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阎君之秘
我是阴司最年轻的女判官晏无灯，以铁面无情闻名。
十年前父亲冤死，我踏入阴司只为查明真相。
每审判一个恶鬼，我都在寻找父亲死亡的线索。
直到那个被阎君亲自下令处决的恶鬼，临死前对我低语：“你父亲……是阎君杀的。”
我握紧判官笔，在阴司大殿之上，当众指向阎君：
2 忘川审判
“今日，我晏无灯，审判你。”
阴风，在忘川河畔打着旋儿，呜咽着刮过嶙峋的黑色礁石。河水浓稠如墨，无声流淌，偶尔翻涌起几缕惨白的怨气，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陈旧气息。
河滩上，一块巨大的、形如断头的黑石旁，跪着一个身影。那是个新来的鬼魂，衣衫褴褛，面容扭曲，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怨戾与不甘。他叫赵四，生前是个横行乡里的恶霸，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死后怨气不散，在忘川河畔滞留，妄图挣脱阴司束缚，重返阳间作恶。
他面前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晏无灯。
一身玄色判官袍，宽大的袖口与下摆在阴风中纹丝不动，仿佛沉入水底的墨玉。袍服上用银线勾勒出繁复的符文，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弱而冷冽的光泽。她身形挺拔，却并不魁梧，反而透着一种刀锋般的锐利与孤绝。长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阴风吹拂，拂过她毫无血色的面颊。
她的脸，是极美的。五官精致得如同鬼斧神工，却冷得像忘川河底最坚硬的寒冰。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眸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跪在面前的赵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审视死物的漠然。
“赵四。”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坚硬，不容置疑。“阳间恶行，桩桩件件，阴司簿录，历历在目。强抢民女张氏，致其投井自尽；霸占王老汉三亩薄田，逼其活活饿死；纵火烧毁李家宅院，烧死老弱妇孺七口……你可知罪？”
赵四猛地抬起头，那张因怨气而狰狞扭曲的脸庞上，只剩下疯狂的恨意。“呸！什么狗屁罪过！老子在阳间快活了一辈子，死了还要被你们这些阴司走狗审判？放我回去！我要回去找那些害死我的人报仇！”他嘶吼着，身上的怨气如同沸腾的黑雾，骤然暴涨，带着腥臭的气息扑向晏无灯。
晏无灯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她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手中握着一支笔。
判官笔。
笔杆是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兽骨打磨而成，笔尖却是一点凝固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寒星。随着她手腕轻抬，笔尖微微颤动，一点幽暗却锐利无匹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睁开的冰冷之眼。
“孽障！”一声低喝，并非来自晏无灯，而是来自她身后。一个身高丈二、牛头人身、手持钢叉的鬼卒猛地踏前一步，钢叉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铜铃般的巨眼死死瞪住赵四，“在判官大人面前，也敢放肆！”
赵四被这声断喝和牛头鬼卒的威势震得一滞，身上暴涨的怨气稍敛，但眼中的疯狂与不甘却更加炽烈。
晏无灯的目光，终于从赵四那张怨毒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牛头鬼卒——牛大力身上。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牛大力，”她的声音依旧冰冷，“退下。阴司律法，自当由判官执掌。轮不到你插口。”
牛大力魁梧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铜铃般的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不服，但最终，在晏无灯那深不见底的墨眸注视下，他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钢叉顿地，闷雷般地后退一步，重新站定在阴影里，只是那双铜铃眼依旧死死盯着赵四，充满了戒备。
晏无灯的目光重新落回赵四身上。她不再看他的脸，而是低头，看向手中那支幽光流转的判官笔。笔尖悬空，对准了赵四那因怨气而扭曲、几乎要溃散的魂体。
“怨气滔天，执迷不悟。”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宣读一则早已注定的判词，“依阴司律令第三百七十五条：恶贯满盈，怨气蚀魂者，判——魂飞魄散，永堕无间！”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手腕猛地一沉！
“嗡——！”
判官笔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破魂魄的嗡鸣！那一点笔尖寒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流光，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撕裂虚空的蓝色光束！光束如同拥有生命，带着审判的绝对意志，瞬间洞穿了赵四的胸膛！
“不——！！！”赵四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身上的怨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在幽蓝光束的照射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剧烈地沸腾、蒸发、消融！他那张扭曲的脸庞在幽蓝光芒中迅速变得透明，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最终化作无数缕细碎的、带着绝望嘶吼的黑气，被那幽蓝光束彻底吞噬、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忘川河畔，只剩下呜咽的阴风，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焦糊般的气息。
晏无灯缓缓收起判官笔。那点幽蓝光芒瞬间敛去，笔尖重新恢复成一点凝固的寒星。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玄色判官袍的下摆划过冰冷的黑石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牛大力默默跟上，沉重的脚步踏在河滩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大人，”牛大力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赵四……怨气确实深重，魂飞魄散也是罪有应得。只是……您这‘无间判’，出手还是太重了些。每次都……”
