一袋袋码得整齐。
上面贴着小纸条：“小伟初中爱吃的饼干”“阿杰带的巧克力”。最底下那袋，
正是我初二扔掉的饼干，包装袋上的字迹都晕开了。
纸箱侧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等孩子们回来”。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写了好几遍。
3工作后更忙，有时一年回不了一次家。每次打电话，奶奶总在那头问：“啥时候回来？
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快了，等放假就回。”我总这么说。去年冬天公司赶项目，
除夕都在加班。大年初一早上，堂哥的电话打过来，声音发颤：“小伟，奶住院了，
你赶紧回来。”高铁上我盯着窗外，想起上个月她打电话，说买了我爱吃的橘子软糖。
“回来吃啊，再不吃就放坏了。”当时我正开着会，匆匆说句“没空”就挂了。赶到医院时，
她醒着，看见我眼睛亮了下，想坐起来被护士按住。“你咋才回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项目忙，走不开。”我握住她的手，比上次更凉。
“铁盒子里……最上面红袋子……”她喘着气，“给你留的糖……”“知道了，
等你好咱一起吃。”她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三天后，医生拔了氧气管。葬礼那天，
院子里挤满了人。七大姑八大姨的哭声混着鞭炮响，嗡嗡的像群蚊子。我走进奶奶的房间，
床头柜上的铁盒子还在。打开，最上面果然有个红袋子，里面是橘子软糖，
我小时候最爱的那种。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得发苦，还有股涩味。看生产日期，
去年中秋的，保质期六个月。突然想起去年中秋，她打电话时说：“我买了软糖，回来吃啊。
”我说：“今年中秋要出差，回不去。”她沉默了很久，说：“那我给你留着。
”原来她真的留着，留到了过期。铁盒子里还有很多零食，巧克力、牛肉干、薯片，
每袋都过了期，有的甚至过期两三年。我拿起那袋牛肉干，撕开嚼了嚼，硬得像木头，
却嚼出股熟悉的味道——是奶奶身上的皂角味。眼泪突然涌上来，止都止不住。
以前总觉得自己眼睛大，能装下很多事，此刻才发现，它连一滴眼泪都装不下。
堂哥走进来：“该给奶烧纸了。”我把软糖塞进兜里，跟着他往外走。经过堂屋时，
瞥见供桌上摆着奶奶的画像，她正对着我笑，像在说什么。4收拾遗物时，
堂哥从衣柜顶上翻出个纸箱。“这也是奶藏的，不知道装了啥。”打开一看，
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塑料袋，每个袋子都扎着口。第一个袋子里是半包苏打饼干，
印着卡通小熊，是我小学时的最爱。饼干潮成了块，硬得能砸核桃。
第二个袋子里是三颗话梅，核上还沾着点肉渣。我猛地想起，有次放学回家，
看见奶奶坐在门槛上咂话梅核，见我回来赶紧藏进兜里，说“酸得很，你不爱吃”。
最底下的袋子里，是块油纸包着的月饼，油浸透了纸，硬得像块石头。
堂嫂凑过来看：“这是去年冬至前，奶跑了三个集才买到的老月饼，说你打电话念叨想吃。
她住院前还跟我说，一定塞你包里……我忘了。”我把月饼塞进包里，
指尖触到油纸背面有个硬物。翻过来一看，油纸背面粘着个东西，方方正正的。像是张卡片。
回城里的路上，我摸着包里的月饼，总觉得不对劲。到了家，拆开油纸，
发现背面粘着张存折。封面磨得发白，开户日期是我上初二那年。每笔存款都不多，
五十、一百，最多的一次是五百，备注栏写着“小伟学费”。翻到最后一页，
是去年冬至存的二十块。那天我打电话说公司吃饺子，她在那头笑：“我也包了羊肉馅的，
等你回来。”原来挂了电话，她揣着二十块去了银行。铁盒子角落还有个塑料皮小本，
翻开是超市积分册，里面夹的不是积分券，是一张张撕下来的日历纸。
每张都圈着日子：我生日画着歪歪扭扭的蛋糕，端午节写着“小伟爱吃甜粽”，
国庆节圈了又画叉，旁边写着“没回”。最后一张是去年除夕，纸都发黄了，
红笔写着“小伟加班”，后面画了个哭脸。每张纸的角落都有个小坑，日子越近坑越深，
除夕那张的坑深得快破了。原来她每天都在数，数着我回家的日子，数到纸都破了，
我还是没回。手机突然响，是堂哥：“奶房间的缝纫机里，好像藏了东西。
”5周末我又回了老家。奶奶的缝纫机摆在墙角，踏板上落着灰。
堂哥说：“那天整理时听见里面响，好像有东西。”我蹲下去看，
缝纫机台板底下有个缝补的痕迹，拆开线，掉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棉鞋，深蓝色的，
鞋底纳得密密麻麻。是大三那年冬天她寄给我的，当时我嫌样式老，试都没试就塞进了柜子。
现在拿出来，鞋跟处绣着个“暖”字，针脚歪歪扭扭，像刚学绣花的小孩扎的。“这鞋，
奶缝了一个月。”堂哥蹲在我旁边，“她眼睛不好，穿针得对着太阳，扎破了好几次手。
有天晚上我起夜，看见她在灯下缝，嘴里数着‘还有五十天小伟放寒假’。
”我摸着鞋面上的针脚，突然摸到个硬物。翻过来一看，鞋帮内侧缝着个小布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