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锦绣花园凶宅代理的广告贴纸正在雨水冲刷下卷边,像条垂死的壁虎尾巴。
苏小姐,这单成了提成翻三倍。
经理早上把钥匙拍在桌上时,指甲盖还沾着昨天团建吃的十三香小龙虾酱汁。
我数了数缴费单上化疗费后面的四个零,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脏话。
车轮碾过锈迹斑斑的院门,槐树枝桠突然扫过车顶。
后座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后视镜里那个装着符咒资料的文件袋不知何时倒扣在地垫上。
我弯腰去够时,脖子后面掠过一丝凉气,像是有人贴着耳垂吹了口气。
见鬼...我猛地直起身,后脑勺撞在车顶棚布上。
手机适时震动起来,医院护工发来母亲插着鼻饲管的照片。
我盯着照片右下角时间水印显示的14:07,突然意识到此刻仪表盘显示的是14:12。
别墅门廊下站着个撑黑伞的男人。
雨水顺着伞骨成串滴落,他苍白的面容在伞影里若隐若现,黑色高领毛衣裹着过分瘦削的身形。
我抓起资料袋冲进雨幕,高跟鞋卡在鹅卵石缝里险些摔倒。
江先生?我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他递来的名片带着奇异的檀香,您比预约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这房子不该在酉时看。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擦过青石板,伞檐抬起时露出眼尾细密的红血丝。
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模糊的梵文。
玄关处的符咒几乎糊满整面墙,朱砂褪成诡异的褐红色。
我伸手想撕下半张查看,江临突然攥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冷得像冷冻柜里的带鱼,苏小姐最近常做噩梦?我触电般缩回手,资料袋里的委托书飘落在地。
泛黄的纸页间露出林小婉的证件照,这个三年前失踪的女人有双温柔的笑眼。
江临的皮鞋尖正踩在她照片里的左手上。
地下室在哪?他转身时,高领毛衣边缘隐约露出暗红色疤痕。
我跟着他穿过客厅,满墙符咒在阴天里泛着油光,越靠近楼梯间符纸颜色越鲜艳,仿佛有人定期更换。
暗门推开时霉味扑面而来,手机电筒照亮墙角堆着的儿童识字卡。
江临的皮鞋突然踢到个铜盆,香灰腾起在半空形成奇异的漩涡。
我蹲下身时,发现盆底粘着枚粉色草莓发卡,塑料珠子在灰尘里闪着微光。
江先生!我举着发卡转身,手电光扫过他僵直的背影。
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夸张的弧度,后颈处月牙形胎记正对着我颤抖的指尖。
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整栋别墅的符咒在同一秒发出纸张绷紧的沙沙声。
铜盆里腾起的香灰扑在脸上,呛得我连退两步撞在潮湿的砖墙上。
江临的黑伞还支在楼梯拐角,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切过他苍白的下颌。
可能是野猫。
他说这话时,喉结在疤痕上滑动出古怪的弧度。
我摸着后腰硌到凸起砖块的部位,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触感。
手机电筒扫过去,墙缝里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正顺着砖缝爬向那堆儿童识字卡。
楼上又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这次还夹杂着指甲刮擦木板的吱呀声。
江临突然拽着我往楼梯上冲,他的手掌像块冰镇过的铁板,我踉跄着踩到台阶上翻卷的符纸,那些褪色的朱砂在鞋底碾出铁锈味。
等等!我在二楼走廊甩开他的手,窗外的槐树枝正在狂风中拍打玻璃。
204房门缝下渗出暗红水渍,和医院里打翻的碘伏一个颜色。
江临的高领毛衣领口滑下半寸,露出疤痕边缘发黑的缝合线。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的属地显示云南。
接通瞬间,沙哑的男声混着电流声刺入耳膜:符咒不能揭,揭了要见血...通话戛然而止,我后背抵着的门板突然向内塌陷。
江临伸手撑住门框时,我闻到檀香里混着腐肉的气息。
这间卧室的四面墙贴满黄底红字的符纸,正中央的双人床上铺着绣有龙凤的绸缎被,被面上用黑线缝着密密麻麻的赦字。
苏小姐脸色不太好。
江临捡起滚落床脚的玻璃镇纸,那东西雕刻成蜷缩的婴孩形状,听说中介费够买三个骨灰盒?暴雨砸在窗棂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密集,我转头看向梳妆镜时呼吸骤停。
镜中映出的江临背后,有个穿红裙的女人正踮脚贴在他后颈处,发梢垂落的阴影恰好遮住那个月牙形胎记。