晏无灯的脚步没有停，只是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牛大力那张牛脸。那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无声的警告。
牛大力的话戛然而止，他那张牛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地走着，远离了呜咽的忘川河，踏上了通往阴司核心区域的黄泉古道。古道由一种暗沉的青石铺就，两旁是高耸入云、形态狰狞的黑色山崖，崖壁上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鬼脸浮雕，无声地诉说着永恒的刑罚。空气更加凝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晏无灯走在前面，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柄随时可能出鞘的利刃。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的接缝处，精准而规律。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挥动判官笔，每一次将一个恶鬼打入无间地狱，那笔尖爆发的幽蓝光芒，那魂飞魄散的惨嚎，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她心底最深处那个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上。
十年了。
整整十年。
父亲晏清河，那个曾经是阳间最正直、最受百姓爱戴的县令，那个总是摸着她的头，用温和却坚定的声音告诉她“无灯，公心在胸，则明镜高悬”的男人，那个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奇死在自家书房的男人。
现场没有凶手，没有线索，只有一地狼藉，和父亲手中紧紧攥着的一块温润的、刻着奇异云纹的玉佩。官府草草定论为“急病暴毙”，只有她，晏无灯，在父亲冰冷的身体旁，在那片死寂中，清晰地听到了父亲灵魂深处残留的、无声的呐喊——那是冤屈，是愤怒，是对某个强大存在的控诉！
为了真相，为了替父亲讨回公道，她毅然放弃了阳间的一切，踏入了这永无止境的幽冥地府。她以惊人的毅力和天赋，在短短十年间，从一个懵懂的新鬼，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阴司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令鬼魂闻风丧胆的女判官。
“铁面无情”、“无间判官”……这些称号，是她用一个个魂飞魄散的恶鬼堆砌起来的。她需要这份冷酷，这份令人畏惧的力量，才能在这等级森严、权谋交织的阴司深处，撬开那扇紧闭的、通往真相的大门。
每审判一个恶鬼，她都在暗中留意，在阴司卷宗的浩瀚烟海中搜寻，在那些恶鬼临死前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寻找任何一丝可能与父亲之死相关的蛛丝马迹。那块父亲死时紧握的玉佩，她一直贴身收藏，玉佩上的云纹冰冷而神秘，像一道无解的谜题，也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大人，”牛大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古道上的沉寂，“前面就是轮回司了。今日当值的，是孟七那家伙。”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和不信任，“那家伙滑得很，油嘴滑舌，您可得多留个心眼。”
晏无灯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站在轮回司那扇巨大的、雕刻着六道轮回图案的乌木门前。门扉紧闭，上面流转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白色光晕，象征着轮回的秩序与安宁。
她没有立刻回应牛大力，而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的一块玉佩。那玉佩通体温润，呈淡淡的青色，上面雕刻着极其繁复、仿佛云气流转的奇异纹路。正是父亲死时紧握的那块。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心中那团因复仇而燃烧的火焰，暂时被一层更深的寒冰覆盖。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随即，她抬起手，指尖在乌木门上轻轻一点。
“吱呀——”
沉重的乌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没有阴司惯常的幽暗与压抑，轮回司内部异常明亮。柔和的白色光芒不知从何处洒落，照亮了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琉璃轮盘。轮盘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动、汇聚、分离，散发出神圣而庄严的气息。无数鬼魂排着长队，沉默而顺从地走向轮盘，在轮盘的光芒笼罩下，面容逐渐变得平和，然后化作点点流光，被轮盘吸入，投向未知的来世。
轮盘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狡黠与漫不经心。他正是轮回司的引魂使者，孟七。
看到晏无灯和牛大力进来，孟七直起身子，脸上那抹笑意立刻变得热情洋溢，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阴司最耀眼、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晏判官大人吗？还有我们忠心耿耿的牛大力老哥？什么风把二位大人物吹到我这小庙来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却让牛大力眉头紧锁，浑身的牛毛似乎都炸了起来。
“少来这套！”牛大力瓮声瓮气地打断他，钢叉顿地，发出“铛”的一声闷响，“孟七，少跟大人油嘴滑舌！我们是奉命来核查近期轮回记录的，特别是那些……嗯，身份比较特殊的魂魄。”
“核查记录？”孟七夸张地挑了挑眉，桃花眼瞟向晏无灯，笑容不变，“自然没问题。轮回司的记录，向来是阴司最清晰、最无可指摘的。大人想看什么，孟七立刻奉上。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大人日理万机，专门跑到我这小地方查记录，莫非是……在找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什么事？”
晏无灯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孟七那张过分英俊的脸，没有丝毫波动。她径直走向轮盘旁一张巨大的书案，上面堆叠着厚厚的、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卷宗。