啪嗒一滴猩红落在镇纸婴孩的眉心,我抬头看见天花板缝隙渗出血珠。
江临突然扯开高领毛衣,那道暗红疤痕竟是从后颈延伸到锁骨的手术切口,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青黑色血管。
林小婉是我姐姐。
他指尖抚过疤痕,墙上的符咒突然开始卷边,三年前的今天,她在这间房给小雨换最后一片尿不湿。
梳妆台抽屉自动滑开,里面堆着未拆封的肾病患儿专用奶粉。
惊雷劈落时,整栋别墅的灯光同时熄灭。
手机电筒扫过墙壁的瞬间,我看见所有符咒背面都画着倒悬的婴孩。
江临的黑伞不知何时出现在床底,伞尖正对着地板上用香灰画的八卦阵。
江先生!我追着他冲下旋转楼梯时,瞥见地下室暗门正在自行开合。
铜盆里的余烬被穿堂风卷起,那些未烧尽的儿童发卡在灰烬中发出尖细的哭声。
暴雨从裂开的地下室天窗灌入,水面漂浮的符纸正迅速变黑碳化。
铜盆里的火星在暴雨中发出嘶鸣,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看见整面墙的符咒正在疯狂抽搐。
那些画着倒悬婴孩的黄纸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剥落的瞬间露出墙皮下密密麻麻的抓痕。
蹲下!江临突然把我按进积水中。
头顶掠过尖锐的破空声,半张燃烧的符纸擦着发梢钉入砖墙,火苗舔舐过的位置渗出暗红色黏液。
我的手机滚落在墙角,电筒光正好照亮墙根处用血写的救字——那笔迹像是用指甲蘸着伤口反复描画了千百遍。
江临的黑伞在狂风里翻转着撞上培养舱,金属碰撞声里突然炸开婴儿的啼哭。
我爬向手机时摸到团湿漉漉的东西,电筒光扫过去,竟是沾满泥浆的红色蝴蝶结发圈——和资料里林小婉失踪当天戴的一模一样。
快走!江临拽着我往暗门冲,他的袖口不知何时撕裂了,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青紫色指痕。
身后传来纸张爆裂的脆响,成百上千张符咒在空中聚成旋涡,那些倒悬的婴孩画像突然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眶。
地下室天窗轰然炸裂,槐树根须裹着雨水灌入室内。
我踩到滑腻的树根险些摔倒,江临转身扶我时,后颈的疤痕突然涌出黑血。
那些血珠滴在符咒残片上,竟发出滚油煎肉的滋滋声。
江先生你...我话音未落,整栋别墅突然剧烈震颤。
旋转楼梯上传来重物滚动声,那个婴孩形状的玻璃镇纸正沿着台阶往下蹦跳,每弹跳一次就膨胀几分,等滚到地下室入口时已经变成足球大小。
符咒旋涡中伸出半透明的手臂,细看才发现是无数婴儿小手编织成的巨型触须。
江临突然掏出打火机点燃委托书,火焰腾起的瞬间,我瞥见林小婉照片上的笑容变成了狰狞的哭脸。
去阁楼!他把我推向备用楼梯,自己却转身冲向符咒旋涡。
我的高跟鞋卡在木楼梯裂缝里,扯掉鞋子的瞬间,脚底踩到黏在台阶上的口香糖——那上面还粘着半颗乳牙。
阁楼门把手缠着三圈铜钱锁链,锁眼却插着支儿童蜡笔。
我撞开门时,霉味里混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息。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见墙角堆着的毛绒玩具,每只玩偶的右眼都缝着符纸叠成的眼罩。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医院号码。
最新短信写着:16床病危,速来。
发信时间显示三小时前,可我分明记得进别墅时刚看过手机,那时才下午三点。
苏棠?江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声。
我扒着气窗往下看,槐树下站着个穿红雨衣的女人,她脚边的积水里漂浮着肾病专用奶粉的锡箔包装。
阁楼地板突然拱起块方形区域,掀开活动板后露出铁皮箱。
掀开箱盖的瞬间,几十个奶瓶哗啦啦滚出来,每个瓶身都用红笔写着小雨。
压在箱底的工作证上,林小婉的照片正在缓慢变色——她的左眼在褪色成灰白。
找到你了。
江临出现在门口时,手里攥着烧剩的符纸灰烬。
他的高领毛衣领口完全敞开,那道疤痕已经溃烂发黑,爬满蚯蚓状的凸起血管。
窗外闪过雷电的刹那,我看见他背后趴着个皮肤青紫的婴儿,脐带正缠在他脖颈的疤痕上。
整栋别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啼哭,那些毛绒玩具的符纸眼罩开始渗血。
江临抬手要拉我时,后颈的婴儿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腐烂的小手直直指向我攥着的林小婉工作证。
铁皮箱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写着小雨的奶瓶接二连三爆裂。
乳白色液体溅在江临裤脚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破洞。
我攥着工作证后退时,后腰撞上某个冰凉的物体——那是支悬挂在横梁下的铜铃,铃舌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别碰!江临的警告迟了半秒,我的发丝已经扫过铃铛表面。