“近十年内，所有因‘急病暴毙’或‘意外身亡’进入轮回的阳间官员记录，特别是七品以上者。”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清晰地回荡在明亮的大厅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孟七嘴角的笑意似乎僵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他眼中那抹狡黠的光芒微微闪烁，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哦？这个范围可不小啊。”他慢悠悠地踱步到书案旁，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卷宗堆上划过，“大人要查这么久远的记录，是为了……旧案？还是新仇？”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试探。
晏无灯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尖点在最上面一卷厚厚的卷宗上。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孟七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一些。他看了晏无灯几秒，那双桃花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某种隐秘的警告。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动作优雅地抽出了晏无灯点中的那卷卷宗，又从旁边抽出几卷，一并递了过去。
“大人请便。只是……”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晏无灯，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种奇异的凉意，“有些门，不是你想开就能开的。有些真相，挖得太深，会灼伤自己。大人，前路……慎行。”
晏无灯接过卷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她没有看孟七，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走到大厅角落一张空置的石桌旁坐下，将厚厚的卷宗摊开。纸张泛黄，上面用朱砂和墨汁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她立刻沉浸其中，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行行，一页页，快速而仔细地扫过。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死因，每一个轮回去向，她都反复审视，不放过任何细节。
牛大力则像一座铁塔般守在晏无灯身后，铜铃般的巨眼警惕地扫视着大厅，尤其是对那个倚在柱子上、眼神似笑非笑的孟七，充满了敌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轮回轮盘依旧缓缓旋转，流光溢彩，鬼魂们沉默地排队、消散。只有晏无灯翻动卷宗的轻微“沙沙”声，和她偶尔用指尖蘸取朱砂，在旁边的空白纸张上快速记录的细微声响。
她看得极快，也极专注。十年了，父亲的脸庞，父亲临终前那无声的呐喊，早已刻入骨髓。她要在这浩如烟海的记录中，找到那个打破父亲平静、夺走他生命的凶手！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关联！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记录上。
那是一个叫“魏忠”的名字。生前是阳间某州的通判，从四品。死因记录着：“急病暴毙于家中，时年四十五岁。”轮回去向：“人道，投生江南富户。”
记录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千篇一律。但晏无灯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死因”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朱砂标记上。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符号，像是一个被强行涂抹掉的、更古老的印记。
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符号……她见过！
在父亲那块玉佩的背面，在那些繁复云纹的角落里，就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更加清晰的刻痕！当时她只以为是玉佩天然形成的瑕疵，从未在意！
难道……魏忠的死，和父亲有关？或者说，和杀死父亲的那个神秘力量有关？
她强压下心头的剧烈震动，迅速翻找魏忠的详细卷宗。很快，她找到了。记录显示，魏忠死前三天，曾秘密拜访过一位“云游高人”。而这位“高人”的描述，模糊得如同雾里看花，只留下一个“身着玄衣，面覆青铜面具”的轮廓。
玄衣……面具……
晏无灯的指尖微微发凉。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轮廓，开始在脑海中凝聚。
她继续往下翻，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这位“高人”的线索，或者魏忠与父亲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然而，就在她翻到下一页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一页的记录，字迹明显比其他页面要新，墨色也更深，仿佛是后来匆匆补上的。记录的内容，赫然是关于魏忠死后魂魄的“异常波动”——“魂魄入轮回前，曾出现短暂滞留，怨气微显，疑有未了心愿。已由引魂使者孟七亲自安抚，引导入轮。”
晏无灯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不远处那个依旧倚着柱子、仿佛在欣赏轮盘流转的孟七！
“孟七！”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质问，“魏忠的魂魄，入轮前出现过异常？你亲自安抚？为何卷宗中对此事记录如此简略？那‘未了心愿’究竟是什么？”
大厅内原本祥和宁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排队的鬼魂们骚动了一下，纷纷投来惊惧的目光。牛大力更是暴喝一声，钢叉直指孟七：“姓孟的！你搞什么鬼！快说清楚！”
孟七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了。他缓缓转过身，面对晏无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而复杂的神色。他看着晏无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冰冷，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疲惫。