铜铃发出沉闷的嗡鸣,阁楼四面墙的符咒应声剥落,露出后面用血画的送子观音像。
只是那观音怀中抱着的不是婴孩,而是团缠绕着脐带的血肉。
江临背后的婴儿突然发出咯咯笑声,腐烂的小手抓住他的耳垂。
我这才看清那孩子胸口嵌着金属瓣膜,正是资料里提过的小雨做过的心脏手术痕迹。
工作证上的林小婉照片突然渗出黏液,她的右眼珠啪嗒掉在箱底,露出后面藏着的微型摄像头。
还剩六天。
江临扯断脖颈上的脐带,溃烂的疤痕里涌出大股黑雾。
那些雾气在空中凝成倒计时数字,血红的6字正对着观音像空洞的眼窝。
苏小姐不妨猜猜,历任住户都是怎么在第七夜消失的?楼下的啼哭声中突然混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脆响,每一声都精准踩在心跳间隙。
我摸到口袋里的别墅钥匙,锯齿状的齿槽不知何时沾满铁锈。
江临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观音像上,掌心传来的刺痛让我看清画像角落的落款——那分明是母亲的主治医师签名。
你母亲的主治医生叫陈广生对吧?江临的呼吸喷在我耳后,腐肉味里混着中药的苦香,三年前他在这给小雨做肾脏配型时,往林小婉的安神茶里加了曼陀罗花粉。
铜铃突然疯狂摇晃,那些红绳自行解开后垂落成诡异的符咒。
我缩回的手掌上浮现出青色掌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腕蔓延。
江临背后的婴儿爬到他肩头,残缺的牙齿咬住他耳垂的瞬间,整栋别墅的电路突然恢复。
刺目的白炽灯下,旋转楼梯扶手的阴影里渗出黑色长发。
红衣女鬼的身影在二楼走廊一闪而过,她怀里抱着的襁褓滴落着尸水,在地毯上烫出焦黑的痕迹。
我冲向气窗时,发现原本该是庭院的位置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竖井。
游戏开始了。
江临撕下溃烂的疤痕,那下面竟是新鲜的手术缝合线。
他掏出个老式怀表,表盘上刻着历任住户的死亡时间,苏小姐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三年前暴雨夜,你开的那辆滴滴顺风车...怀表突然被他捏碎,玻璃渣划破我手背的瞬间,阁楼地板开始塌陷。
坠落的刹那,我看见地下室墙上的救字已经补全成救救孩子,每个笔画都在往下渗血。
那些漂浮的符咒残片突然聚成婴孩形状,张开长满倒刺的嘴咬向我的脚踝。
失重感裹挟着腐臭的空气灌入鼻腔,我撞进地下室积水时,腥甜的液体瞬间漫过口鼻。
挣扎着浮出水面时,手机电筒光扫过墙壁,那些渗血的救救孩子正被新涌出的黏液改写成轮到你了。
苏小姐的记性比我想象中还差。
江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蹲在塌陷的洞口边缘,指尖垂下的手术刀闪着寒光,三年前七月十四,锦绣路十字路口,那个抱着婴儿拦车的红裙女人——你踩油门的样子可真果断。
记忆突然被撕开缺口,雨夜路灯下那张惨白的脸从记忆深处浮上来。
那天后视镜里确实有抹红色在翻滚,但我一直告诉自己那是被风卷起的塑料袋。
那是个活人?我的声音在淌水的地下室嗡嗡作响。
积水突然泛起涟漪,十几只青紫色的小手从水下探出,抓住了我的脚踝。
江临的笑声混着滴水声格外刺耳:林小婉抱着高烧的小雨拦了十二辆车,你是唯一加速通过的。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里正在播放行车记录仪画面,我的旧车牌照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小腿传来钻心刺痛,那些水下的小手正在撕扯皮肉。
我扑向最近的培养舱,玻璃表面映出的倒影里,有个浑身青斑的婴儿正趴在我背上啃咬肩膀。
为什么选我?我扯下生锈的氧气阀砸向玻璃,裂纹中渗出黑红色絮状物。
江临的皮鞋尖出现在的积水面,倒影中他的脖颈正在渗出尸斑。
因为你是完美的容器。
他甩下捆符纸,那些住户的魂魄都被林小婉吞了,现在她需要新鲜的怨气。
符纸入水的瞬间,整个地下室的积水开始沸腾,漂浮的残肢碎肉聚合成人形。
培养舱突然炸裂,腥臭的液体将我冲撞到墙角。
手机电筒光扫过破碎的玻璃,映出嵌在墙体内的冷冻柜——透过结霜的玻璃门,能看到几十袋贴着小雨标签的血液袋,日期终止于三年前的今天。
这是...我的指尖刚触到柜门,整面墙的符咒轰然坍塌。
陈广生医生的声音突然从某个隐藏喇叭里传出来:013号供体出现排异反应,准备终止营养供给...江临的皮鞋声在背后停住,手术刀贴上我后颈时,冷冻柜门突然弹开。
林小婉的工作服滑落出来,胸牌背面用血写着他们都该死,血迹在该字上反复描画了十几层。
游戏该结束了。
江临的刀尖刺破皮肤,却突然发出金属断裂的脆响。
我转身看见他握着的半截刀身正在锈蚀,而我的血滴在积水里,竟让那些婴灵发出畏惧的嘶鸣。
阁楼坠落的毛绒玩具漂到脚边,缝着符纸的右眼突然自燃。
火光照亮地下室顶部的通风管道,那上面用口红画着母亲病房号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