“晏大人……”他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魏忠的事，已经了结。他的心愿，不过是……想再看一眼阳间的妻儿。我让他看了轮回镜中的景象，他便安心去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晏无灯站起身，玄色判官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他死前见过的‘玄衣面具人’呢？那玉佩上的符号呢？这些，也是‘仅此而已’？”
孟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晏无灯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大人，执念太深，会蒙蔽双眼。你父亲的事……唉，有些真相，比死亡更沉重。放下吧，晏无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
“为了谁？”晏无灯打断他，步步紧逼，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孟七！你到底知道什么？！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判官笔下，不留情面！”她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判官笔上，笔尖的寒星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孟七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决绝和恨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与往日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
“好！既然你执意要撞这南墙！”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气息骤然一变，那股慵懒散漫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凝重，“我告诉你！魏忠见的那个‘玄衣面具人’，确实存在！而且，他不是人！或者说，他早已超越了‘人’的范畴！他是阴司的……‘清道夫’！专门负责处理那些……知道得太多、或者挡了某些大人物路的‘麻烦’！你父亲晏清河，就是最大的‘麻烦’之一！”
“什么？！”牛大力失声惊呼，铜铃眼瞪得溜圆。
晏无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父亲是“麻烦”？被“清道夫”处理？那幕后指使的“大人物”……是谁？！
“那……那玉佩上的符号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强撑着冰冷。
“符号？”孟七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怜悯，“那是‘无间令’的标记！是那个‘清道夫’组织的信物！也是……你父亲临死前，拼尽最后力气，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证据！他死死攥着它，就是想告诉你，他的死，绝非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谋杀！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晏无灯脑海中炸响！十年来的隐忍，十年来的追寻，十年来的冰冷伪装，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撕碎！
她死死盯着孟七，墨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愤怒、悲痛、还有一丝被欺骗的尖锐刺痛！父亲临死前的呐喊，那块紧握的玉佩，十年阴司的孤寂与杀伐……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谋杀”二字强行拼凑起来，构成一幅血淋淋、令人窒息的图景！
“谁？”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指使‘清道夫’谋杀我父亲的……是谁？！”
孟七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毁灭性恨意，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闭紧，只是用力地、深深地看了晏无灯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无奈，还有一丝……决绝。
“我不能说。”他最终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向。去查……十年前，你父亲死前最后一份呈递上去的、关于‘阴司阳界通道异常’的密奏。那份奏折……本该直达天庭，却石沉大海。查它，或许……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不再看晏无灯，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轮回轮盘。他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月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开来。轮盘的旋转骤然加速，散发出刺目的白光！
“孟七！你站住！”牛大力怒吼，钢叉就要掷出。
“轰——！”
一声巨响！轮回轮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瞬间将孟七的身影吞没！当光芒散去，轮盘恢复如常，孟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大厅，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晏无灯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孟七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阴司阳界通道异常？密奏？石沉大海？父亲……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因此招来了怎样的杀身之祸？
她猛地转身，玄色判官袍带起一阵冷风，快步冲出轮回司大门。牛大力紧随其后，满脸焦急和困惑。
“大人！孟七那家伙跑得没影了！他说的……是真的吗？您父亲他……”
“闭嘴！”晏无灯厉声打断他，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查！给我查十年前，所有关于‘阴司阳界通道’的卷宗！特别是我父亲晏清河生前最后一个月的所有记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快！”
